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

    “钱管家,天都黑了,想来二少爷今晚是打算歇在钟家了。”一群年轻人在凉风中冻的牙齿打颤。

    其中一个学徒鼓起勇气走上前去,明里暗里暗示着对方,已经不必再等了。

    李钱枫站着不吭声,也没分一点余光给他,而是看向学徒身后那群发抖的孩子。

    老人的目光浑浊而坚定,晚风徐徐吹过他银色的长发,他那蛛丝一样的发丝摇曳着,消失在夜空。

    孩子们穿着单薄的夏装,手指不断扣着裤腿,明明冻的小脸通红,却还都讪讪的笑着。

    老人站在屋檐下,背挺得直直的,好像远方静默的青山。

    “再看看吧。”他低下头,年轻人见李钱枫有妥协的意思,乖乖的跟在老管家屁股后头接他脱下来的衣服,一边猫着腰给后头使眼色。

    几个守门的学徒会意,心说谁知道二少爷什么时候回来呢?说不定早就睡在那个什么钟家小姐的温柔乡里了。

    他们与其在这挨饿受冻,还不如回去喝酒睡觉。

    学徒们互相看了看,哼哧哼哧地将实木的大门推实,互相拉扯嬉笑着走了。

    李钱枫走了几步回头望,看到一个年纪小一点的家伙被留下来锁门,愣愣的,正抱着锁研究。

    看到这里,他摸摸鼻子笑了,带着学徒离开。

    这是男孩第一次摸到锁,平常哥哥们都不愿让他碰,说他手笨,骂他总坏事。

    男孩欢天喜地地拉过锁链,转着钥匙。

    “轰——”

    门外一股大力忽的将门踹的大开,把他连人带锁地轰倒在地。

    男孩在地上滚了两圈,只觉得天旋地转。

    木门哐当一下撞上墙,抖落一身粉尘,又弹回来,半途被人用脚轻轻抵住。

    玄关口,身材高挑的男人喘着粗气,呼出的白气飘散在他身后。

    最近几天正值冬夜里风最大的时候,他却只穿了一件汗湿的马服,剩下的厚衣服全用来裹住怀里的人。

    男孩止不住好奇,攀眼上去瞧,只瞧见是半张姑娘的脸蛋儿,再往下移,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灰色的眼睛。

    李京晟没什么表情的盯着他看,门外肆虐的寒风簇拥着青年,刮上身的温度和那人的表情一样冰凉,关锁的人不敢再多看一眼,于是慌乱的爬到一边。

    “有医生吗?”男人突然问道,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颤抖。

    跌在地上的男孩认出了这声音,是二少爷!

    他的声音堵在喉咙里,只见青年步履匆匆地略过他。

    男孩以为是自己哪里惹二少爷烦心了,于是动作毛躁的跪了个大礼。

    可料想中的训斥和责难都没有落下来,他坐起来,想开口给二少爷指指路,可二少爷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什么都听不着,连路也走的没那么清楚。

    “医生…哪里有医生吗?”

    李京晟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堂,走廊间的灯随着他的喊声一盏一盏地亮起来。

    他的声音从高亢到低落,到最后只剩下呢喃低语。

    他明明那么高大挺拔。

    此刻像个迷路的孩子,在这个他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地方,却没有头绪地横冲直撞,找不到想要的东西。

    李钱枫闻声赶了过来,看着李京晟的背影,吩咐几个人多少给二少爷披件衣服,别着凉了,尽管每个人上前都被推开。

    学徒也老实的跟了出来,站在李钱枫身后,知道现在不是自己说话的时候,管家却先开了口:

    “医生在哪?”

