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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家事变

    李怡安从暖和的榻上醒来,一夜无梦,睡的浑身舒畅。

    床前的窗被人支开了,晌午的阳光洒进来,肉眼依稀看得见桌边的飞尘。

    她揉揉脸,清醒了一阵,抬脚下床时,脚腕处醒目的那一点猩红格外惹眼,李怡安忍不住低头观察起来。

    细细的红线缠着一枚小小的金印,金印四处被雕饰成一朵朵霜花,缠结在一起构建出一个球体,中空包着颗铃铛,样子格外精巧。

    少女盯着脚链走神,几个时辰前,凄寒的长夜让那个怀抱显得温暖异常,男人挨着她的肩,手和脚都比她的更宽更大,捂着人就仿佛有魔力,让那驱不散的寒凉消失殆尽。

    她没有记忆,守着一个名字,拥有的东西也屈指可数。

    他给了她那么多,多的让人无措。

    “延今?蔡—延—今,你在这吗?”

    粉色衣裙的女孩迈步走进铜花镇,警惕着注视着四周,不是她杞人忧天,只是铜花镇实在不像其他镇县,镇中许多屋子空空如也,只有几颗繁茂的老树随风飘摇。

    范舒颜过去从未涉足过终岁山地界,范家虽然发迹于栎阳,但实际一直管控着栎阳城外南边的一部分小城邦,并不真实插足李家权柄。

    “我知道你在这,延今?出来跟我走吧,叔叔把你托付给我,我是一定要对你负责的。”

    少女一路跑一路找,急的满头大汗,说话都大喘气,一个半哑的小姑娘迷路进深山里,问路都费劲,后果不堪设想。

    范舒颜抱着衣裳,热的身上只留下三两件外衫,路过一间楼房时,忽然停住了脚步。

    “怡安?你怎么在这。”

    女孩推开门,最开始没有看见忙里忙慌的范舒颜,而是打算各走各路,不想被叫出了名字,李怡安好奇的仰起头。

    等看清了李怡安的脸,范舒颜反倒倒吸了一口凉气。

    过去那双不算出彩的瞳眸此刻展露出它本身最惊绝的色彩,更让范舒颜惊讶的是,几个月前还和自己对席而坐侃侃而谈的小姑娘,此刻形同陌路。

    “你见过某?”李怡安歪头,抓了抓脖子。

    范舒颜哑了嘴巴,因为李怡安目光中的空白不在说谎,她是真的把她忘记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范舒颜上下打量李怡安全身,眼睛就像牢牢长在女孩身上,可是哪里都没有破绽,眼前的女孩没有受伤,没有痴傻,李怡安还是那个李怡安,沉稳自持,有点冷冷的,像块石板。

    像是被看的不耐烦了,女孩好奇询问:

    “我身上是否有姑娘要寻的东西?”

    对方语气中却没有一点不耐的感觉。

    “没有,没有。”范舒颜讪笑,满脸歉意的摆摆手,却不愿意抬步离开。

    城中的传言都传疯了,李怡安私自出逃,违背婚盟,城中每日巡查者众,可怜李家那群自大的老顽固,怎么想都想不到,人就藏在自家山脚。

    得到料想中的回答,女孩朝她点点头,礼貌道:“不巧,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可否请姑娘为我让道?”

    “自然,自然。”范舒颜抱着衣服让到一旁,少女侧身而过,身上有股暗暗的草木香,似曾相识的让范舒颜一时出神。

    这种味道在栎阳城内外都不常见,她究竟在哪闻过呢?

    余光缝隙中的李怡安走路歪斜,一时不稳突然跌倒在地,范舒颜起先没有反应过来,转过身时却早已有人比她先行一步。

    李京晟拉着昏倒的女孩往怀里带,身上的甲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不出意外的,男人抬起头看到了远处站着的范舒颜。

    灰白色的眼睛里在灿烂春日中也只有肃杀寒意,那目不转睛的注视让范舒颜心生畏惧。

    “范二小姐似乎有许多话想说,不妨借一步说话。”

    青年弯腰将女孩打横抱起,也不分一点目光给她,而是径直朝房屋内走去。

    范舒颜站在门口,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青年把女孩抱上软榻,动作熟练的脱去鞋袜,卸去外袍,窝好被角,又有条不紊的烧水关窗。

    李怡安原本就是寄住在秦阳别院的一间小屋,过去荒废的屋子,如今处处都是生活的气息,明明是女孩的闺房,可二少爷一个粗糙男人身在其中忙碌却也没有突兀的感觉。

    范舒颜撑着下巴,不知道如何理解眼前的一切,可她本能的觉得,今天见到的小姑娘比从前见到的小姑娘颇有生气一些。

    “劳你在这等了这么久,”男人掖好门,手边提着一只药壶,上边的药渍还残留在壶边,从颜色深浅来看,这件事对他来说早不是偶然。

    “不久的,”范舒颜纠结着要不要问关于蔡延今的事情,可是事关李家,李京晟并不是局外人,好像怎么开口都不太稳妥。

    “怡安她…”

