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伍蔓一早随着大部队去海边，太阳毒辣，刚玩了十分钟就觉得皮肤烧灼刺痛，她找了个阴凉处休息，一边捧着椰子一边玩手机，松松在群里甩了一张截图，他们的节目在人事部门发起的投票中拿到了第三名的好成绩，奖金八千。

    虽然奖金还没到手，他们四个人立刻约好了中午吃海鲜大餐。这是一顿效率很高的午饭，席间他们预定了垂涎已久的温泉度假村，决定由块头最大的松松去酒店取四人寄存的行李带到温泉，玩到傍晚他们可以从温泉度假村出发，赶上夜间的飞机。

    当四个人泡在馨香四溢的玫瑰花池中时，Peter还在感叹这两天除了吃就是玩，上班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等你去了欧洲，又会觉得咱们四个人泡在一个池子里恍如隔世了。”松松把池子里的玫瑰花瓣捧在手心端详，又把它们整齐摆放到自己光洁的肩膀上，表情做作。

    这个玫瑰花池中只有他们四个人，罗列在池边，松松和Peter分别在伍蔓左右手边，王子安在伍蔓对面。热气蒸腾下，伍蔓面泛粉色。王子安故作成熟，不说话，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听三人聊校招生在工作中容易踩到的坑，偶尔发表一两句评论。

    伍蔓修长的脖颈、分明的锁骨、白皙的肩头浮在水面之上。听到松松的话，她脑子里名为“尴尬”的那根弦突然绷紧了。

    三男一女，工作关系，衣着清凉。怎么想都很奇怪。

    她说自己渴了，想去买饮料，便爬出池子，去往远处凉亭。

    漫步在石子路上，清风吹拂，她瑟缩了一下，竟然有点冷。后面有人上前，伍蔓往边上靠，给来人让路。她侧头看了下，来人是王子安。

    “你走得真快，差点没追上。”

    他凑上前，把一条干燥的浴巾披在伍蔓身上。伍蔓道谢，两人很自然地一同前往凉亭。

    巧事多多，他们在贩卖饮料的凉亭遇到了十来个公司同事。王子安好像认识他们每一个人，挨个打招呼。伍蔓定在原地，她只认得坐在最远处，一个木头长凳上的陈迁千和童林。他们的长凳旁是凉亭柱子，和其他人形成了天然的分隔。

    伍蔓拿了汽水便要走，几个北京同事看出伍蔓是昨晚的舞者，打趣王子安假公济私，硬是张罗他们过去坐会儿，聊聊天。伍蔓冷着脸没有搭理，她用余光瞄了一眼童林，他没有附和，嘴角在笑，眼神冷冷的。

    陈迁千开了个不痛不痒的玩笑，站起来把伍蔓拉到身边，她从旁边的石凳上挪开手提袋，给伍蔓让出座位，王子安沿着伍蔓落座。说话间，两人的肩膀无意中相触，他们都感受到了熟悉的热度从对方身上传来。

    陈迁千看了童林一眼，笑着。伍蔓的余光捕捉到了这个笑，心里闷闷的，像是吃了个干馒头被噎住一样难受，上不来也下不去。

    四人促膝长谈，活跃的王子安和陈迁千引导着谈话。他们很合拍，业务上交集多，平日私交也不错，伍蔓一直知道这点，她在两人密集的对话中时不时应和几句。童林倚着柱子，像是要贴在上面，努力和他们拉开距离。他目光在三人身上游移，湿漉漉的头发在谈话间逐渐被风吹干，遮挡了一部分视线，看起来有点烦躁。

    陈迁千转向伍蔓：“昨天你跳得真好，非常专业。”

    伍蔓道：“我是为了完成任务，被赶鸭子上架，给大家乐一下。”她不自然地摸了下脖颈。

    “才没有呢，我觉得特别棒，我在小程序上给你们这个节目投票了。他们伴奏还行，主要你跳得好，看着底子很深，是不是学过呀？”

    “我小时候学过几年。”

    “羡慕你们这些有才艺的小孩，我们家童林也是呀，会唱会跳的，真好。”

    这是头一回，他们在公开场合用姐弟的身份称呼彼此。陈迁千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带着她一贯的妩媚，而童林仅仅扯了下嘴角，手里的饮料瓶被他捏得咯吱响。

    伍蔓也假模假样道：“我跟师兄没法比，他当年是校园偶像。”

    闻言，王子安好奇地问，“校园偶像”是什么意思。

    即使聊到了本人，童林也没有开口。

    如果是别人，可能出于害羞而不发一言，但伍蔓了解童林，他心情好的时候是非常健谈的。

    气氛僵在那儿，松松的一声尖叫解救了他们。

    “安哥，伍蔓，你们买个水怎么人没了，快来，我们去排滑梯。”

    松松和Peter看起来很滑稽，他们在热水里泡了太久，脖子以下粉粉的，像猪皮一样。

    伍蔓得令立刻站起来，向他们飞奔而去。但没过多久，她就后悔被松松骗了。

    高达十米的巨型滑梯，近乎垂直的角度，伍蔓从水里爬起来时腿还在发软，她在一点都没有防护的空中吓得差点心脏跳出嗓子眼。松松和Peter却大叫刺激，要去二刷。王子安则留下陪伍蔓，四个人就此分别。