    学徒愣了一下神,随即笑道:“府上的医生都候着呢。”

    他边说边瞄着李钱枫的脸色,见老人仍是那副表情,于是放下心来。

    “叫人过来这边,小姑娘身体要紧。”李钱枫沉声说。

    “是,是,我这就去。”

    老人拍了拍学徒的肩,年轻人就赶脚程去找医生。

    李钱枫目送学徒离开小门,回过头来,二少爷还站在原地打转,不愿撒手把姑娘给任何一个人,执拗的像个小娃娃。

    这么多年,物是人非。

    他明白李京晟和其他人永远不会是一路人的缘由。

    李钱枫对着旁边咳嗽几声,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想起,只得任由脑海中泛黄的记忆一点一点开始重新描绘上色。

    李钱枫记得,那同样是一个刮大风的晚上。

    有一个和陌生人讲几句话都会害羞脸红的男孩,金尊玉贵着,犯不着乞求别人的男孩,在那一天哭着敲遍了李家上下的每一扇门。

    他不害怕被拒绝,用拖地水泔水泼他也泼不走,不害怕人们用手推他打他,他笑嘻嘻地,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和脏兮兮的衣服,颇像个小叫花子。

    在那一天,男孩也见到了很多的笑脸,尽管笑着的叔叔阿姨们都很友善,他们明白他的身份尊贵,却也只剩尊贵了,最终的结果都通向同一句对不起。

    男孩只是想要找到一个医生,一个医生而已,一个能救活他妈妈的医生。

    李钱枫最后见到了这个满头是汗,狼狈不堪的男孩,他带着他找到了医生,可是太晚了,男孩的母亲没了呼吸,什么都无济于事了。

    他看过那女人的尸体,整个人从高空坠落,摔得血肉模糊,就算是华佗转世也难以妙手回春。

    男孩抱着妈妈不撒手,两个血人坐在血泊里,那是李钱枫最后一次见到这个男孩流泪,晶莹通透的泪珠,满是让人窒息的悲伤和绝望。

    他亲眼看着男孩长成男人,在十几年的光阴里褪去所有含蓄的包裹,从那个小小的,拼命想要留住母亲的躯壳里奋力钻出一株小苗,可怖地生长着,直到有一天长成了骇人的模样。

    可是那样漫长的夜,那么鲜红的血,以及那些紧闭的门,都在那天以后的每一分一秒里淬炼进李京晟的骨血,成为他满是枷锁的人生中,唯一疯狂的那部分。

    他是稛载而归的小将军,是困在过去的人。

    李钱枫沉默了许久,等待记忆中的胶卷一帧一帧转完,然后径直离开了。

    午夜十二点,李家灯火通明。

    李京晟踉踉跄跄地走回了房间,赶走了所有来搀扶他的人,直到颤颤巍巍地把李怡安交到医生手上,他才松了一口气。

    女孩脸色红润,嘴唇却血色全无,好像下一秒,就会枯萎死亡。

    他以为她会没事的,只是呛了几口水,意识动作都还清醒地像个正常人。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就开始流血了,怎么都止不住,在他怀里断断续续的停了很多次呼吸。

    他冲进浴室,手忙脚乱地想打开水,却怎么也拧不动,他松开无辜的水龙头,才发现自己的手正在颤抖,李京晟靠在墙上,却控制不住地缩成一团。

    不锈钢制的水龙头在月光下闪耀着金属特有的光泽,男人闭上眼,紧绷的神经在一瞬间断弦,他好像忽然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等再醒来的时候,一望无际的黑暗拥抱着男人的每一寸肌肤。

    他努力让自己的思绪抽离,不去联想女孩的脸,和白蘅的惨状。

    他终于有力气站起来,血液直冲颅顶晕眩的余晕冲开李京晟繁杂的思绪。

    宽大的浴室里只留窗外狂风划开夜空的声响,随后淅淅沥沥的水声从浴室里传出来。

    诉说着一个人最无力的挣扎。

    夜半,医生轻手轻脚地从客房出来,虚掩上门,回头就迎上李钱枫那张满是皱纹的脸。

    “哎呀,老钱,你吓得我这颗小心脏哟。”李恩实拍了拍胸口,惊魂未定地说道。

    “这是刺挠我呢,这灯暗了几十年了,我你又不是没见过。”李钱枫按了按他的手,放回到对方心口,压低了声音:“我就是来问问,里头的那个小姑娘怎么样了?”