    “她生病了。”李京晟在院子里踱步,抓了药放进药炉中调开。

    “从我把她带那天以后就总是这样,有时记起一些,有时什么都不记得。”

    青年抬头看向那扇紧闭的窗,上面以宣纸覆面,也只有山上的守山镇民才盖用这种窗户,却不知栎阳城中的面貌早已翻天覆地。

    他说:“想累了就睡一会,想通了就离开,可最后的最后还是会回来。”

    男人垂目盯着药炉表面浮腾的棕黑色气泡,语气平淡和缓,范舒颜却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其他东西。

    “二少爷……”

    范舒颜没去看李京晟的脸,他和她虽然是同辈,可并没有什么交流,他们这些人就是这样,从生下来一辈子就被安排好了,什么时候上书堂,书堂学什么,什么时候嫁娶,嫁娶的对象,横竖都只需要他们走个过场,他们就是这样活着。

    可是她却从李京晟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一种被所有人畏惧唾弃的东西,谓之真情。

    “她只是我妹妹…不是吗?”

    男人打断她的想法,范舒颜却觉得这句话是在说给他自己听。

    范舒颜颌首,这个试探的动作引的男人发笑。

    “怡安她,其实是李家正统的孩子,对不对?”

    范舒颜问的很小心,几个字的音节几乎是顺着气一道飘出去的。

    想着那双纯色无暇的双眼,范舒颜明知故问。

    青年脸上平静的面具碎了,自欺欺人后的那种惊愕让范舒颜明白自己没有猜错。

    李京晟微笑道:“你也觉得我这么做是错的。”

    “不过是一个愚昧的人想把公主束之高阁,一个不称职的兄长想留住自己的妹妹占为己有。”

    在范舒颜眼中,那个笑容逐渐凝固成苦笑,堪堪挂在李京晟脸上无法甩掉。

    今来古往近亲相爱一直是没有清晰的界定,何况两人不过名义上的兄妹,范舒颜听着他的话,脑海中却逐渐浮现出另一种声音。

    李京晟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也不做回答。

    “这些都不重要,”男人炖着药壶,中药的气味弥漫在院子里。

    “重要的是,哪天她哭着从夫家跑回来,也永远有家可以回。”

    “这世上能给她幸福的人有千万,若不能,我却可以占着兄妹情分养她一辈子。”

    “我想你应该明白这种感觉。”

    言语间药温煮好了,青年用棉布挂在壶柄上,提壶将药倒进碗里。

    他的言语直白,范舒颜听的出他这是在揶揄她和蔡延年。

    “我只要她幸福就够了。”

    青年端着药就要离开,院门突突的传来一阵拐杖啄地的声响。

    “听说这有人病了,老朽顺道捡来了这小娃娃,可有一点帮上了二少爷的忙?”

    李京晟最先回首,院门的门先前半掩着,也是想着铜花镇地处偏僻,平常也没什么人光顾,如今院门大敞,院门中央站了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老人拥有宽大的额头,细细的皱纹也遮掩不掉那种睿智的明光,他拄着拐,拐木却只是一节枯树枝干,老人微微笑着,身后跟了一个畏畏缩缩的小姑娘,范舒颜定睛一看,虽然灰头土脸了一些,但来人正是蔡延今。

    “延今!”范舒颜忍不住惊呼,幸好人还是个囫囵个,否则她要如何同故去的蔡家家主交代。

    跟在老人身后脸色苍白的女孩和范舒颜聚在一头,那个行姿如同死水的老人仍旧看着青年。

    “这碗药,救不了里面那位姑娘的性命。”

    老人缓缓开口,言语间空气中的气流仿佛凝固。

    小小的院子里,三个人的目光一同齐聚在他身上,蔡延今听不懂,于是巴巴地望着范舒颜的脸,对方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安慰。

    男人松开手里的瓷碗,眉眼间尚无愠色。

    老者一身粗布长衫,油白的发丝遮掩在毛毡帽下,他蹒跚地走向李京晟,上下望了望青年的身板,过后欣慰的笑了。

    “眼睛最像你的母亲,就是太凶戾了些。”

    李京晟被老人搞的一头雾水,来者来意不明,将蔡延今带回又不索求酬劳,巴巴地在这聊些莫名其妙的话,让人生厌。

    “您同家母相识?”

    老人咯咯的笑,让事情更加扑朔迷离。

    “一位无足轻重的故人罢了,一别数年,阿蘅的身子还好吗?”

    听到了白蘅的名字,让青年更加坚定老人的身份有疑,谈及母亲,似乎撕拉到了哪处敏感的伤口,愈合的地方又疼痛起来。

    他如实回答:“已故八九年有余了。”

    “是吗?”听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老人的表情有些痴茫,眨眼的功夫,一切的一切又化作一个释怀的笑。

    “故人已故,留下的人莫要伤怀才好。”老人的目光游离,最终停顿在李京晟的双眼中。

    老人目光如炬,仿佛在透过他看谁。

    “若你想救那位姑娘,便回到故人埋骨处寻她的药去吧,她常年病着,其实拖着既伤害别人又伤害自己,二少爷与她身份有别,这辈子有缘无份的情意,何必苦苦纠缠?”

