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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行其是

    “四小姐,知道鉴虚么?”

    “是个僧人。”

    薛峥昌笑了笑:“对,他是个僧人,可惜也是坏人。他曾以说经为名,结交权贵内侍,后更是仰赖皇权,纳贿不法。四小姐应知道,二月初事发,他被捕入狱。”

    桓喜磨了磨牙:“二月初……你故意的吧?”

    二月初,桓喜正闯了个小祸,很快就动身跑去了霜露镇,哪里有空注意这档子事。

    “真不是。他二月初被捕,嗯……此事要往长了说当真曲折。起先是司空公、同书门下平章事于涤的大儿子于抿,本想谋求父亲到地方任职,却贿赂错了人,被梁证言所骗,愤慨之下诱骗杀死了他的家奴,又被自己的家奴到衙门告发了此事。于抿杀梁证言家奴事发,三司会审,鉴虚亦牵涉其中,御史中丞薛存成审案,得赃甚多。”薛峥昌将事情原委简略道来。

    “这些都跟这块木头,以及薛诗的四婶有什么关系?”桓喜奇怪道,“你该不会要说,这也是要给他定案的证据吧?”

    薛峥昌露出一个笑容,伸手下意识想摸胡子,然而他的胡子已被剃了个干净,于是手指一顿,改成摸了下鼻子。他也不掖着,说道:“鉴虚此人,俗姓正是姓薛,也正是河东人,与薛诗四婶很有关系。定案倒是无需我来帮忙,虽诸多权贵宦官为他求情,圣人也曾有所松动,不过御史中丞坚不奉旨,于是已然定下杖杀了,便在三月三日行刑。”

    其实说到一半时,他们周围已半围不围的聚了一帮衙役,看着像是在收拾现场,实则都支着耳朵在听都城的热闹。薛峥昌看着,也不赶他们,又道:“嗯,而这次薛诗父母的事情,则是这位四婶听闻他们收来了至臻丹,当真见财起意。磐石木也是他四婶藏于此处的,毕竟掩人耳目。”

    许久未言的端木芷忽然问道:“这磐石木,是什么东西?”

    “南海进贡的东西,不惧火烤、不畏利刃,所以也很难用来造东西,听说基本都原样在宫里库房摆着呢。”桓喜回答了他的问题,想了想,向薛峥昌道,“薛诗和赵伯……”

    “府衙会安置好他们。”薛峥昌颔首道。

    如此,事情暂且告一段落。小木车上满是灰泥,几只木桶也湿淋淋的,姑且不能用了。沈秋兮不在意这点小事,索性将木车木桶留给了他们,米面和别的小玩意扛着就是。见状,桓喜三人与他一并分了几袋来扛,四个人扛着大袋子,满身泥灰的在街上走着,一时不像什么跑江湖的少侠,倒像是从哪里做工刚回的四个泥匠瓦匠。

    阮蒙一直没怎么说话,十分安静。桓喜注意到这点,转头去看,却见他皱着眉,咬着指甲盖,似乎正在想事情。桓喜是怕打扰他,因而没有搭话,另两个——沈秋兮走在前头,扛了三大袋子米面,实在也空不出工夫,端木芷则走在桓喜身侧,也想着什么。

    直到走至白门小院,都一路无话。行至院门口,阮蒙忽然道:“我想起来了,我之前要同你们说——我差不多该启程去泉藏寺了。”

    他猛一拍手,又大又亮的双眼眼底满是兴奋,实在是思考良久。他站在院子门口,道:“差不多明日便启程。”

    “我看你干脆自己随身带着笔和纸张,想到什么就记下来好了……对了。”桓喜想了想,也问端木芷,“我之前也想问你,要不要去相州转上一圈?既然九刃教在相州……”

    “我也差不多该回白门了。”沈秋兮也道。

    四个人在院门口相顾无言,最终端木芷摇了摇头,拍拍满是黑灰的衣服,说:“我看,无论要去何处,我们最好先各自沐浴一番,换身干净衣服。”

    白门的院子中,总是什么都有的,对他们来说,沐浴也并不是一件难事。桓喜翻翻随身之物,果不其然从犄角旮旯找出半盒澡豆,四人瓜分了,各自清洗干净,总算不再像四个刚下工的泥瓦匠。

