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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涨池水溺,芳心遥企碎

    茜香故散玉王墓志。

    王讳玙,小字幻玉,先王姝瑞之女,生于姽婳五年,初度既封幻玉长公主,品貌端淑,克柔己佳。九岁上青峰山师从名门,十七率军出使吴囿之国,固两国交好。深府国之情谊,归国封散玉王爷,所辖之地,治理有方,盗匪绝患,经济俨然,民亦有所食所倚。次年历事于路染病,薨于夷山,咸安二年葬于王陵。

    王室表里悲痛,二九年华,芳花散尽,非天地之不佑,盖天师之召唤,是有所能也。伏乞芳灵,永得安漾。

    冷沛摸着这刻下去的字,石碑冰冷,心亦悲凉,怎么都没预料与幻玉的姻缘竟是以阴阳相隔而终结……

    回忆如林,深入谷中。却说十五岁的冷沛来到圣母庙中,求取了一支姻缘签,领了签帛,只见上面两句诗:雾丛掩映红墙矮,一树摇曳粉生花。遂拴了铜球,踱了几步,走到结缘鼎前,挥臂一掷,欲投入结缘鼎中,不料姻缘球打在鼎沿,回射打在一路人胸前。

    幻玉只觉什么东西飞掷过来,在这皇家庙中会有什么刺客,她撤开捂在胸口的手,展开一看,只见是姻缘球系姻缘签,上有两句诗。

    冷沛眼见自己的姻缘球打中近旁路人,定睛一看,是个姑娘,只见此姑娘生得身姿有样,面若桃李,眉眼如黛,两三步走过去,说道:“姑娘,你接住了我的姻缘签。”声音浑厚而清爽。

    幻玉循声看去,只见细腰阔膀的一个少年,生得妖颜若玉。幻玉伸出手去,把姻缘签还给他,少年竟不去拿。

    玄月远远见状,急急跑过来挡在幻玉身前。

    少年一臂把小玄月拨拉开。

    幻玉看着对面少年双眼中流波荡漾,心下疑惑,却也露出笑颜,说道:“公子抬爱,本姑娘已有婚约。”

    少年满面憾意。

    幻玉近前一步,把姻缘签放在他的手中,向他点了点头,转身而走,身后散散碎碎的跟了几个人。

    冷沛侍从上前,立在自家公子身侧,瞅着自家公子说道:“公子,别看了,那位姑娘都说了已有婚约,”又小声絮叨道,“公子眼光有些高了,合该往四下里看一看。”

    “你知她是谁?”

    人影已散尽,池中的荷花早已盛开,一只蜻蜓飞来,不知是否为闻着花香而来,却停在盛开的荷花之旁——一支矮矮的,还完全是花苞的荷花骨朵上面。未开的花苞颜色浓烈,映得蜻蜓更有了夏日的色彩。果是芙蕖一朵香,未及菡萏深。

    “嗯。”

    “嗯?”冷沛看向随侍,目光不温不柔。

    “是幻玉长公主,”侍从道,“奴才有幸随将军见过,即目女王万寿节,言幻玉长公主特从青峰山回宫,专为女王庆贺。”

    “与南傩国订了婚约的幻玉长公主?”冷沛叹言。

    侍从点点头,“是的,公子。”

    冷沛望着停留在菡萏之上的蜻蜓,目光久久不曾离去。

    初见之遇,知是无妄。静待之时,却不想有一人撞入怀中,一时惊措,接得满怀.幻玉抽开身,颔首致歉溢笑而走,追上跑在前面始作俑者的玄月。冷沛施礼顺势捉住她的衣角,衣角抽离而去,从冷沛的手中滑走。此时与初遇之时,已有两年之隔,幻玉长公主依旧明眸皓齿,却见黑发如瀑,瀑水浇心,却如烈火烹油。他已知她下山回宫,并与南傩国王子解了婚约,此期正是他的机会,故此特意频繁出入宫闱见姝瑞女王八妃之一的冷玦,他多日游走在舅舅与母亲之间,央及冷玦和冷艳向姝瑞女王提及此事。

    终是一日,姝瑞女王知意,点点头,想着冷玦相貌端正品性佳,冷艳忠心骁勇,冷沛这孩子应该差不到哪里去,“尚可,只待明年王儿出使北都而归,寡人便下婚旨。”

    冷玦领了口谕暗暗告诉了姐姐冷艳,两人终是各自都长长的舒了口气。

    冷沛知晓此事,心中如煮沸的开水,热气腾腾般的喜悦。

    一日,姝瑞女王召见幻玉近前,言及冷沛。幻玉便言:“儿臣听闻冷将军之子冷沛是个俊美的草包,不及冷梅武艺精湛,与冷将军也是天差地别,只在相貌上胜过他人。”

    “哦?俊美的草包?”姝瑞笑起来,“寡人却不信冷玦有甥如此。”

    …………

    不想姝瑞女王暴崩,琮王登基,幻玉长公主从北都而返被封往边散之地。朝中形势诡谲,冷艳便劝冷沛静待时机,就再未言这门亲事。心微凉,秋更霜,冷沛便投笔从戎沙场醉,跟随母亲驻守在边陲之地。

    边陲荒凉,却也燃烧了他心中还有的热血。茜香国本与吴傩接壤,他国驻军多为男子,因知茜香女子为兵,故茜香女子假探马细作易暴。自姝瑞女王登基以来,便令抛却男子卑下地位,允其为士为兵,有能者尽皆提拔。后虽姝瑞女王崩,琮王爷登基为女王,仍未废此令,故冷沛组男兵为营,能者多投之,属冷艳管辖之下。

    一夜梦中,冷沛忽见幻玉茕立在前,心中既惊且喜,只见幻玉脸色苍白,身形孱弱,沛欲问其故,却见幻玉身形涣散如影,心下骇然,急忙将幻玉抱在怀中,不想竟扑了一空,幻玉身形如烟如雾,飘散无形。冷沛从梦中惊醒,大喊:“幻玉!”

    却有暗探急急来报,“禀少将军,散玉王爷日前于西岭谷坠崖,寻不见踪迹。”

    冷沛方才梦中惊醒,身有冷汗,此消息便如当头一棒,不及分辨,只觉心间一堵,卡在喉头,欲要说出什么话来,不期呕出一口鲜血。

    暗探惊急,唤得随侍延医。

    病榻三月,衣带渐宽。此时此刻,他才明白为何相思红豆有毒。

    冷艳见此不忍,故来劝道,欲言又止,止后又欲言。如此吞吐,冷沛看在眼中,说道:“母亲不必担忧,儿只骗自己为幻玉公主守着茜香边陲,不舍凡尘。”

    冷艳点了点头,出了营帐。

    冷沛脸庞挂了两行泪,他急忙拭去,自语道:“时间久了就会淡漠,淡漠久了就会忘记的。”

    不久,冷艳副将送来消息,“禀少将军,冷将军得了消息,言姝琮女王颁了旨意,‘衣冠为冢予散玉王爷为墓,葬于王陵’”。

    冷沛一骑千里星夜赶赴,衣决飘飘,秋风冷冷,抚摸着石碑如雪沁凉。他从怀中拿出一枚绿色缎腰圆荷包,荷包只一面绣了一枝菡萏深,冷沛一手取出包内之物,只见是一张红帛,拴着一颗涂了红漆的铜球,摊开红帛,只见两行字:雾丛掩映红墙矮,一树摇曳粉生花。不知从哪里滴下的一滴泪,怔怔的滴在这“生”字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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