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化是在今天早上发生的。
有十来位弟子忽然变得十分奇怪，不但没有按时到达相应的岗位，还对自己要做的工作内容的一问三不知。
甚至还有的弟子找不到自己的住所，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但从外表上看，他们与原来完全相同，感受不到任何夺舍的痕迹，知道自己所属的峰，甚至于剑宗的剑法也格外正宗。
今天上午不断有类似的情况报上来，上至宗内讲师，下至外门弟子，都出现了这种情况，扰的整个宗内一时人心惶惶，唯恐是邪魔的侵蚀出现了新的形式。
三位长老暂且将异常弟子收管一处，为了他们的处理办法一直吵到了现在，就等着祈风回来拿主意。
祈风已经经历过余穗的情况，自然也能猜到眼前状况到底是个什么原因。
无外乎是如余穗和南素一般，探索秘境的弟子进入了此间，从而造成的混乱。
虽然情况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严重，但谁也不能保证那些混入的弟子没有异心。
祈风沉吟片刻，开口道，
“先将他们收管一处，并对全宗进行筛查，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后续处置待我和先知亲自查看情况，由先知推演一番后再做决定。”
余穗也稍稍颔首，配合着祈风的话，冷淡的道了句“可”。
方长老听到先知要亲自推演，自然惊喜的连连点头，
“哎，哎，好！先知和宗主的能力我们肯定是放心的。”
他转头朝那两为头各朝着一边，谁也不看谁的长老走去，打圆场道，
“行了行了，有宗主和先知处理，你们就都放心了吧。走吧，跟我干活去。”
另外两位长老各自冲着对方哼了声，才依次出了门，向着同一个方向而去。
方长老将收押弟子的位置告诉两人，正准备跟着那两位长老出门，却忽然被祈风叫住，
“……见月他，在这批人里吗？”
“见月？”
方长老诧异的睁大了眼，用不可置信的语调道，
“少宗主怎么可能在里面？”
他摸了摸自己的头，恍然大悟，
“不过这么说起来……我今天倒还真没见过见月少宗主，可能又被困在宗主你设下的阵法里了？”
祈风微微一怔，
见月那孩子确实经常去那里寻她，但最近剑法都学的差不多了，破阵的速度很快。
若是余穗的那位朋友初来乍到，没学过她录入的剑法，还真有可能在里面被困住。
祈风朝长老点了点头，又问道，
“那有没有……譬如出现两个一模一样弟子的情况？”
长老被这一句问的有些摸不着头脑，所以他摸着胡须思索半晌，这才回道，
“应该，没有吧，我好像没听说这种情况。”
居然……没有吗？
祈风心中有些费解，但面上却不显分毫。
难道是因为她不是原住民，而是其它世界而来的穿越者的原因？
余穗与先知的相似处显而易见，言榭与见月是师徒关系。
那么那个名叫南素的孩子，与自己的相似处难道是……
祈风的心久违的跃动起来。
或许，她与自己来自同一个世界，同属于相同的故乡。
她向长老挥了挥手，长老便退了出去，拔腿追起方才出去的，此刻几乎已经看不到人影的两位长老，边追边喊，
“喂！老杨？老卓！你们两个也不等等我！”
那两位长老听到呼喊，速度却仿佛更快了些，急的方长老奋起直追，
“欸？慢点！你们等等我！”
方长老的身影逐渐远去，余穗也稍微松懈下来，不再装出祈风同她描述的，高冷的世外仙人模样。
祈风冲她温和的笑了笑，也推开面前的门扇，
“走吧，我先带你去找找你那个朋友，然后我们再去那边看异常的弟子。”
余穗轻声应下，刚走出几步，便又见祈风回了头，温声向她问道，
“嗯……你们那边的弟子情况怎么样？心性如何？都还能信任吗？”
