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们今天被打，被诬陷，被谩骂，但是有小朋友送我们花了。”

    赎罪阁内，破烂捧着一簇向日葵挨个发给朝笙、今辰他们。

    今天这六个时辰，他们救治了七百三十二个病人。

    期间，破烂不停地为朝笙和莫止打下手，跑前跑后，还不时调停陀螺和村民的摩擦，着实累得不行了。

    可他见众人一个个神情黯淡、没精打采的样子，便强撑着疲惫的身子，提起精神来朝众人嘻嘻哈哈朝他们笑道:“今日，是他们错了，我没有保护好你们，使你们受到了伤害和委屈，我非常非常非常愧疚。”

    “嘁”陀螺不满地甩出手里的向日葵，暼到杜商的凌厉的眼神，立马收敛住愠色，飞手接回空中的向日葵，诺诺道:“手抖了，我饿晕了，饿晕了。”

    “大家辛苦了一天，肯定又饿又累，你们先回屋歇歇，我去给大家准备药浴、水果、糕点，你们先随便吃点东西垫着肚子，烧完水我就去做饭啊。”

    此刻已近亥时，众人都无力再折腾，各自拖着劳累不堪的身躯回屋了。

    破烂用灵力很快就烧好了药浴，他抱着药桶、背着水果、糕点挨个送去，再问他们有什么想吃的，他来做。

    地丁本想帮破烂烧火做饭，可她又累又困，身子刚泡到药桶里，就昏昏沉沉睡去了，再醒来时，天已破晓。

    地丁穿好衣裳，循着饭香来到厨房，恰好遇到破烂在训杜商。

    她从未见过破烂如此严厉的模样，只见他拿着擀面杖在杜商眼前厉声挥舞，似只张牙舞爪、气急败坏的大老虎，而杜商似乎被人打过，鼻青眼肿地低着头，温顺地任由破烂教训。

    “你以为这样能帮师姐出气吗？这样只会给她惹麻烦，让更多人不原谅她，甚至还会连累神医、今辰、陀螺，还有你自己！”

    破烂猜到猴子不会轻易放过那些欺负师姐的人，他便再三嘱咐他不可闹事，可他没想到猴子竟然趁他做饭，偷偷溜回金水镇，赤手空拳地和那堆人干架。

    “不打他们，他们也不会投票原谅我们的。”杜商弱声弱气地还嘴，他声音小倒不是因为自己底气不足，而是怕破烂更生气。

    “那你就直接上手打了？”破烂气鼓鼓地用擀面杖戳了下杜商红肿的脸蛋。

    “因为我气不过，必须教训他们，可是如果我教训狠了，你会生气。于是，我便想到和他们打架，我们都没有灵力，死不了人。”

    “死不了人？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都快被他们打死了！”破烂心想，这群人可真一点不忌惮杜商的皇子身份啊。

    “这个姑且不论，破烂，我揍了他们可多下了，值了。”

    “值了？哪值了？你这个账算得真行！”破烂见猴子疼得龇牙咧嘴，心也软了下来，但是他还是得小惩大诫，以免猴子再犯错误，于是故作厉声道:“你违反了赎罪阁的规章，便得受罚。念你是初犯，我只打你二十棍子。若下次再肆意寻衅滋事，定不轻饶。”

    “你打我无所谓，你不要生气伤到自己就好。”杜商笑嘻嘻地乖乖躺在地上，任由破烂处置。

    地丁站在门外，隔着门缝见破烂打完了杜商二十棍子后，默默离开了。

    刚回到屋子没多久，破烂便来叫她去吃饭。

    “师姐，你试试我做了烧鸭合不合你胃口，如果喜欢，我下次继续做给你吃，不喜欢，我再改进。”

    破烂给莫止夹了一个大鸭腿后，又给其他人夹了许多菜。

    地丁望着满桌的美味佳肴，并没有胃口，但是为了不辜负破烂的美意，她勉强吃了几口鸭腿，称赞破烂做得很好，她很喜欢吃。

    “谬灵新圣令‘国不负你，你莫负己。自立自强，容人纳已’。十六个字，无一不再强调自己。我们也得先学会爱自己，从今日起，我们每天都要给自己准备一份礼物送给自己，”

    “杜商呢？”陀螺打断破烂的话，一脸狐疑地望着莫止，方才她泡澡时不小心睡着了，没能监视他们，不晓得他们是不是趁机暗自捣鬼了？都怪破烂，给她派了那么多活，累死她了。

    “他”破烂刚开口，杜商便□□着上身，托着擀面杖跪着走进来道:“阁主，我来领你未完成的罚了。”

    陀螺哪见过杜商这幅模样？他在她心中一直是最强最厉害的存在，怎么会如此落魄卑微？她震惊地起身，望着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又气又急地哆嗦道:“是谁打的？我要废了他！”

    “我揍了人，违反阁规，被阁主责罚，用擀面杖打晕了过去。阁主，我现在来领未完的罚了。”杜商跪着走到破烂面前，将擀面杖高举过头，恭敬地呈给破烂。

    破烂恍然大悟地望着杜商，顿时懂了难怪他方才不让自己帮他擦药疗伤，原来是为了现在帮自己立威，可是，这并不是他想要的，他不想以武压人，他为难地望着眼前的擀面杖，犹豫之际，陀螺拔剑杀来，愤怒地大喝道:“你敢！”

