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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6 章

    走进墨馆,一切陈设都还是老样子,店里整整齐齐排放着十二张桌子,上面陈列着各式毛笔、石墨、砚台和纸张。

    地丁以前老喜欢来这家墨馆买笔墨纸砚,她总是买店里最陈旧的纸张,一来是因为便宜,二来是因为她总觉得泛黄的旧纸张染发出一种岁月的香味,她喜欢那味道。

    地丁忐忑不安地四处张望,在后门的门帘帘缝中看到一个头发花白、身子瘦弱的老头跪在地上,老头面前放着一个火盆,他正往火盆里丢纸。

    地丁轻轻走了过去,喊了声:“齐爷爷。”

    店主齐大爷和林婆婆是好友,地丁在异通镜里看到了齐大爷,他也是云晞隐藏在江宁的一员。今辰屠杀云晞时留下了老弱病残,齐大爷年近九十,侥幸活了下来。

    齐大爷没有转身,继续往火盆里烧纸。

    地丁走近了些,见火盆里纸上的字甚是熟悉,是《道德真经》,齐大爷烧的是《道德真经》!

    地丁慌忙拉住齐大爷,想阻拦他,可是对上齐大爷血红的眼睛时,她瞬间没有了阻止的理由。

    “齐爷爷。”地丁声音沙哑了。

    “小姑娘,你听说过云非吗?”齐大爷抬看向眼前的小姑娘,眼里是装不完的恨。

    “云非他用一个不切实际、荒谬可笑的理想世界诓了我们一辈子。我们在他欺骗的幌子下奋斗了一辈子,追求了一辈子,他允诺我们有朝一日,人人都会拥有的血发,人人都可以生儿育女,自由自在地活着。因为他的承诺,我们冒着随时被杀的风险,在血刃坊眼皮底下传播他的思想,教授他的《道德真经》。”

    “可是,小姑娘,你知道吗?你听说了吗?血发会吸食人的灵力和寿命,云非他知道,可是他却一直没有告诉我们!他给我们血发说是为我们好,其实是他压榨我们的另一种方式。他比他的先祖还要坏,他一直把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像跳梁小丑一样,我觉得我这辈子就是一个笑话,我要烧了这该死的书!是它蛊惑了我!”

    齐大爷激动得青筋暴起,他用他枯瘦如柴大手将身后的一札书拿起来,一篇篇撕到火盆里烧掉,这些都是他二十多年来一笔一划写的,已经烧了二十七天了,只剩下这一摞了,他就快要烧光了。

    当最后一张纸烧尽时,齐大爷望着空气中纷飞的黑灰,顿时老泪纵横。

    “完了,终于烧完了,我这辈子也烧完了,云非,我来地狱找你拼命了。”

    齐大爷话音刚落,嘴角鲜血涌出,直直倒在了地上。

    地丁慌忙抱住了地上的齐大爷,见他体内死灵发作,立马朝他体内注入生灵,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齐大爷已经死了。

    这个月来,他一直忍着,直到把他亲手写的《道德真经》都烧完,这才敢生出背叛云晞的念头,引起体内的死灵发作。

    地丁望着死不瞑目的齐大爷,他的眼睛直直瞪着火盆,怎么抹也不肯合上。

    “丁丫头,葬了他吧。”

    后门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地丁扭头看,是一身白丧的“祁蓉”。

    祁蓉挥手结了个结界,走到齐大爷尸首前跪了下来,她没有见过齐大爷,但他们都是云晞的人。

    祁蓉跪在齐大爷尸首前默默流泪,许久后用手在泥地上刨坑。

    地丁望着满手伤口,鲜血淋漓的祁蓉,也跪了上去,跟着用手刨坑。

    她们刨了一个大大的坑,将齐大爷埋了,两人跪在坟前默默流泪。

    “你怎么来了?师傅的尸首找到了吗?”地丁扭头望向“祁蓉”。

    “你走后不久,秦乐带着圣旨来了。他们抓要走辰,抓走今辰,今辰不肯从裂缝出去,秦乐和祁枭打了许久,雪崩了好多次。最后秦乐派人封锁了雪山,祁枭和今辰留在裂缝里,而我,我奉命统计谬灵各地剩下的云晞余孽。”

    “祁蓉”抹了抹脸上的泪,云晞余孽?她就是云晞余孽,这二十天来,她走到各地,看着曾经的同伴一个个精神崩溃,痛苦不堪,她感觉心被撕裂后又再被粉碎。

    “云戮阴毒得毫无人性,他赢了,他真的赢了,他彻底摧毁了云晞,摧毁了所有人。”

    “不,云晞不会灭,只要我们还活着,云晞就不能灭!”地丁紧揣着拳头,伤口的血溢了出来,淌到了泥地上。

    “菁姐姐,不会所有人都相信云戮污蔑云非的话的,云晞还有人活着,就证明了他们还忠于云晞,体内的死灵尚没有发作。你假借统计他们之际,私下联系他们,重复云晞。”

    “不,不,没用的,云戮留下他们就是要折磨他们,要他们痛苦直至他们不相信云晞,体内的死灵发作,这就是云戮的阴谋。”李菁这些天来亲眼看到许多人死灵发作,暴毙而亡,每一个她都记着,齐大爷已经是第三千零一百五十六个了。

    “那你趁他们现在还忠于云晞,就马上把他们拉拢过来。”

    “没用的,拉拢来又怎么样?云非和师傅都失败了,我们不可能成功的,我不想再害人白白丧命了!”李菁拼命地摇头否定自己,她忘不了异通镜里惨死的同伴,她忘不了那四处飞溅的血,她忘不了他们死前的喊叫,她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啪!”

