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不是修佛之人，于是默契的没有进藏经阁，而是绕路而行，绕道大殿后面，去看了建筑，墙上挂着的介绍逐字逐句，安静的看完。
这些小院子一个接着一个，一个连着一个，像方格排列。
阳光微暖，徐徐落了一院，明黄的墙，青色的瓦。
不知名的叶子还是绿色，就落了一地，有师傅从房间拿出扫把，大拇指和食指夹着念珠，圆润有光泽，站在院中不疾不徐的扫着……
看见他们，施了一礼说:“两位，前面上锁了，原路返回吧。”
师傅慈祥宽厚的看着他们。
林溪却感到有些抱歉，好像打扰了别人的清静时光，也有些心虚，作为一个心中并不诚恳的人。
陈述微微向前，“师父，怎么去那个有水的亭子旁啊，我们可能有些走迷了。”
“哦，你们走回头，右侧第一扇小门，走个三五分钟出去就能看见了。”
“多谢师傅。”陈述恭敬点头。
林溪也在后面跟着点头。
这寺庙说大不大，无心人一路走完也不过十多分钟，里面有一池水，长了些自由的水草，池塘边有只黑白相间的猫懒懒都趴在石头上，路过的人都忍不住摸一把，那猫习以为常也不理，眼睛都不睁一下。
林溪两人站在它面前看着小猫，也不伸手摸，过了会儿，那猫反而睁开眼，抬头凉凉看了一眼。
不知为何，对上这样的这眼神，林溪突然有些想笑。
走回起点，要出去了，大殿里的千万盏灯火明灭，他们头也不回，跨出了大门。
……
那边是河流，这个时节，河水开始湍急了，两边都是政府装的灯带，绿的红的蓝的……
一条河中的浪花都是五彩斑斓的白。
呼吸间是清冽的。
陈述双手放在木制护栏上，林溪站在一旁，只搭了手在上面，临着河，触手之间满是湿润。
河面映着灯光，极速的奔腾着，有水汽催上了岸边的人。
林溪手里握着杯奶茶，她这一路偷偷盯着看了好几回，这个时候，风靡一时的奶茶还没有连锁到小县城。
陈述严词拒绝，那可是垃圾食品，无奈扯不过，给她买了，特地嘱咐店员，要烫的！
现在站在水边，这温度倒刚好慰贴了手心。
她抬眼看，陈述专心的看着河坝下面跳水的人，光叠进他的眼里，又细碎的散开。
林溪最喜欢的就是他的眼睛，侧着望过去尤为吸引人，睫毛长而密，淡色的琥珀，像一颗玻璃珠那样晶莹剔透，一尘不染，在此刻溢着光。
“林溪。”
“嗯，啊？”
林溪兀的被叫一声，差点奶茶都没拿稳。
那人却不转过来，林溪便也看着那一队队人马。
等了许久，却不见他的下文。
就在她以为只是单纯的叫她一声。
他开口了，“奶茶好喝吗？”
“还可以，你要喝吗？”
其实没喝……太烫了！！！
“嗯。”
河流还是那条奔流的河流，人也还是那个临时起意走一程的人，像一场猝不及防的雨，防备不及。
陈述转过来看着她，如愿的看清了他的全貌，在多色的灯光掩映下，明暗不定。
眼里藏着的神情，晦暗迷离。
林溪仿佛被这眼击中，忙不迭的移开，又对上，最后停在了他的眉间，又忍不住轻飘飘的滑过他的眼。
“林溪，你现在开心吗？”
陈述语气浅淡，说出的话与他的眼神不大同步。
“开心啊。”她便烂漫的回答。
也许临时起意比妥善筹备要失去很多乐趣，可是说走就走的紧张和激动也是后者所不能比拟的。
夜风扶起她的头发，马尾尖儿在风中打转。
夜凉如水。
陈述表情严肃，林溪则沉静。她凝着水面，心不在焉，任由周遭来来往往，离离散散的炯炯目光
女孩固执的扭着头，手紧紧握着杯子。
陈述移开，他年轻时是有些傲气的，在周边人的眼里，他冷傲不羁，意气风发。和成绩同样瞩目的是他那积攒的“功业”。后来人评价虽然不说一定要夸奖，但也少不了一句自由独立，随心所欲。
但沈江总挂在嘴边的是，“陈述，你就是一孬种，啥也不敢。但谁让你是我兄弟呢！”
陈述内省，的确是的，就像老陈当年一巴掌过来，老陈身旁站着的向女士，漂亮温柔，哭起来像风雨中的兰花，伶仃而美丽，她跪着就要求他了，他们一唱一和。他的回应却是转身离开，说离开不如是逃跑。逃避可耻但有用。
干着张扬得意的事情，藏着懦弱无能的灵魂。