余穗向前两步，跟在祈风身后，闻言思索了片刻，方才答道，
“大部分应该都是可以的，剑宗入内门时有问心幻境，其它宗门也应当有类似的东西，大家的心性都是经过检验的。”
说完这些，余穗又忽的想起系统先前同她提过的异常，继续补充道，
“不过有些弟子……最近好像不太对劲，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还能不能相信。”
祈风轻嗯一声，提出猜测，
“有没有可能是域外邪魔的原因？”
余穗猛然睁大了眼，
……这么说来，还真有可能。
系统先前同她的描述是，“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异样气息”，而这气息又好像能影响心智，可不是同域外邪魔完全符合吗？
余穗又隐去系统的部分，将自己观察到的细节与猜测向祈风说了一番。
祈风听我，也跟着沉下心来。
确实很像。
如果域外邪魔已经有所活动的话……那么现在这场梦境的历练，就很有必要了。
两人暂且将这个话题压下，祈风思索片刻，又向余穗问道，
“你想不想……去和一个我认识的卜者学学推演？”
余穗有些迟疑的抬眼，
“我可以吗？”
“你的天赋很好。”
祈风顿了顿，继续道，
“就是不知道她之前活没活着，现在还是不是本人。”
两人行了一路，也交流了一路。
祈风推开剑宗大殿的门扇，为这段交谈画下了结束的休止符。
“嗯，那就先这样决定了，等我解决完这边的事就去看看她，顺便同她提一下这件事。”
余穗跟在她身后点了点头，感激道了句“多谢您。”
技多不压身，有能学习推演的机会，余穗自然不会放弃。
两人站在了密道前方，还未动作，墙壁便在两人面前缓缓开启，露出了个余穗格外熟悉的身影。
——正是半日未见的言榭。
言榭面色苍白的站在墙后，整个人都有些失魂落魄，又带显而易见的焦灼。
直至看到祈风身后的余穗，言榭才松下紧皱的眉头，像找回了丢失已久的珍贵宝物般，惊喜的睁大了双眼。
他的目光在余穗身上仔细描摹，确认她没有新添什么伤痕，状态也尚还可以后，言榭提起许久的心才慢慢落了下来。
不知是意外还是巧合，言榭醒来时，依然在那处密室中，四周的一切都与先前一般无二，只不过没了余穗的身影。
他将所有的柜门打开，又将整个密室仔仔细细的搜寻了一番，都没寻到任何可疑的踪迹，自然也寻不到余穗的去处。
他像困兽般的在密室中转了几圈，又报着期望回到了密道，寄希望于余穗只是趁他没醒出去探查情况。
而后由于心思不定，在剑阵中花费了许久，方才完全学会剑法离开。
——幸好这次没有概率论，不然他就要用穷举法来学剑了。
言榭从回忆中抽出，又蓦的想起先前那轻轻的一吻，有些发烫的偏过脸去，依然不太敢直视余穗。
“你先前……去哪儿了？怎么也没和我说一声。”
祈风敏锐的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带着笑意看向余穗，
“这就是你朋友？”
余穗虽然对言榭的心思毫无察觉，但却被祈风当言榭的面说出“朋友”这个字弄的有些尴尬。
希望言榭不要嘲笑她自作多情。
余穗沉默的点了点头，尴尬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祈风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她名义上的徒孙，尚且满意的点了点头。
修为倒是还不错，比当初同龄的见月更高些，看起来修行未曾懈怠。
余穗也终于从尴尬中缓了过来，主动向又回忆起余穗先前的拒绝，同样沉默的言榭介绍道，
“这位是见月宗主的师尊，祈风。”