    休息足了，伍蔓和王子安顺着石子路溜达，行至漂流水道的入口，好多小孩在水里嬉戏打闹，伍蔓一时兴起想试一下。王子安去取泳圈，回来时拿的是一个连在一起的双人泳圈，他刻意观察伍蔓。她心中尴尬无语，面上还是淡淡的，心一横，坐进泳圈，两人并排漂进水里。

    虽说起初心里有点疙瘩，随着他们平缓地漂流在清凉水道中，洞窟壁上的水滴挟着草香喷洒到身上，伍蔓忘却了其他，只感觉到惬意。

    行至深处，光线暗淡。几个熊孩子躲在一个小激流处，只要看到情侣经过，就把他们的泳圈推倒水幕下，惹得情侣尖叫怒骂。得逞了以后，孩子们便洋洋得意、哈哈大笑。

    伍蔓远远看到这几个孩子，心想不妙。过了一会儿，他们果然潜到水下，偷偷靠近。伍蔓倚在泳圈里，看不到水下的情况，心慌起来。

    王子安自言自语道：“这几个小鬼。”他语气淡淡的，轻盈地滑下泳圈，扶着伍蔓的那一半，在水中游起来。

    泳圈突然晃动了一下，王子安扶住伍蔓。她面前的水里冒出其中一个小男孩的头，左边鼻孔流出鲜红的血，他伸手一擦，整个下巴都红了，非常恐怖。

    他叫着“疼疼疼！”，熊孩子队友们也探出了头，纷纷游过去看他的伤势。

    王子安趁乱大力推了一把泳圈，他们和激流擦肩而过。在伍蔓惊魂未定的目光中，他又跳上了泳圈。

    上岸的时候，伍蔓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子安回说没什么。

    “那个小孩是怎么回事？”她追问。

    他弯腰抚了下腿，思索了一下，笑说：“他在水里看不清，撞在我腿上了。”

    听到这个预料中的答案，伍蔓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晚上，松松、Peter和伍蔓一起打车到了机场。王子安和他们目的地不同，提前走了。可到了安检处，几个人又碰到了。

    松松和Peter先看着伍蔓挤眉弄眼一番，又对王子安吹了个口哨，王子安心领神会，对他们眨了眨眼。

    伍蔓翻了个白眼，没理他们。她看到陈迁千买了和她同款的帽子，便说：“真是巧呀，这个帽子我也买了。”

    陈迁千把帽子拆了出来，原来她有两只，摞在一起。“是的呀，造型很别致，我买了两个，给我老公也买了一个。”

    说完热情地拿着帽子在两人头上比划着。

    在王子安的适时提醒下，他们依依不舍地道别，奔向了各自的登机口。

    这种不舍，其实只是表面的。王子安和陈迁千经常到上海出差，只是松松和Peter非要在一旁烘托氛围。伍蔓和Peter不熟，她和松松是同组，还经常一起吃饭，便一巴掌打在松松肥厚的腰背上，拉着两人离开。

    送走了两尊佛，又迎来令一尊。

    童林稳稳坐在登机口，看着三人慢悠悠走过去。他应该把刚才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他挤出了一个笑：“依依不舍吗？”

    松松贱贱地跟上：“是吧童哥，我也觉得有点像牛郎织女分别。”

    童林把背包拿起来，给伍蔓让出了一个座位。嘴里揶揄，眼里却没有笑：“可不是，小师妹春风得意，名声大噪，今天有十来个人跟我打听你。”

    Peter本没有仔细听，在一旁整理背包，听到几个关键词，便问：“童哥和伍蔓很熟吗？为什么他们到你这儿打听？”

    松松知道原委，告诉他，两人是同系的师兄妹。

    Peter“哦”了一声，说出一句让众人尴尬的话：“那童哥和伍蔓怎么不谈？你俩看着挺配的。”

    一阵沉默后，松松轻咳两声，脑中飞快想别的话题，童林却难得爽朗地笑了，说：“系花我怎么追得上。”

    一般人一旦察觉到他的语气，就不会再追问下去，可Peter并非常人。他时而猴精，时而掉线，竟反问：“童哥至少也得是系草级别的，怎么追不上？”

    此时，一旁的伍蔓脸色已经很难看，如果继续让Peter说下去，他能当场压着自己和童林拜天地。她恨不得不回上海了，随便找一班飞机冲上去。

    广播响起，去成都的航班开始登机，童林站起身，拿起了背包。

    伍蔓连忙拉住他，说：“师兄，我们还没到，这是去成都的广播。”

    “对，我明天去成都参加一个交流会。”

    “又出差？”

    大概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语气中的依恋，童林却因此变得柔和了，他抬手抚了伍蔓的脑袋，做出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这又是什么情况？

    目送童林离开，Peter和松松留在原地大为震惊，过于敏感的绯闻雷达在两人脑中疯狂拉响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