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琅失神的坐在内室，手中拿着一个锦囊。
天景帝进来便瞧见了这一幕，轻咳一声，语气颇为无奈，“铮儿如今都十七了，也该放手了。”
阮明琅嗔道：“你也知晓铮儿才十七？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过去他单独出门都只在宣都里边或者附近转悠，最远的就是去围场或者之前与我们一同出巡，如今我们都不在他身边，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担忧。”
她如今虽三十又五，但岁月并未在她身上留下过多的痕迹，随着时间的积淀，反而多了几分韵味。
天景帝走到阮明琅身旁，与她一起坐在软榻上，他揽着她，看着她潋滟勾人的脸庞，只觉得灿如春华、姣如秋月也不过如此。
在皇子公主小时，他虽会派人护着，但一旦等皇子公主长至十六，他便会把人手给撤回来，由着他们自己去发展自己，自己保护自己。
天景帝如今已经四十又八，也将要到了知天命的年龄，由于常年习武，身子还是硬朗的不行。
如今的他，早已续起胡须，看着威严不少。
天景帝用胡须磨蹭着阮明琅的脖颈，惹得她一阵发笑。
“你又拿你的胡须扎我。”
“我们不能陪着孩子一辈子的，孩子羽翼丰满，想要振翅高飞，我们若是当真为了他好，就应当学会放手，左右无论结果如何，他也定不会后悔。”
天景帝低醇、浑厚的声音响起。
阮明琅沉思片刻，倚靠在天景帝宽厚的胸膛上，声音带了一丝颤抖，“好。”
——
夜晚，床榻上，天景帝轻轻拍打着阮明琅的背部。
在熟悉的气息包裹下，阮明琅渐渐沉睡过去。
她睡的很是恬静。
天景帝却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一次的争夺不知要多久，但安王和简王已经不再他的考虑名单之上了，六皇子褚钦还小，剔除。
剩下的就只有绍王、昌王和祁王了。
这里面他最看好的自然是祁王，祁王的文武在绍王和昌王之上，但世事变幻无常，若是后续祁王后劲不足，他也不会考虑的。
如今，便看绍王和昌王是否能赶超上去。
想到如今被云妃和凌阳子爵府逼着的简王，天景帝眉头紧蹙，这个蠢货，优柔寡断，自己不想做的事情还能被人逼着。
还被其余人牵着鼻子走，真是丢脸。
——
几位王爷已经出发去巡视之事，还是过了十余日才传了出去。
人不在宫中，也不在王府，日子久了自然捂不住。
一处优美的山谷之中。
山谷被悬崖峭壁包围，上方云雾缭绕。
在当地人眼中，这是一处险地，稍不谨慎便有可能坠入悬崖之下，粉身碎骨。
可下方，却是茵茵绿地，生长着不少名贵花草，其中，还有不少是名贵的草药。
谷中坐落着几个小木屋。
正有两名头上戴着纶巾的中年男子席地而坐，两人中间是用树枝草草画出来的棋盘，二人以普通石子为棋子，正在对弈。
四周环境清幽，二人面上一派淡然之色，但一看棋盘，却是厮杀的格外激烈。
“潜龙出渊了。”
另一人摇摇头，下了一子，一口气吃掉了对面的五个子，“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
“你这，指的是年龄？还是才干？”
那人嗤笑，“年龄？有何用。”
“若不是后续三位皇子能干，就凭前边两位。”又叹口气，道：“要请出那一卷了。”
“哦？那就要瞧瞧，这先发制人的，能否把握这个机会了。”说着，又下了一子，原本有些颓败的棋局瞬息间转危为安。
又问：“那你看好谁？”
那人道：“当今四方稳定，朝堂上不乏朝臣认为保稳固本方为正道。”
对面之人：“攻即为守。老虎要亮出爪牙才能令人望而生畏。”
棋局上几番回合后，棋局中已经落满棋子。
平局。
“长寰书院那个老匹夫，可是下注了？”
“这倒是不清楚了，毕竟那位惊才艳艳的阮尚书，可是早早就被他内定为孙婿了，在那时，阮家跟皇族可扯不上关系。”
“呵呵，落棋无悔啊。”
“这一出，估计也快结束了。”
自古以来，哪一次夺嫡不是争得头破血流？
一旦站位，便是把全族的姓名都系于一身。
而下注了，便不可能再有回头之路。
没有上位者喜欢墙头草，而墙头草最终结局也只是在被利用彻底后被人连根拔起。
正如下棋一般，讲的就是‘落棋无悔。’
大宣屹立在这片大地上，历经几百年仍安稳如山，靠的是自太祖皇帝始便定下来的，对诸位皇子的孜孜教导、让诸位皇子深入子民之中、对诸位皇子种种严苛的考验。
只要能学得进去，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习文练武，从工学到农学，从玄学到算学，大宣皆不缺老师以及知识。
而在这期间，大宣也曾发生过差点改朝换代之事。
那是大宣建立之后的二百余年，宣荒帝好乐怠政，灭杀忠臣宠信小人，奸佞之臣只手遮天。
宣荒帝能上位，并不代表他没有本事，可他没能压制住自己的本性，不过短短几年，便迷失在谗言中。
每一年，大宣各州都需网罗美人送往京中，每操办一次，花费的民脂民膏数不胜数，这片土地上不乏咒骂之言。
俗话说得好，祸不单行。
恰逢青州、凌州、绵州，三洲之地发生地动，不久之后，位处苦寒之地的云州与代州遭遇百年难得一遇的雪灾。
死伤数不胜数。
国库被挥霍的干干净净，只能临时从各属国中索取钱财，另外加重商户以及农户的赋税。
可搜刮上去的钱财被层层剥削，运去灾区的米面只有最上层是好米，中层是发霉的米面，下层俱是沙子。
俗话说，灾难过后必有大疫。
而国库已经拨不出钱财来购买药材，因为宣荒帝挪了一部分用来修建宫室。
那个冬天，比往常更加寒冷。
柴火木炭价格翻了不知多少，普通百姓尚有被活活冻死的，对于灾区百姓而言，无疑是死亡通牒。
似乎灾区的上空能看到许许多多数不清的怨魂在飘荡，连鬼差都忙不过来。
于是，灾区变成了地狱，十室九空，饿殍遍地。
在逃离这几洲的路上尽是浮尸。
可没过多久，腐烂的尸身只剩白骨，易子而食已然是常态。
百姓们要么吃土，要么吃雪。
吃了观音土而大着肚子的人们裹着从尸体上扒下来的衣物麻木的走在道上，方圆千里不闻婴儿啼哭。
亡者无棺椁下葬，父母妻子亦啖其肉，然弃其骸于荒野，白骨相枕于路。
而京中，不知人间疾苦的帝王还在寻欢作乐、不知今夕是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