所以，林溪，这样的我，你还要吗？我又有资格吗？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陈述这个人，内里和外表，处处相差甚远。
陈述开口，他的声音很柔，迷失在河风里，“林溪，我……”
“陈述，考完试吧！我们……再说。”林溪打断了她，眼睛扑闪扑闪的，像蝴蝶的翅翼。
里面盈盈的润润的，像薄雾萦绕隔着窗子看到的灯光。
这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很美丽很锐利。
陈述没有回答，他牵起了林溪的手，女孩的手很柔软，像面包的软，青年的手很温暖，像面包的暖。合在一起就很幸福，很贴切。
两个聪明的敏锐的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起，都等着考完试再说。
这好像是中国人天性，任何事情，考完试再说，什么事情都最好不要打扰了考试，考试的神圣性啊，在千百年间得到不断强化。
…………
虽然在学校的日子并不难捱，每天都有每天不同的笑话，大家插科打诨的笑，专心致志的学，早上六点五十到晚上九点五十，也就轻轻松松的过去了。可是比起稍纵即逝的假期，那在校日子就是度日如年，难如登天……
更重量级的是，第一天有三节数学课……
第二节课后，一早上来就嚷着:“再听一万遍《反方向的钟》，让我回到放假的那天下午好不好！”的阚清雪同志等着老师出去的背影，趴下秒睡，一切急的甚至来不及摘下眼镜。
回头，大家都倒了一大片。
班主任中途来了一趟，在学委桌上放了两套卷子，犀利点评:“这放假比读书还累啊！”
学委拿起就开始分，各组第一排一放，然后回到座位虔诚的趴下，享受最后的四分钟。
等上课铃一响，前排的同学起身看见卷子，习以为常的默默后传。
阚清雪醒来的时候，睡眼惺忪。她揉揉眼睛:“妈！我这是睡了多久啊！”
三套题，六张，林溪给她压在手边上的，阚清雪崩溃的放在箱子上。
正巧老师徐徐走了进来。照规矩，大题第一题概率不讲，老师反复问候，“这道题有没有不会的啊？，不会的就赶紧举手，人多我就再说说……”
满朝文武无一人回复。
她满意点头，“下一题……”
课程到中间，讲到了重头戏圆锥曲线，数学老师敲黑板，转头，此起彼伏。连林溪也跟随人潮的打了个哈欠，阚清雪……已经沉沦了。
也许是第一天，老师也格外宽容，“我说啊，同学们，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言语间多了调侃，大家昏沉中不由多了新意，哄笑一番，倒清醒了些。
在临近时间末尾的课堂里，越来越多的老师变得和善可亲，越来越多的同学奋起直追。能看见一下课的办公室被学生塞满。
大家挤挤密密的去看了成绩，几家欢喜几家愁，班长从办公室回来，沉默的待在位置上，周遭打打闹闹。她用手摸了摸脸，叹了口气，抽出错题集继续做了起来。
林溪从来没有看见这个坚强而独立的女孩哭过，她记得很清楚，高一军训这个女孩站在炽热阳光下那不服输的眼神，她说她父亲母亲都是军人，她也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勇敢正义的人！林溪想，会的一定会的。于是她成为了标兵，成为了班长。
高三真的是一个有太多可能的年级了。
眼泪屡见不鲜。
这次考试林溪也考的不尽人意，名次倒没有大变化，九十七名，放在这个实验班也算前排，可是总分啊下了不少。
高手如云的南一，一百名前后对于她心仪的学校来说，出于一个岌岌可危的位置。
可是这次考试，全班都没有几个露出笑容，就连心最大的那几个，看见这成绩和墙上老班正撕下的四页纸，也渐渐沉默……
人生中最伟大的时光，就这样和他们一点一点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