    李恩实把医箱放在一边,表情来回变化,最后轻轻叹了口气,感叹道:“怎么样?钱大管家这话说的倒是笼统。”他说着,两个鼻子哼着怪腔怪调。

    “你别给我打哑谜,你就说,她能醒过来不?”李钱枫气声问道,样子有些滑稽。

    “醒是当然能醒了,”医生斜眼瞟他,“但这次是怎么搞的?二少爷什么时候生了这种癖好?”

    “那就好…就好……”管家点头,又觉不对,反问道:“你说二少爷什么?什么怎么搞的?”

    见医生还有话要说,遂看过去。

    李恩实端回了医生的架子,假装拎起了箱子要走。

    他抽出另一只空着的手,伸出两根手指指控似的点点李钱枫的肩,沉声道:“小姑娘那身体给人折腾坏啦,脏器腿脚都毒坏咯,本来巴巴地活着,现下水一淹,全都泡坏咯!”

    李恩实夸张的咬重了语气词的音,轻松的表情下是沉重的心。

    “你们二少爷怎么搞的?本来姑娘就小,身体还不好,往极端了说,那就跟块宝石珠子似的,碰不得摔不得,我是说不了他,可这事办的,也太伤人了!”

    “你休要继续胡说八道!”李钱枫封住他的嘴,他的眉头在平坦的额头上皱的像两座凸起的小山。

    “那你说说,为何我摸她的脉乱得很,身上也没几块好的地方,那手上的伤啊…血止不住的,她身上缺东西!也不知你们叫她遭了什么罪,她才十五岁!花儿一样的年纪啊,突然就剩那么几年可活了!”

    “总之…总之!不是二少爷做的。”李钱枫说不过李恩实这张叭叭的嘴,无奈用力甩了甩袖子,背过身去。

    “你也别怪我多嘴,”李恩实找补道:“我好得当了这么二十几年医生,心里是真的可怜这姑娘,才愿意说这些,你要是听得进去,就可怜可怜她,当是行善积德了,她那个身子呦,我看一次,心惊胆颤一次。”

    李钱枫看着对方,忽然觉得记忆里属于孩子的那个背影有些落寞。

    他站在原地不说话,虚掩的门被走廊间的风吹出一条缝隙,他看见床上的少女脸上仍旧毫无血色,几乎不能用睡着了来形容。

    倒像是,就这样平静的死去了。

    “听到没有?老钱,”李恩实正上手要掐他,又听到对方有些哽咽地开口。

    “她才十五岁。”

    医生叹了口气,那只手换了动作,拍了拍李钱枫的肩膀,欲言又止。

    在华丽又空旷的小房间里。

    表情柔和的少女陷进装满天鹅绒的床褥。

    清丽的月光顺着窗缝溜进来,呼啸的寒风拍打着天蓝色的窗帘,那只鸽子仍坐在枝头,虚虚的影子爬上了空无一人的小床。

    “咚咚…咚咚……咚”

