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单独站在一侧，与人群隔了一小段距离。

    一人埋头垂首，看不清神色，另一人则面色严肃，语速极快，似乎在朝眼前人发火。

    余穗屏住呼吸，侧耳细听，却也只能听到几句混在嘈杂之中，断断续续的残语。

    “……对得起……泉下有知……，蛊惑……”

    余穗忍不住向前迈出半步，试图听的更加清晰些，肩上却有只手凑近拍了拍，令她步伐一滞。

    这只手的主人，正是费了老大力气才拨开人群，凑到余穗近前的南素。

    南素只是轻拍一下，便停下动作，顺着余穗视线的方向望去，没看出什么异样，又满脸茫然的转过头来，看向余穗。

    但此时落在余穗身上的视线却不止她一道。

    言榭不知何时脱离了簇拥的人群，侧身靠在树上，目光幽深向这边望来 ，将余穗的轮廓纳入眼底。

    像，很像。

    这个名为和鸢的弟子，从最开始就让他感觉有些许熟悉。

    在刚刚那场合作行动中，这点熟悉又不断扩大，逐渐演变为一个切实的身影，在言榭的脑海中不断隐现。

    那是一个临时请假，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身影。

    言榭沉下神思，试图为自己的异常寻个恰当的理由。

    是太久未见了吗，他看谁都有余穗的模样，就像先前闭关几年出来，也感觉那位历练弟子与余穗有些相似一般。

    这是不应该的，无论对谁来说都是一种冒犯。

    远处的身影微微一动，有回过头来的趋势，言榭敛眸避过，将目光转移到自己手中，被他反复摩挲的剑柄之上，看起来格外专心。

    远处的两位弟子，被不知何时从人群中离开，四处巡回道谢的两位中年散修打断，没再交谈下去。

    余穗也因此收回目光，简单向后方扫视一圈，在言榭身上停顿片刻后，便寻了个恰当的位置，带着南素走了过去，暂时歇息下来。

    众人皆已归队，稍作休整后，便要考虑离开的问题了。

    结界外一片漆黑，似乎比之前还要更暗上几分，半点看不清外界环境。

    原本围绕在结界四周，蠢蠢欲动的藤蔓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便失去了踪迹，只留下一片死寂的静默，与浓稠而又深邃的黑暗。

    众人简单商讨一番，由于两位散修，以及部分不擅概率论的弟子存在，最终还是决定先行离开，暂时不去触这个妖植的霉头。

    这一决定虽然让有些想要靠近妖植，为日后探索秘境、积累经验的弟子有些遗憾，但他们也都遵循了最终的决定，做好了离去的准备。

    “情况不对，都先别碰阵眼！”

    率先赶到一处阵眼，准备收取阵眼灵石的弟子突然出声，阻止了其余弟子的举动。

    “正常灵石消耗的速度……会有这么快吗？”

    余穗快走两步，也向自己旁侧的，用于支撑阵法的灵石看去。

    灵石的光辉较最开始暗了许多，并逐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而又坚定地黯淡下去。

    不是正常维持阵法的消耗，而是正在抵御攻击的消耗。

    众人神情霎时严肃起来，却一时寻不到攻击的来源，只能分出几人掌握灵石情况，并备着灵石，随时准备着替换枯竭能源。

    另一些弟子则是贴近阵法屏障的外侧，细细观察起来。

    阵法的隔音是单向的，既能防止内部的声音传出，吸引妖物，又能让阵中人能随时知晓阵外的状况。

    余穗屏息凝神，凑到结界近前，果真听到些不同寻常的动静。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像是什么的物体相互挤压摩擦，又像是蛇类在地上爬行，蹭过枝叶泥土发出的声响。

    悬浮的火苗被拉至结界近前，照亮了一小块空间，露出结界之外，凹凸不平的花纹。

    余穗探手触向结界，想要描摹结界的纹路，也自然想起了消失的藤蔓。

    “这是……”

    “……是藤蔓。”