    陀螺原以为莫止会上前阻止自己，特别留心她的动静，熟料她纹丝不动，反倒是破烂一改往日温顺，厉色抬掌震断了她的长剑。

    陀螺望着哗哗掉落的剑屑，惊讶破烂何时变得如此厉害了？愣了片刻后，她回过神来，想要继续还手，可是已被破烂用灵力束缚住，动弹不得，只得对破烂破口大骂道:“你就会窝里横！欺负自己人！外面那群王八蛋打我们、骂我们、冤枉我们时你怎么不吭声！”

    “他们是恶，可我们就没错吗？是非对错，难以追源溯踪，继续冤冤相报，没有尽时。我们既然加入了赎罪阁，就是愿意止错修正，就是愿意为以前的一切恶性承担恶果，而不是继续肆意为恶，累人害己。”

    破烂接过杜商的擀面棍，继续道:“杜商之所以大人，归根结底怪我没有保护好你们，我已打了他二十棍，剩下的责罚由我担。”

    “破”杜商想阻止破烂，可最终还是忍住了。

    只见破烂向擀面杖内注入灵力，然后将它抛到空中，朝自己重重打了三百棍。

    “阁主。”

    三百棍打完，杜商急忙接住倒下的破烂，抬头唤朝笙帮他上药包扎，疗伤止痛。

    破烂抓住杜商的手臂，解开了陀螺身上的灵力，气喘吁吁道:“环境逼人变恶，如果有选择，谁不想做一个好人呢？他们如此，我们亦如此。虽然是环境使然，时事逼迫，但是做了就得承担，错了就得改正。皇上以及很多人、包括我们自己都在努力改善我们处所的环境，我希望我们珍惜这个机会，以后要多行善事，弥补之前的过错，莫要再冲动妄为，欺人害己。”

    陀螺听着破烂不停念叨，只觉头痛烦躁，眼珠一转，忽然笑道:“好好好，我们知道了，阁主，我们会听你的话，多行善事，弥补过错的。”

    陀螺边说边走到破烂跟前，边看朝笙给破烂上药，边俯身道:“我们这赎罪阁以前是秦乐府邸的一部分，下面有个死牢，里面关着一个囚犯，是我们的老熟人——刘平。他被秦乐折磨得只剩一口气了，如同活死人一般，也不知还能活几日。他这种人作恶多端，死不足惜，但是我忽然想到，如果让莫小姐用刘平的性命来复活俞愉，岂不是善举一桩？”

    说完，不待破烂回答，陀螺便溜出门去，没一会儿便把昏迷不醒、气若游丝的刘平从死牢背了出来。若不是用秦乐用生灵吊着刘平，刘平早就没命了。

    地丁望着被刀戮得只剩一点骨肉的刘平，昔日同他的恩恩怨怨全部浮现到眼前，地丁想起江宁镇上被刘平迫害压榨的百姓，想起坠楼自尽的秦欢，这算是刘平的报应吗？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地丁心中丝毫没有舒畅分毫。恶人死不足惜，但是被他们害死的人再也活不过来了。即使刘平死了，秦欢也回不来了。如同云戮死了，师傅也不能复活一般。如同自己死了，被自己祸害的百姓也不能消灾解。

    地丁空落落的心被灌满泥铅，只觉周身乏力，四肢沉重，呼吸不畅。

    “莫小姐，动手啊，你不想复活俞愉吗？她那么小，那么可怜，而且还是为你而死的，你不复活她吗？她临时前都还声声说她相信莫姐姐，相信她的莫姐姐，你难道不愿复活她吗？”

    陀螺的话搅得地丁头晕脑胀，心烦意乱，她厉声喝道:“够了。”便夺门而出。

    一炷香后，杜商从一座孤山上一棵老树上找到了莫止。

    地丁望着爬上树的杜商，看着杜商红肿的脸和脖子，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给他擦药。

    杜商也没有说话，转过身去，任由莫止帮她擦药，擦完脸和脖子，再擦身上。

    擦完药后，两人在月下沉默了许久后，杜商顺手摘下一片树叶，卷起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这是以前杜商常吹的小曲，地丁很久很久没有听到了，此刻听到，恍如隔世，她烦躁不安的心渐渐得到安抚。

    “刘平有罪，死不足惜。可是，如果我擅自把他的生命挪去复活俞愉，同宇宙那帮人又有何异？他们也认为我们有罪，将我们肆意摆弄宰割。猴子，我很矛盾，我很害怕，我想救回俞愉，可是我又觉得不该剥夺刘平的性命。刘平他该死，用他换俞愉似乎是对的。可我们也做了恶，也该死，宇宙那么对我们，难道不错吗？！我杀了那么多人，再多杀一个刘平又何妨？可是这又不一样，不一样，你懂吗？猴子。”

    地丁痛苦地拍打自己的头颅，咬自己的手指，她仿佛陷入了一个漩涡，不知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该如何是好？她已经做错了许多事，害了许多人，她怕自己又再行差踏错，害人害己，悔恨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