    毫无规律敲门声在寂静中响起,一下接着一下,节奏像陈旧的摆钟,空无一人的走廊中,这样的声音从远及近,断断续续的偶有回响。

    房间里的人翻了个身,他睡的很不安稳。

    那疯子从那一头一路敲门敲到这一头,敲的人心里实在烦躁,男人原想要置之不理,但被吵醒后就再难入睡,满脑子都是一张白的发紫的小脸。

    他眯着眼,看到门缝外的阴影,那是一对打着赤脚的脚丫,正不安的左右踱步。

    “嘭嘭!嘭嘭嘭嘭嘭。”缓慢的敲门声后,敲门的人停了下来,随即是一阵更加急促的拍门声,仿佛表达着对他态度的强烈不满,在她拍到最后几下,隔壁的门被用力拉开。

    李京晟皱着眉,在见到李怡安的脸时忽然有一瞬间的迷茫。

    他上下打量了了一下,女孩只穿了一件棉质的睡裙,脚板上还沾满了泥巴,因为太冷了,那瘦弱的肩还正左右抽搐颤抖。

    “你干什么去了?”男人按了按眉心,想说的话就那么脱口而出。

    女孩站在门口,抬着头,嘴边留着口水的印子,表情呆滞。

    李京晟只好先进门给她拿一件大氅,系好以后才发觉对小姑娘来说,这件男人穿的大氅系上去实在是太大太重了,其中一大截都拖在地上。

    他也不指望他这个精的跟黄鼠狼一样的妹妹会主动和他解释为什么在半夜敲开一个男人的房门。

    于是两个人愣愣的在门口罚站,好像在暗暗较劲。

    最后还是李京晟先妥协。

    男人环顾四周。

    连接这一楼的走廊只有首尾有两扇窗户,入夜以后,走廊两边都由暗黄色的油灯提供照明,再晚一点也会熄掉。

    他看见墙上挂着许多收藏的油画人像,在昏暗的灯光里,那些人像栩栩如生,仿佛要从画中活着跳出来。

    他蹲下来,没发觉自己声音变得那么温和。

    “你害怕,是吗?”

    轻声问着,李京晟低眉,注意到掌心中女孩纤细的手腕被他触碰过的地方红了一圈,活像一对玛瑙制的手钏。

    刚刚给李怡安系衣服的时候,小姑娘变扭的乱动,他总系不上,系恼火了,仅仅只是使了一点气力。

    李京晟总觉得,李怡安身上有种他不熟悉的东西。

    自李怡安回到李宅的那一天起,她的所有无时不刻都曝露在他耳边。

    三小姐今天早上吃了什么,三小姐晚上说梦话还砸东西,三小姐脾气很不好,经常生气,三小姐总是在发呆,三小姐…三小姐。

    那些话他听着听着,就听进去了。

    李京晟原本对这个妹妹毫无兴趣,只要她清楚自己为什么来到这,日后有的是富贵,自然会安分许多,乖乖待嫁。

    威胁不到他地位的人,他没兴趣。

    可她满身血腥地走进来,让大部分人惶惶不已,也引起了另一部分人的注意。

    李京晟是后者其一。

    为此他亲自去了那片林子,找了半个晚上,见到了那具破烂的尸体,顺带压下了这个消息。

    他很难形容他当时的心情,他只知道,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绝对不会是心甘情愿被囚禁在牢笼里的温顺鸟雀,而是猛虎。

    李京晟一脚踢过那支断手,心里想的只剩下一个奇怪的念头。

    她的刀,太钝。

    可从钟家出来,这种感觉突然变得完全不同了。

    李怡安给他的感觉多了几分羸弱。

    他清楚的明白,这个人在几刻前分明在他怀里差点咽气,手上的伤口似乎也没有认真对待,几天过去,依旧没有好转的痕迹。

    一直到现在,掌心中的一节素腕好像用力捏一捏就会立刻折成两截。

    这让李京晟不得不小心起来,变扭的让他多了些无奈下的心烦意乱。

    “我弄疼你了吗?”青年颠了颠女孩的手,“说话,李怡安。”

    少女睁着眼睛,嘴里除了喃喃的声音就再无其他。

    李京晟抬起头,柔和的灯光模糊着李怡安侧脸的轮廓,他松开手的少女顿在门口,发现他没有下一步动作,女孩有些茫然地看向方圆,似乎不是很理解自己在哪里。

    李怡安的脸抬起来,直直的盯着李京晟的眼睛。

    男人在那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李怡安背着他幽幽的移开脚步,他这时才发觉少女走路的姿势作怪的很,就像是……

    残疾人?