    “祁蓉”话音刚落,地丁一巴掌扇了上去。

    地丁望着“祁蓉”通红的脸,眼泪又涌了出来,咬了咬嘴唇,站起身侧过身子道:“对不起,菁姐姐,人各有志,我不应该勉强你,更不该打你。”

    地丁抽出冰剑破开“祁蓉”结的结界,从后门走入墨馆,拿了一沓纸张和笔墨、砚台后,拎起地上的菜,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地丁穿过空无一人的长街,走到一座无名山上,放下手中所有东西,爬上一棵大树,蹲在树枝上嚎啕大哭。

    她哭师傅,她哭云是,她哭云晞。

    师傅给她灵骨,教她改灵,疼她爱她,待她恩重如山,比娘还亲,是她最亲的亲人,可是她却眼睁睁看师傅被云戮杀害,尸骨无存,无能为力。

    是儿是她的徒弟,是她最喜爱的弟子,他转世成云非,被云戮颠倒黑白,污蔑冤枉,她却无处申冤,无法平反。

    她早知今辰心术不正,却没有告诉师傅,害死了师傅和云晞那么多人,她罪有应得,死不足惜!

    地丁哭得难以自抑,她也想以死谢罪,可是她不甘心,她不甘心让云戮逍遥法外,她要杀了云戮给师傅、是儿、还有云晞百姓复仇。她至少要杀了云戮,她才放心离开,否则还放心,她怎么能安心让猴子、爹娘他们生活在这个坏透顶了的谬灵?

    痛苦后许久,地丁的情绪总算平息下来,她咬牙将骨灵剪插入自己体内,试图剪断今辰留在自己体内的爱灵、忠灵、诚灵,可是她努力了半天,疼得满头大汗,头晕眼花,体内这三根改灵纹丝不动,她见天色已晚,只得就此作罢。

    回到猫猫山,已是傍晚,地丁在半山腰时便闻到山顶飘来的饭菜香。

    她走到院子时,院子里没有人,她偷偷将下午写的书与地上的书混在一起,拎着菜进了厨房。

    “莫小姐,你去歇息吧,菜赤火都快做好了,一会儿便可以吃了。”

    地青看到拎着两大提菜的莫小姐,赶紧走了过来接过她手中的菜,让她去歇息,可不敢让她再操劳了。

    地丁望着正在炒菜的娘亲,诧异地问道:“我记得大夫说过地伯母吃了助孕药后要卧床休息,不要起床走动,怎么起来炒菜了?”

    “莫小姐,你不用担心我,我再多几副药就行了。”赤火一边颠勺,一边朝莫止笑眼连连道:“我下午听青哥说莫小姐您去买菜了,这才知道原来这三天都是莫小姐亲自下的厨,青哥一个大老粗,怠慢了莫小姐,请莫小姐莫见怪啊。我们夫妻两准备了一下午,备了些酒菜向莫小姐赔罪,希望莫小姐原谅我们夫妻俩人。”

    赤火将菜倒在盘子里,又开始热汤,只剩最后一个菜就大功告成了,她让地青赶紧出去收拾收拾院子,摆菜吃饭。

    地丁望着热情的娘亲,心中有些苦涩,以前娘可从未这么对待过她,如今却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得到了她以前梦寐以求的待遇。

    院子里地青正在收拾衣裳和书本,一边吆喝着叫破烂吃饭,让破烂去请十三皇子。

    十三皇子还是杜商时,赤火没少打骂他,地青有些怕十三皇子怀恨在心,不怎么敢同他接触,怕惹恼了他。他见十三皇子对破烂那娃娃但是言听计从,便让破烂去请他。

    “嗯,好的,地伯父。”屋内破烂正在修炼,听到地伯父叫他,起身扶起床上虚弱的杜商出了屋,朝院子走去。

    “地伯父,您的书真多。”破烂将杜商扶在石凳上坐好后,过来帮忙收拾书。

    “这些都是丁儿以前爱看的书,我见今天天气好,拿出来晒晒。”

    想到女儿,地青不由叹了口气。

    “《万物志》?”破烂看着书名翻了翻,里面记载的很多东西都蛮有趣的,他饶有兴趣地读了好一会儿。

    “这是我在街口老张那里用二十个枣换的,丁丫头可喜欢里面的趣闻了,整天爱不释手了。那时候,丁丫头每天傍晚收摊回来,就坐在枣树看这本书,我在一旁用树叶吹曲,两人一直坐到肚子饿了,这才从树上下来。”

    杜商望着破烂手里的书,同破烂柔声解释,眼前浮现出同丁丫头一起坐在树枝上读书吹曲的日子。

    破烂翻书时,余光暼到一旁的《道德真经》,立马想到了师傅,再也没有心思继续看书了。

    “那本《道德真经》是我和丁丫头一起合抄的,她默一页,我默一页,足足花了一个月才默完。”

    破烂跳过《道德真经》,拿起一本没有名字的旧书,翻看起来。

    “原来地丁花有这么多心愿啊。”破烂翻着手中的书感叹。

    “什么?”杜商快步起身走向破烂,拿过破烂手中的书,他从来没见过这本书,可是这确实是丁丫头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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