    端木芷将四人外袍一一在院中晾起,沈秋兮已进炊房大展厨艺,阮蒙擦拭着自己的棍子,而桓喜摸了摸自己的一头碎短发,虽不适应,但也颇觉爽利。她摸摸下巴,忽然有了个新主意,打了声招呼,拿起钱袋出门去也。

    街道上往来行客依然众多,两个时辰前如此,现已酉初,仍是这般。

    桓喜买了些布匹,她本想买只布包,再让店家帮个小忙,往上多填一处革带,使其便于斜挎身上,又不容易松垮。然店家早歇,只得自行买来一二布匹,往路旁一坐,自个儿琢磨起来。

    她素来对这些东西无甚兴趣,缝缝补补,昂贵布匹被糟蹋的如同几块余布做的补丁拼在一处。依着布匹与线全都结实,勉强能用,但看起来着实还不如几文钱多买些麻布袋子。

    桓喜盘着腿坐在路边一处茶馆的矮凳上,拿着袋子发愁。她点了茶水但一口未动,桌上又放着好些书卷炭笔乃至鸡距,又坐在最外。老板人好,下午又凑过热闹,见过她从燃着木屋里连着扛出四人,只道是江湖怪客,却也侠义,便不撵人。

    拿着布条革带比划了一会儿,桓喜刚叹口气,将袋子从眼前放下,便忽见一个脑袋凑到跟前,正是满眼兴奋的薛诗。

    想来是事且暂了,他刚听说。桓喜想着,便要道出他家库房的事,却见薛诗伸手一指,开怀道:“桓姐姐,我家里人也回来啦!”

    往旁一瞧,可不,赵伯身后跟了两个人,一男一女,都与薛诗长相很近,想必正是他的父母。

    原来二人皆是在进货回途被薛峥昌暂扣,好吃好喝,只是不让外传消息,今日方才放归。

    桓喜忙比了个噤声手势,悄悄问薛诗:“你没有向他们说过我吧?”

    “没呢!”薛诗道,“我想当面介绍,他们一定会——”

    “别、别,你就说我是你新认识的朋友,我应付不来长辈,拜托拜托。”

    桓喜这边双手合十说服薛诗,另一边柳氏薛氏已跟赵伯走上前来。赵伯刚要介绍:“这位是……”

    “我新认识的姐姐!”薛诗笑嘻嘻接口,悄悄对赵伯跟桓喜各自眨了眨眼。

    客套两句问好,柳氏见桌上有个布包,便咦了一声,拿起来瞧看一二。桓喜正待解释,便见柳氏温婉地笑了笑,道:“桓娘子是想将这带子缝到包裹之上,好可斜挎,对否?”

    没什么人如此称呼桓喜,她挠挠头发,有些不适应,也因这缝得乱七八糟的布包有些羞怯:“啊……是,但是没搞明白怎么缝上去才更结实。”

    柳氏便招手让赵伯薛氏带着薛诗继续采买东西去,自己则坐下,与桓喜一同琢磨。

    酉中,小院的门被再度推开,桓喜风风火火小跑回来时,阮蒙沈秋兮端木芷三人正将饭菜摆上圆桌。

    她手里拿着三样东西,分别塞给三人。造型奇特的布袋子被塞到阮蒙手中,一大袋干枣拿给了沈秋兮,端木芷则莫名捧起了一只精美漆匣。随即,桓喜自己手空了出来,欢呼一声,搓搓手,往桌前一坐当即开吃。

    阮蒙打开布袋子,发现其中装有一卷空白书本,几只便携的笔,正适合用来随身记事。三人各自拿着东西瞧瞧看看,抬起头均是对视一笑,随即端木芷将漆匣收起,阮蒙干脆将布袋挎在身上,沈秋兮转身进屋拿了个大碗,把干枣倒了进去。

    圆桌已摆满了,沈秋兮便一挑眉,道:“吃快点,我方才尝了一颗,桓姑娘买的这枣可相当甘甜。反正你们都很能吃,快些空个盘子给我。”

    随他话音刚落,三双筷子已将胡饼夹了个精光,沈秋兮将盘子撤下,把干枣摆好,俯身将羊肉汤圈至自己身前,唬道:“既然你们把饼都吃了,这汤可就全是我的了!”

    另三人几下嚼完胡饼,闻言起身便抢,沈秋兮与他们玩闹,一时间院中言笑晏晏,好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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