    李京晟的脑中像是有几朵烟花任性的炸响,火花溅到他眼睛里,青年目光如炬。

    少女在他的注视下,左磕右碰地走到了楼梯口,停在一扇被风霜划的花哨的玻璃窗前。

    窗外的夜色粘稠,挥不去的粘在李怡安身上。

    她努力的踮起脚,想要攀上窗台,踏出的脚下一滑,差点踩空了,跌进身后男人宽阔的怀抱。

    她咿咿呀呀地挣扎着,可比力气她实在不占优势。

    李京晟拦腰抱起少女,也不管怀里的人怎么折腾,沉了脸的往回走。

    实在折腾的闹不动了,青年随手捏了捏李怡安的后颈,小姑娘立马安分下来。

    李京晟松开手,疲惫的笑了笑,才发现少女身上烫的不像话。

    几个小时之前,他跑到湖边,见到地上躺着的两个女孩,一个已经没有呼吸了,而另一个脸色白的像纸,吐出来很多水以后,胸口轻微地起伏着。

    印象中,那个张牙舞爪的小姑娘好像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擅自把人带走了,对外称是父亲的意思。

    不知为何,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开口,他是以兄长的身份做完这些。

    拂晓,楼下陆续有人开始收拾打扫,最先上来的是一个侍女,是来招呼三小姐梳洗打扮的

    侍女看到二少爷只是往常问了个好,李京晟笑着点头应了,但等侍女走进上塘间的客房,却没见到三小姐的身影,房间里只有一张空荡荡的床,凹下去的床单证明这里曾经有人躺下去过,她摸着凹陷的地方,被褥间冰凉一片。

    “三小姐去哪里了呢?”侍女皱眉,对着那张床轻声问道。

    另一头,二少爷的古闲宫里,李怡安抱着腿蜷成一团睡在床中心,周围铺满了防止人睡熟了掉下去的被子枕头,身上盖着那件被她抓着不放的大氅。

    一条擦脚的毛巾满是泥巴正湿淋淋地挂在洗手台。

    楼下,春晖堂。

    李京晟坐在席上,听着席下的支系宗族叽叽喳喳讨论着关于钟青阑落水的事情。

    这件事知道的人太多,钟青阑幼年失踪的事情从前闹的沸沸扬扬,多亏了她那个什么都要振臂高呼的爹。

    现在人死了,居然还没个消停。

    来宽慰他的人居然也不少,他最起先还有些愣神,听到都说的是妻子婆娘还能再找,千万要放宽心,别想不开之类的话。

    青年勉强的笑了一下以示礼貌,这可给对方找足了地方倾诉,满心以为李京晟就是骤然丧妻,正哀伤到无力开口。

    李京晟沉默地切开一颗煎蛋,蛋黄流过黄油煎的面包,凝固在盘子上,形成一层薄薄的膜。

    他就着吵闹的环境一同吞下去。

    那人仍旧说个没完,扯着扯着,竟说到了远房不知多少房的亲戚的惨淡现状。

    李京晟不太耐烦了,一个晚上的不眠不休,加上连轴转后早就告急的耐心储备。

    青年哐当一声,手上银制的刀叉砸上玉瓷盘,发出阵阵尖声。

    周围喋喋不休的人们一齐住了嘴。

    李京晟直直的站起身,大步离开,于是交谈声又在他身后连绵不绝地活起来。

    他今天戴了一副皮质的黑手套,鲜少有人注意到这里,李京晟看着这只手,摩挲着指窝,忽然想到楼上睡的香甜的姑娘。

    皮革手套藏起来的虎口上,一枚牙印周围隐隐作痛。

    他记得那些眼泪,没有感情地从李怡安眼眶里掉出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尖叫,呜咽,最后打着哭嗝入梦。

    他擦掉那些滚烫的好像能烧穿他手的泪花。

    他很久没见到有人能哭的这么绝望。

    似乎从某一天起,他的泪腺就枯竭了。

    他联想到记忆里,初雪那天站在门口毅然决然的少女,觥筹交错间的那一眼,一副放纵恣肆的样子。

    下了早茶宴,被人指责鼻子骂了也逆来顺受,还轻轻笑出声的女孩。

    马会上那个呆滞的有些可笑的家伙。

    可是昨夜怀里哭着要阿母的姑娘,明明还是个孩童。

    “做个好梦。”

    青年掩门,犹豫间又瞟了那人一眼。

    “李怡安。”

    男人关好了门,房内留了一盏昏暗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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