    言榭上前几步，站在余穗身后，沉声开口，接下了余穗的未尽之言。

    余穗侧目回望，赞同的点了点头，四处探查的弟子也陆续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藤蔓并未离开，而黑暗也并非是真的黑暗，只是藤蔓在屏障外折叠缠绕，彻底遮蔽结界，才给了众人藤蔓消失，外界一切正常的错觉。

    现如今，众人都无法知晓，在结界之外的藤蔓究竟覆盖了多少层，他们又该以怎样的方式突出重围。

    众人又聚拢商讨一番，最为安全的方法，是继续维持阵法运转，输入灵力，或是不断放入灵石，让藤蔓看得见吃不着，熬个十天半月气走藤蔓。

    缺点是过于废灵石，又很浪费他们的历练时间。

    而快捷一点的方法则是暴力突围，直接收了阵法，用灵力轰炸出去。

    缺点则是不知藤蔓底细，可能耗尽灵力还未离开，具有极大的风险。

    第三种方式则结合二者优点，既安全又较为快捷，也更被众人所认可。

    那便是将藤蔓上的概率论题目解出，然后趁喊出答案，藤蔓行动迟缓的时间将其消灭。

    要进行这个方式，唯一的问题，就是题目还缺了最关键的公式部分，不知在藤蔓的哪个部位所书写。

    藤蔓主枝的有了，各个远近不同的藤蔓上也看了，不同样式的藤蔓也都找了个遍。

    要么就是众人的寻觅有疏漏，要么便是公式的位置位于尚未被寻到的藤蔓根部。

    根据妖植将问题放在了主枝上的情形来看，重要的公式部分，显然也会藏在更加隐蔽的部位，即埋在土中，寻常不为人所见的根部。

    余穗选项一摆，掐概率论一算，公式位于根部的概率是1，那么接下来，他们只要寻到处在藤蔓根部的公式，而后解出题目就可以顺利离开了。

    就……可以顺利离开了？

    众人对着得出的结论面面相觑。

    这好像不太可以。

    妖植的主体离他们还有段距离，想要靠近，那自然要离开藤蔓的包围圈，但他们寻觅题干的公式部分，不就是为了离开藤蔓的包围吗？

    一片无言中，两位混在人群中旁听的散修一拍脑门，突然想到了什么，当场掏出了各自的一把铁楸，将其立在地上

    “恩人们，我有一个想法。”

    众弟子纷纷侧目，向两人的方向望去。

    “就是，这俩铁锹是我俩的本命灵器，挖起土来贼快，咱们可以直接从地下挖过去看。”

    “好主意”

    江衍之当即鼓掌，赞叹了两人的想法，而后便看向众人，征求意见，

    “你们怎么看？走吗？”

    “走！”

    “当然！”

    众人雷厉风行，说走就走，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两位中年散修便当场操控自己的铁锹挖起了土。

    不过片刻，旁边就堆起个不小的土堆，极快的挖土速度得到了众位弟子的阵阵惊叹，两人也在夸赞声中抖擞精神，挖的愈发卖力。

    余穗目光定定的盯着地上土堆，思绪不由偏到奇怪的方向。

    你们阵修……布的阵法是统一没底吗？

    “这应该朝哪儿挖啊？”

    坑底的散修纵身一跃，扒在坑边缘探出头来，期望有人能为他们指个方向。

    余穗与言榭齐齐抬手，也都指向了同一个方位，

    “这边。”

    “好嘞！”

    那散修又熟练的跳了回去，不过片刻，便在坑底喊话道，

    “可以都下来了——，我们挖的还挺宽敞的——”

    众弟子便由言榭与江衍之打头，鱼贯而跃跳入坑中。

    两位散修一边挖，一边将挖出来的土装入储物袋中，给后方的剑宗弟子留下行走空间。

    储物袋满了，就一路传递给最后一位弟子，让他倒在隧道的最后方，再传回来继续装。

    一行人便这样稳步前行着，直到一位弟子出声，打破了和谐的气氛。

    “嗯……就是，咱们既然能挖到妖植根部，为什么不直接挖出去呢？”

    众人沉默片刻，所思所想汇成一句共同的语言，给了他们继续前行的理由。

    “……来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