言榭猛然抬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但余穗向来不会在这种事上同他开玩笑，言榭再怎么疑惑，也选择了信任。
他稍稍低下头来，叫了句师祖。
祈风温和应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嘶……当师父没两年，就突然当上师祖，这感觉还有点奇怪。
她拍拍余穗的肩膀，为两人留出交流的空间，
“你可以先同你这位朋友说说现在的情况，我去忙些事，一会宗内搜查完毕，等我过来找你，再去看那些弟子。”
余穗点头目送祈风离开，而后才向言榭讲起了目前的局势。
言榭则目光定定的盯着她，仿佛还没从先前的经历回过神来，时不时应和两句。
而祈风那边则是去寻了南素，简单交流一番，开门见山，互相确认了穿越者的身份后，三位长老那边便传来了搜寻完毕的消息。
……
“宗主，少宗主，先知，人都在这里了。”
余穗、言榭，与祈风三人，在方长老的引导下，来到了收管异常弟子的庭院中。
经过一番彻底的搜查，又从各个不同的岗位寻出了多位或是不知道自己工作时间，或是找不到自己住所，或是不知道自己同舍人名字的异常弟子。
迄今为止，被发现的异常弟子总人数达到了将近八十。
一群人闹哄哄挤在一起，互相打探着信息，询问着各自情况。
有认识两人的弟子注意到了门外的余穗与言榭，也聪明的未曾多言，径自进行着各自的交流。
但剑宗进入秘境的人数不足六十，这七十多人显然不完全是剑宗弟子。
在祈风的指示下，某位当真是路痴的弟子以及一位不小心睡过头，导致没去巡逻的弟子被放了出来。
至于剩下的人该如何处理，几人一时陷入了为难。
余穗毕竟不是真的先知，无法推演哪种方案更为合适。
她忽的想起了概率论。
概率论算命……何尝不是一种推演呢？
虽然在进入这片梦境之后，她就未曾见过概率论的踪迹，但总要试试才知道。
余穗将自己的想法向祈风说明，便在脑海中列举起条件，但却没有得到任何反应。
她思索片刻，又从储物袋中，摸出先前从游隼身上落下的那支灰褐色羽毛，试图以其上的概率论题目为引，唤起概率论。
概率论没被唤醒，那支羽毛却反倒在发出微弱的光芒后，在余穗手中化为碎片崩解。
余穗看着空空的掌心：……？
系统在此刻自告奋勇的冒了出来，提出它可以检测场内众人异常程度。
——这倒也是个好方法。
除去先前几位，被系统判定为异常的弟子，以及身侧的祈风异常程度为低外，其余弟子皆在极低的水准。
也就是近乎于无。
余穗安下心来，将系统的结果推说成自己的感觉，向祈风汇报了情况。
祈风也没有多问，稍稍点头后，便做出决定。
除去那几位异常程度较高的弟子，其余弟子都被放了出来，与正常的弟子组队，岔开安排到那些无法直接接触护宗大阵的位置上。
剩于的那几位弟子则暂且待在这处庭院中，由专人看管。
处理完这批弟子，祈风便动了将余穗送去学推演的心思。
正巧她也要去寻那位卜者一趟，将由于先知不在，导致没有得到结果的几件事交予那位卜者推演。
为了方便将卜者从梦中唤醒，祈风带上了南素。
而言榭则被留在剑宗，帮着长老们管理宗内情况。
……
余穗两人又跟着祈风出了剑宗。
灰黑色的雾气在空气中翻涌，似乎在某刻变得更加浓郁，余穗两人的灵气也在这瞬短暂失控，露出些许破绽。
祈风的灵力很快覆了上来，但系统的警告声却接连在余穗识海中响起。
「警告，有未知物体入侵，请宿主及时处理。」
「警告！环境异常程度升高，宿体异常程度升高，是否开启检测模式？」
系统紧跟在机械的通知后，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宿主宿主，我觉得还是有用的，咱们开一个吧！」
余穗在识海中回了句嗯，系统便当即将新的插件运行起来，在她识海中依次报着附近生命体的情况，
「人类：余穗，异常程度：低」
