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肖然送，她提前十多分钟到了办公室。
在座位坐定，方一习惯先查看邮件。一点开邮箱，就看见汤教授发过来的邮件，请她上午九点到他的办公室谈事情。
她回了教授，然后快速过了遍别的未读邮件，捡了些时间紧又简单的邮件先回复处理。
处理邮件的时候，她时刻注意着时间。八点五十分左右，她关上电脑，出发去找汤教授。
到办公室门口是还差一两分钟到九点，方一轻敲开着的门，“汤教授，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一秒后，她得到了肯定的回复。
于是方一走进办公室。
靠近门的地方放着套组合沙发，汤教授在最远的单人椅上正襟危坐，见她进来，示意她坐到他对面。
汤教授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看见方一走过来，他朝她慈祥地笑。
“方一，坐。”他招呼她。
方一按照他的指示坐在沙发上，心里紧张，身体也因此变得有点僵硬。
“汤教授好。”她轻点头，说完这句，她没再开口，安静地等汤教授说出她的意图。
汤教授或许在斟酌，或许是在观察她，久久未出声。
办公室里静到仿佛空气都凝滞了。
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汤教授终于说话了。
他声音中气十足，语速不快，明明是温和的语气，却给人不小的压迫感，“这是你拿到普册奖之后，咱们第一次见面，对吧？”
“是，教授。”她回答。
汤教授似乎感慨万千，“唉呀，时间过得可真快。”他停了片刻，“第一见你的时候，还是研究生推免面试，我那时候就觉得，这个小姑娘，很有想法。”
“没想到啊，几年之后，你就拿到了普册奖，真是后生可畏。”
方一客气地笑，一字一句斟酌着用词，“这都是老师教得好。”
“诶，打住，客气的话就不用说了。”
汤教授眼皮垂着，她判断不出他的神色，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觉得她“客气”，于是决定接着说刚才没说完的话，假意迎合，“我觉得，不管我做出什么成果，我永远是您的学生。”
这话说对了，因为她看见汤教授脸上出现淡淡笑意。
他拿起面前的保温杯，抿了口，“你有这个心，老师很欣慰。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论何时，我都是你老师。”
汤教授在桌面放下保温杯，拧紧瓶盖，话锋一转，“说起来，所里培养个人才也不容易，就拿你来说，最前沿的课题给你做，最新的设备都供你研究。”
“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吗？个人的成就表面上看，是个人天赋和努力的结果；实际上啊，还是离不开环境的支持和培养，是吧？”
他的眼神瞬间犀利，如炬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当然，所里，尤其是您给我的帮助很大。没有这些支持，我是做不出现在这些成果的。”方一没片刻犹豫，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
汤教授满意地轻点了下头，“做学术啊，一代代的传承是很重要的。这个月会有个新的研究员入职，叫赵竟成，是普旺斯大学的博士后，研究课题跟你的方向类似。”
“他入职之后，我先安排他到你实验室一个月，你带他熟悉一下所里的工作环境，他学术上的问题我就让他问你了，相当于老带新。你觉得怎么样？”
“当然可以。”方一顺他意，接下这活。
“嗯，”汤教授接着说，“他过来之后，我让人事把他带过去，你们认识认识。”
方一：“好的。”
他又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状似不经意地提及，“你和纽基集团那边合作的项目怎么样了？”
她组织了一遍语言才回答，“我这边已经给出了有数据支持的优化方案，上周方案刚交到集团研发中心验证，那边预计这周五之前能出结果，给我答复。”
“嗯，”他顿了顿，“那边有提下一步的合作计划吗？”
“暂时没有，”她解释，“听说，纽基的研发中心引进了一位大拿，之后可能会更注重企业研发中心的自主研究，减少外部机构的参与。”
听见方一这样说，汤教授的神情严肃起来，“方一，我建议你还是多花时间维护一下和纽基集团的关系，这合作呀，最好能够长期进行下去。”
“你应该清楚，与纽基集团这类大企业合作，一方面可以推动我们的科研工作与实际需求相结合，实现成果应用化，另一方面，也可以充分利用好这类社会资源，用以支持基础性研究。”
“所以这关系啊，还是密切些好，你说呢？”
“嗯。”方一含糊其辞地回答。
“实在不行，你也可以从张承入手。他是纽基集团的大公子，我听说他对你也有点意思，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
“嗯。”她听懂了暗示，脸色不由自主地变难看，敷衍地答了下。
说完了要说的，汤教授清了清嗓子，转换话题，“最近研究上有遇到什么困难吗？有没有我能帮上的地方？”
方一没立刻回答，思考了会，认真地说，“汤教授，最近一年来，我好像进入了瓶颈期，基础研究这块，基本没有任何突破。”
她决定了，她要给教授透点底。
汤教授听了这回答，反而轻快地笑了，“方一啊，你还年轻。研究没有突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不是任何探索都能立刻出结果，坐冷板凳是科研的常态。”
“没有成果的时候，可以调整心态，或者换个方向，说不定结果就自己出来了。”
他有私心，太过优秀的人难以掌握，她短期内止步不前，反而是他乐见其成的。
方一接话：“好的，谢谢老师的建议，我会试一下。”
“嗯，”汤教授点头，“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方一：“暂时没有了。”
“那行，”汤教授原本身体微前倾，一下坐直了，“那咱们今天就到这，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和我商量。”
“好的，谢谢教授。”方一小小鞠了下躬，然后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外的楼道没有人，一出门，她整个人送下来，脸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