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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深秋午后的风是不带任何情感色调的,它们冷酷无情的掀动着树枝上所剩无几的枯叶,那叶子便发出飒飒的闷响声,像有气无力的婴儿在哭泣。

    原本只是阴郁的天空突然没来由的开始飘起雨滴,那秋风夹带着雨水,狠狠地砸击着掉落在地面上的黄叶。无论是花坛里那几朵暂未凋谢的小白花,还是路边泛着微黄的小草,只要是雨水扫过的地儿,瞬间都挂着晶莹的泪珠,仿佛在诉说着晚秋的不幸。

    司格从唐槿之家里出来直奔洗墨阁,刚准备进去挑画布,突然手机铃声响了,司格以为是唐槿之打开的,赶紧从包里掏出手机,正想告诉唐槿之自己没淋着雨,低头一看,原来并非唐槿之来电,而是唐槿之的太太周岚茵的电话。

    司格蹙眉,不得其解。这人不是早上才打过电话给自己的么?怎么这会又打过来了?但这电话不能不接,否则,更让别人误会自己是和唐槿之在一块住了…想到这点,司格只得硬着头皮按下接听键。结果,是岚茵想要约自己见一面,谈一谈唐槿之的事。

    司格只好答应了下来,画布工具也没来得及买,在路口拦了一辆的士就往指定的地方赶去。

    按电话里的约定赶到咖啡厅时,岚茵已经坐在里面候着她了。这是司格第二次见岚茵,对方身着一袭白色西服套装,合理的剪裁、质感的面料无一不衬托出岚茵的优雅知性,一张只是略施薄粉的脸,却显得格外典雅高级。

    踩着小白鞋、背着帆布包的司格望了一眼淡定自若的岚茵,心里不由升起一丝属于少女的羞怯感,她静静走过去,拉开椅子坐在了岚茵的对面。

    岚茵只是略微瞟了司格一眼,没有过多的寒暄,待服务员将咖啡端上桌离去后,才开门见山直截了当的质问司格,“唐槿之现在在哪里?是在你家吗?”

    “没有。”司格如实回答。

    “哦?那这么说,你们现在是搬到外面住了。”岚茵道。

    “你误会了,他并不是为了和我在一起,才搬出来住的。”司格解释道。

    岚茵显然不相信司格的话,道:“唐槿之是这么跟你说的吗?那你知不知道,我们在一起十几年,从没发生过任何不愉快,我和他的生活虽缺少浪漫,却一直过得平稳。可是,自从他遇到一个心里只有自己的年轻姑娘以后,我们的关系就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了,现在,因为这个女孩,甚至影响了我整个家庭。”

    见司格低着头默然不语,岚茵停顿片刻后,又继续说:“四十岁的男人,他在这个社会上已经拥有很好的名誉和地位,可是突然间,他却什么东西都舍弃了,就这样一个人离家出走,这样的结果,就是你所期待的吗?”

    “罗司格,你现在还年轻,只顾着自己的感受和喜好,却不知这种事情的严重性和破坏性。一直生活在单纯世界里的你,突然间遇见一个无所不能的中年男人,你觉得他有能力有钱,所以你们在一起时你轻松没有压力,而且在他身上,你还可以感受像父亲一样的温暖呵护。可你想过没有?因为你的关系,让很多无辜的人受伤害。”

    “你以为你很爱他,可是对于旁人来说,这并不是爱,而是一种负担。你以爱的名义来破坏一个原本幸福的家庭,你以为仅凭你一句爱他与旁人无关,就可以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殊不知,你却残忍地将自己的快乐凌驾于别人的痛苦之上。你觉得唐槿之看中的是你的青春美貌,可你想过没有,我也曾年轻过,你也会有一天老去。如果你想用年轻貌美来吸引男人的驻足,未免太肤浅了一点。”

    岚茵端起桌前的咖啡小啜了一口,又缓缓将杯子放下,继续道:“我知道你从小失去双亲,无形中将唐槿之当作了父亲,在他身上索取着你缺失的那份关爱。但你有没有想过,因为你的关系,我的女儿又有多难过,如果我的女儿失去父亲后,她会过什么样的日子?也许,她会成为下一个你,这点你考虑过吗?如果你真的爱槿之,请你看在我女儿的份上,将你对他的爱转化成一种祝福或者回忆吧,然后,把我的老公还给我的女儿。”

    说完,岚茵不再留给司格任何辩驳的机会,拿起椅子上的皮包便扬长而去,留下一脸失意落寞的司格独自呆坐在咖啡厅。

    天空仍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空气中透出的清冷让路上的行人都不自觉的裹紧了大衣领子,而这份深秋的寒冷也透进了咖啡厅内外两个女人的心底。

    从咖啡厅走出来的岚茵只觉一阵眩晕,从未体会过的心累让平时坚强果敢的她感到无助窒息,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人到中年竟然还得为了自己的家庭打起一场场保卫战,这种一而再的约见老公情人的场面,对于她这个优雅知性的体面人,是一种羞耻,也是一种侮辱。

    唐槿之收拾完东西,正欲坐下休息,突然门铃响了,唐槿之嘴角不禁浮现出一丝微笑,赶紧起身去开门,还没来得及看清门外站着的是谁,嘴里便唤着:“司格,怎么买个画布去了这老半天?”