「人类：南素，异常程度：极低」
「人类：祈风，异常程度：低」
自己的异常程度由于未知物体侵入，上升了一个档次，但同样暴露在黑雾侵袭下的南素却毫无变化。
余穗陷入了沉思，南素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系统的播报声依然没有停下，
「**：游隼，异常程度：中」
等一下……游隼？
余穗目光一凛，当即向四周望去。
若是先前的那一只……它之前的异常程度应当是高，现在居然降低了一个档次？
翅膀的扇动声自头顶传来，一道巨大的阴影覆下，将三人笼罩其中。
祈风袖袍一挥，将余穗两人护在身后，眯眼看向那俯冲而来的庞然大物。
一个化神期的妖兽，在祈风半步渡劫的修为下，显然是不够看的。
祈风甚至没有想要出剑的想法，仅是锁定了对方的气息。
“这是你先前提到的那只游隼？”
游隼的身形逐渐清晰，余穗的目光从它灰褐色的羽毛上滑过，似乎看到了无数密密麻麻的小字。
余穗点了点头，
“应当是它。”
被祈风的神识锁定着，游隼显然没有硬碰硬的念头，在接近到一定距离后，便主动收敛翅膀，落在几人身前。
游隼看着祈风，黑色的眼瞳中似乎透着些悲伤，又有些怀念，它的声音依旧有些嘶哑，但说话却流畅了许多，
“剑主，吾没有恶意。”
如果说上一句话，向石子投入湖面掀起波澜，那么游隼接下来的话，便像狂风席卷过平静的海面，在众人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域外邪魔正在苏醒，并且已经侵染了您设下的这场回忆。”
“若是放任域外邪魔发展，恐怕会产生不可估量的后果。”
祈风的瞳孔微缩，感觉无数记忆的碎片从脑中划过，却又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但本能，以及余穗先前对她说的情况，使她相信了游隼的话语。
游隼抖了抖羽毛，继续开口道，
“邪魔的意识已融入回忆，望剑主早做打算。”
说完这几句话后，游隼的身形便开始有些不稳。
它不再开口，歪头望了眼祈风身后的余穗，又定定的盯了祈风片刻，在完全消散前收敛了翅膀，化作一道流光汇入祈风腰间的长剑之内。
——它竟是祈风的剑灵。
余穗的目光随着游隼的消失，落在祈风的剑上。
无数字符与数字涌出，密密麻麻的布满了长剑的每个部分，硬生生将一柄雪白的长剑侵染成了纯然的黑色。
余穗怔怔的望着长剑，目光却没有焦距。
沉寂千年，她一直以为是虚假的域外邪魔，居然在这个时候复苏了？
……余穗有种虚妄的不真切感。
但想到先前见月的嘱托，以及系统在某些弟子身上感到的异样气息，一切又好像早有预兆。
风雪呼啸，天地间的黑气仿佛翻涌的更加剧烈。
余穗听到祈风略显急促的声音，混着风声在她耳畔响起，
“你们秘境探索队伍的最高修为是多少？有洞虚吗？”
现在的情况不明，谁也不知道破除回忆后会是怎样的结果。
若是有洞虚期的修士存在，再配上先知先前交给她的阵法，哪怕邪魔就在外面等待，只要直接破除回忆，说不定还能和刚刚复苏，处在虚弱状态的域外邪魔搏一搏。
余穗的沉默的摇了摇头，打破了祈风的设想，
“……没有，秘境只允许金丹中期以下的修士进入。”
听到余穗的回答，祈风忍不住皱起了眉。
若是这样的状况，现在将梦境回忆破除便完全是找死的行为，哪怕是刚刚苏醒的域外邪魔，也不是这些刚刚踏入修行不足百年，甚至不到元婴期的修者可以抵抗的。
还是要先在回忆中对其造成伤害，或是封住邪魔的意识，这些进入秘境的弟子们，才能有一线生机。
祈风望向风雪飘散的远方。
这场对抗域外邪魔的战争，终究还是变为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