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宫室内。

    这里面住着的乃是一位主位娘娘，但由于闵修容长年累月的病着，即使再富丽堂皇，也难掩一丝破败之意。

    “咳咳。”听到声音，端坐在正殿中的女子轻咳一声，看向大门处。

    天景帝正踏光而来。

    闵修容透过打开的殿门，看向外边。

    她身处殿内，天边的晚霞看着虽残缺，但那如火一般的红霞绚丽无比。

    只是再美的晚霞，也终将落幕，取而代之的是黑夜。

    就像她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陛下，您看，这晚霞让臣妾想起来一句诗词，落日熔金，暮云合璧，这描写的多好啊。”1

    天景帝径自来到上首坐着，顾康站在他身边眼观鼻鼻观心。

    随即有一位内侍赶紧端着茶水上来。

    天景帝撇了撇上边的茶沫。

    淡淡道：“你还有什么遗言，都说了吧。”

    女子苍白的脸庞出现一抹无奈的笑容，“陛下，您瞧，您这一来，便定下了我的死期。”

    她转头看着殿外的天色，“陛下，您看，那晚霞多红啊，褚钺刚吐出来的血应当也是红色的吧？跟这晚霞比，哪个更红呢？应当是血更红吧？”

    “那血如果不是红色，那便只能是黑色的了。”说完，又低低浅笑出声，“但那毒，臣妾可是拿捏了许久的，吐出来的血定是红的。”

    “还有建安公主，陛下，你瞧，您不也是放弃她了吗？她被养歪了，连您派过去的嬷嬷都阻止不了她。”

    “也幸好，她那么嚣张，那么跋扈，谁都不放在眼里，所以——没人救她。”闵修容缓缓地吐出最后的四个字。

    “就这？”天景帝问。

    闵修容看着他，“您可真凉薄，好歹都是曾经的、您予以厚望的嫡子和嫡女，也是，您如今有了最宠爱的妃子生下的皇子，那两个，一个蠢笨，一个狠毒，您当然不喜。”

    “尤其是，一个如今成为了废人，一个毁容了。”说到这里，闵修容苍白的面上，笑意掩都掩不住。

    “当初，我的孩子被他们的母亲硬生生的打了下来，陛下，您知道我当时多痛吗？他已经会动了，他被那烈性的打胎药打下来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他在努力的挣扎，他很想看一看这世间，可惜，他还是没能活下来。”

    闵修容身下的软垫渗出血迹。

    她自从流产后，因各种缘由没修养好，一直有着淋漓不尽的下红。

    本来她算着时间换了，但还是没能坚持住。

    “当时，我多想跟他一起去了，但是，我忍受不了，那个毒妇逍遥，忍受不了她能享受母子亲情，本来我想着让他们给我的孩子赎罪，但是，又觉得死亡，对他们来说太轻松了。”

    “所以，一个要终生缠绵病榻的皇子，一个毁容的公主，是我送给杜若华的报应，她的太后梦碎了，魏云侯府的外戚梦碎了，梦想破灭的感觉，多好啊。”

    天景帝开口，“你的爪牙都被静妃拔了，朕本来以为你只能安安静静的在这宫里活下去。”

    “咳咳。”闵修容抑制不住的咳了几下，“拔？她怎么可能拔得了？她害了多少人，宫里多少人不满她，只要我略施小计，大把的人想报仇。”

    闵修容恨声道；“宫里，宫外。那个毒妇和魏云侯府做下的孽，都会一一清算。”

    听到这里，天景帝知道，没有听下去的必要了。

    他起身离开，走到殿外，他看着那火红的晚霞。

    “闵修容，赐，鹤顶红。”

    既然她用了毒废了他的长子，那便让她也试试被毒死的滋味吧。

    前边，有内侍快步赶来禀报，“陛下，前朝有言官上奏弹劾魏云侯府。”

    “弹劾？有意思，既然如此，那便回紫宸宫处理政务。”

    ——永延宫

    一位老嬷嬷提着一个食盒匆匆回到永延宫。

    她是负责给里面的静妃娘娘送饭的，后边静妃和宫外的魏云侯府源源不断地用金银收买，她于是负责给他们传递消息。

    之前永延宫中好歹还有几位宫人，但不知为何，如今都不知去哪了。

    老嬷嬷那粗哑的声音响起，“娘娘，根据太医署那边传来的消息，大皇子日后兴许会不良于行，还有建安公主，已经毁容了。”

    静妃红着眼，“我的孩子，钺儿，他废了？那日后还怎么坐上皇位？废了，都废了，多年的布置全都废了。”

    她一下子瘫坐在地。

    似乎接受不了多年来苦心孤诣的算计都废了。

    为了皇位，为了她日后的荣华富贵，她双手沾满了鲜血，如今，她的努力都白费了。

    “侯府那边可知晓了？”

    “还没，如今宫里管得严，不敢递消息。”

    “后宫呢？本宫不信陛下会对钺儿和建安的惨状无动于衷。”

    嬷嬷低声道，“闵修容，被赐了鹤顶红，修容娘娘宫里的宫人都被拖去宫卫监了。”

    “本宫就知道，她以为她死了，一切都烟消云散了？做梦。你传信给我父亲，让父亲知道这幕后之人是闵韵淇那个贱人，闵家，我魏云侯府绝对不会放过的。”

    嬷嬷有些诧异地看着静妃，她在这宫里几十年，多少还是有些渠道的，据她所知，闵修容乃是原配嫡女，如今的闵家当家主母是继室，这继室跟闵修容父亲可是正儿八经的表兄妹关系。

    听闻，闵修容母亲可是被那两人活活气死的，要是针对闵家，说不定闵修容在天之灵，还高兴得很。

    再者，就算不去针对闵家，那闵家也会败落的，如今闵家家主膝下除却闵修容，只有继室所出的两个儿子，虽然都是嫡子，可两个都身有缺陷，一个不会说话，一个是个智障儿。

    想到这，嬷嬷摇摇头，她想那么多作甚，左右不关她的事情。

    她放下食盒就走了。

    静妃拔出头上的一根银簪子，把拿出来的饭菜都一一验过，确认无毒，这才开始吃饭。

    但如今的她也没多少胃口，饭菜也简陋，吃了没几口就没吃了。

    过了约摸两刻钟，嬷嬷去而复返，照往常一样把收拾残羹冷炙。

    “娘娘，这饭菜您都没吃多少，可要再进一些？”

    静妃摇摇头，“本宫没胃口，都撤了吧。”

    又冷笑，“那群眼皮子浅的贱奴，知晓钺儿出事，这待遇一下子就降下来了，那油都凝固了，菜又咸又老。”

    嬷嬷沉默的收拾东西，“下次奴婢给膳房那边打点一下。”

    静妃没说话，意思就是默认了。

    “还有，宫里似乎有老鼠，夜里总是听到声音，你喊人来这边捉鼠。”

    “是。”

    嬷嬷收拾完后，离开永延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