    门渐渐推开,唐槿之这才看清原来门口站着的不是司格,而是岚茵。心中一怔,将岚茵让了进来。

    “怎么,看到是我,让你这般失望?”岚茵边往屋内走边揶揄道。

    “你怎么会来这里?”唐槿之将门关好,跟在岚茵后面走了进来。

    “是罗司格告诉我的。”岚茵四处打量了屋子一番,“你速度挺快的,一些生活上的用品都添置得差不多了。和她一起出去买东西一定很开心吧?从现在开始,终于可以和她生活在一起了。”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说话,这不是我认识的你。”唐槿之道。

    “哼…”岚茵一声冷笑,回过头直视着唐槿之,“在这种状态下,你认为我还能保持优雅知性吗?难不成我还要礼貌的笑着对你说恭喜?你现在都这么放飞自我、堂而皇之的跟她住在一起了,还奢望我能对你有好脸色好语气?为什么我以前没有发现你这么无耻呢?”

    “我不在意你怎么评价我,但这件事我希望你不要误会。我这次决定搬出来,和司格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想好好计划自己接下来的人生路,想换一种生活方式,想为自己而活。”唐槿之道。

    “别把出轨说的这么清新脱俗,我一个字都不相信。”岚茵打断唐槿之的言论,厌恶地呵斥道:“你现在和一个年轻女孩搞外遇,不仅工作不要,连家庭也不顾了。这就是你为自己而活的方式?就是你认真规划的人生路?那我和你在一起的十几年算什么?我们的女儿又算什么?十几年的感情比不上认识一年的女孩子,你的良心、责任究竟在哪里?”

    岚茵只觉一阵胸闷,转身面对窗子,任由窗外的风朝着自己脸上扑击,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寒冷,也许心凉才是这世间最冰冷的温度。她背对唐槿之,继续说道:“你这么爱那个女孩子,现在对你来说什么都不重要,只有那个女孩最不能失去,是吗?以往那么注重声誉和地位的人,如今也不在乎社会舆论压力了。你觉得只要和她在一起,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的,对吗?你觉得我的青春不再了,我人老珠黄了,配不上你了,是吗?”

    “别这么说,你明知道我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唐槿之试图解释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向来不为外界所动的人,却突然有一天遇见了我从来没有遇见过的感觉,后来我才知道,这种感觉就是喜欢…如果别人评价我没有良心,那就是吧,我每天也在尽量克制自己,不要和她见面,在见面的时候,我也曾跟她提过分手…”

    “可为什么你没有做到?为什么?“岚茵痛心的问。

    “一想到如果我的生活中没有她,我的心就如同坠入黑暗,看不到一丝光亮,生活也似乎失去了重要意义…”唐槿之低下头,在他这个年龄,爱上一个人就决定必然亏欠另外一个人,这种局面是他不想看到却又逃不掉的。

    一股锥心的痛蔓延在岚茵的体内,令她疼的喘不过气来,半响,才缓过神来,问道:“那我呢?如果她在你生命里不可或缺,我在你心里又算什么?难道说女儿在你心目中一点地位都没有吗?你就从没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过的这么痛苦,你真的就没有感觉到吗?没有一点点替我着想过吗?”

    “对不起…”唐槿之的内心五味杂陈,此刻除了说这三个字,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才能抚平自己对岚茵的伤害。

    “到现在我才醒悟过来,什么少年夫妻老来伴,什么白头偕老、白首不离都是假的,原来夫妻感情这么经不起考验。再牢固长久的关系,在面对外界诱惑的时候,都是一样一触即溃。对你的出轨,我一直都保持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为总有一天你会回心转意,但现在看来,我的诚意,居然对你来说一文不值。”

    岚茵拭去眼角上的泪珠,直视唐槿之,继续道:“我没兴趣知道你究竟有多爱那个女孩,也不想知道她对你有多重要。我只知道,现在对于我来说,我女儿比任何事都重要。我已经没办法了解你,也不可能再原谅你,但为了女儿,我决定忍受一切,不再与你这些烂事计较,你现在收拾行李,跟我回去,我就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对不起,我也是人,也有自己的尊严和人格,这么多年,我都在为别人而活,现在,我想过一过属于自己的生活,现在的我需要一点自己的空间和时间,去考虑未来的一些事。恐怕暂时不能跟你回去。”唐槿之坚定的说道。

    “什么?”岚茵蹙眉道,“我已经放下我所有的骄傲和尊严,来求你跟我一起回去,你竟然是这副态度…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人向来没有耐心,这是我最后一次真诚的对你,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如果超出了我的底线,到那时,你要是再想回来,是绝不能的了。”说着,岚茵毅然的离开了唐槿之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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