    老者一语道破二人羁绊,范舒颜紧张的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青年。

    李京晟长身鹤立,剑眉微敛。

    是纠缠也好,是真心实意也罢,青年不说话,却像是已经答完了。

    这段情起于囹圄,打断亲缘连着世俗的骂名,年少无知,可他不再年少了。

    “敢问长者姓名。”李京晟弯腰作揖。

    老人呵呵地笑,笑完了摆摆手,随和道:“贱名不足挂齿,李钟盛,若二少爷愿意,喊上一声钟叔,老夫还是担得起的。”

    “阳淞。”青年撇头低声唤来侍从。

    “主子。”壮汉神出鬼没,不知道何时闪到李京晟身后,半跪着,起手作揖。

    “二少爷不妨等一等,贵客就来了。”

    老人敲了敲拐杖,院门外泥沙四溅,伴随着声声马鸣,身着竹青色大衫的青年从马上跳下。

    感知到来者不善,范舒颜下意识拉紧了蔡延今。

    钟宁意迈进门槛,上下打量了一遍小院里的风景,不屑的哧了一声。

    “钟家的人什么时候闲的横闯民宅了?”范舒颜手心出了许多汗,但还是强忍镇定。

    钟,蔡两家不和是祖辈上结的仇怨,你给我使绊子,我给你出难题,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做过,蔡家的事情发生的太快太突然了,蔡逾死了,蔡家其他人入狱,蔡延年失踪,蔡延今被托付给一向交情颇深的范家。

    谁知范家如今的当家也全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不愿与蔡家共趟一泼浑水,左右推脱,最终这个差事落到了范舒颜这个名存实亡的范家“嫡女”头上。

    “都是熟人,谈什么民宅?”钟宁意放眼望了一圈周围的面孔,对远处的李京晟笑着点点头。

    范舒颜奇怪的瞄了李京晟一眼,青年挑眉,脸上并无惧色,她今天才知道深山中铜花镇的存在,可钟宁意似乎并不对李京晟出现在这感到惊讶。

    钟宁意的语气放荡,颇有富家公子哥的纨绔之感,全然没有初见时那股古板刚正的书生气味。

    “我有事要与这位…范小姐相商,”钟宁意抱着一把竹扇,眉眼俊朗,和其他人脸上的复杂毫不相干。

    “二少爷,可否借我点院外的地方?”

    他直奔她们而来,范舒颜皱眉,偏头看了一眼蔡延今的脸色,女孩的脸色苍白,这些天经历太多也没有时间好好休息,那倦怠的神色刺痛了范舒颜的眼睛,蔡逾咽气时的叮嘱还历历在目。

    “你自便。”李京晟眼皮也不抬。

    “那么,请吧?”院门口的青年扯开竹扇,脸上倨傲的神色像只高高在上的花孔雀。

    范舒颜咬了咬牙,心里的成算越来越清晰,无论如何,不能让蔡延今落到钟家手里。

    “想来话都带到了,老夫也该离开了。”李钟盛摸了摸长长的胡须,笑起来眼角的皱纹糊成一团。

    “院中还有余房,何不多留几日。”

    李京晟将药又倒进药炉温起来,语气平平,实则脑子里转不完的弯弯绕绕盘算着所来何人。

    “我与那故人有约,誓要守护好她的一子一女,一孙一孩,如今却还不到时候。”

    老人拄着拐,行动缓慢。

    “二少爷,来日方长。”李钟盛站在院门口,朝他挥手告别。

    青年一个手抖熄灭了药炉底下的火,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旁若无人的推门走进小屋。

    留下阳淞莫名其妙的候在原地。

    那个满嘴怪话的老人也许知道了,也许正在假装不知道,他并没有兴趣深究。

    无论如何,他敲醒了李京晟。

    青年轻手轻脚的走进屋内,层层帷帐下的少女睡颜温柔。

    他打开角落的柜子,柜架上安静的躺了一只艳红色的箱子,箱子里整齐的放着几只试剂,缺开的了一个空异常显眼。

    青年转过头,帷帐中的影子也跟着摇晃。

    屋子里的陈设,气味,都属于那个人。

    他上瘾了就忘不掉。

    一直这样仿佛也很好,她睡着,他醒着。

    一直一直。

    李恩实说,这些试剂是镇静剂,仅仅对于常人来说。

    换在李怡安身上,却有不同的功效,是一种慢性的神经毒素。

    短暂的缓解过后是冗长的沉积,这些毒侵蚀着少女旺盛的生命,最终和她一起同归于尽。

    他有千万种方法唤醒她和她的记忆。

    却没有一种教他如何把一切美好齑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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