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事

    这二位门客的武功果然很好。

    洛阳是陪都,自武德及安、史之乱后,留守于此的分司官往往空存其名。即便如此,擅闯东城也并非是谁都能够做到。

    东城在宫城、皇城之东,北挨含嘉仓城。他们自东侧宣仁门入,目标明确,竟然是监安司。监安司与少府监、军器监、大理寺建于一处,因着桓温佘令他们翻查卷宗,今夜正灯火通明。

    “他们要干什么?”桓喜忍不住喃喃自语。这时,二位门客与张儒的踪迹已然难以觉察,然而桓喜去看桓温佘,见他依然不急不躁,便知没事,于是安下心来。

    桓温佘忽然走到了道路中间,向他们招了招手,示意跟上。

    他们本藏身于转角,一下正大光明走出,桓喜反觉有些不适应与奇怪。小跑两步跟上,就听桓温佘与他们吩咐:“悦己,你知道监安司构造,带着端木芷摸到殓房窗外,留心声响异动,我从正门走。小心,不要受伤。”

    于是桓喜扯了一下端木芷,示意他跟住自己,紧接着便运起轻功,跟端木芷一同踏在了监安司的屋瓦之上。

    他们也临时扯了几块参差不齐的黑布披在身上,在黑夜之中动作轻巧、身子伏低,并不显眼。殓房离院门很近,二人看清四周,从屋檐落下。这时殓房里还并无动静,于是桓喜左右瞧看,低声道:“瞧这儿,新鲜的泥,还湿着,刚才有人从这扇窗户翻了进去。”

    端木芷则四下一瞧,见这窗下只有此处草被压过,心知定然是两名张家门客带张儒翻进去时也曾在此停留,便后退几步,轻扯桓喜,让她也稍微挪挪。

    待二人蹲在旁处,少顷,殓房内的灯烛忽被一下点亮,莹莹微光透过窗子,在窗外撒下一片摇动烛影。

    屋内,桓温佘道:“哎呀,这不是张‘刺史’吗,怎么会夜半三更,来这监安司殓房,还带着两个人,拿着我们的证物?”

    张儒则低吼:“这是我是妻子,不是你们的证物!”歇了两口气,强敛怒意,“我早已不是刺史,你用不着刺我。说吧,要我付多少钱,才能让我的妻子入土为安?”

    屋内传来清晰的脚步声,桓温佘道:“这话说的我们监安司不像查案,倒似勒索,莫非你就不想知道,是谁杀了你的妻子吗?”脚步一顿,“抑或,是此事你本就心知肚明呢?”

    张儒知道真凶而不说有几种可能,一是此人与他牵扯颇深,二是涉及的事情无法摆上明面。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就这么和盘托出,桓温佘激他两句,不过想看,这事情严重到何种程度。如果张儒选择退走,说明问题不大,尚有回旋余地;如果张儒选择动手,却是说明他来此一定要抢回伏氏尸体,约是将要遁逃出洛阳了。

    即便如此,也不忘带上妻子尸体,真是伉俪情深啊。桓温佘不无讽刺地想着,轻轻摇头,便见张儒挥手让两名门客将伏氏尸身重新于身后木桌放好。

    桓温佘的手摸上了腰间刀柄。

    张儒道:“桓温佘,你的名号不小,即便我赋闲在洛阳也有所耳闻。你是桓直的儿子,手段却比桓直灵巧得多,人人都说你思虑全面,就好像没有考虑不到的事情。”

    “谬赞。”桓温佘笑道。

    “你这种人,做事一定有后手,肯定不会一个人来此,想必窗外门后也已设了埋伏吧。”张儒说着,一拍高瘦门客胳膊,这蒙面的黑衣门客便转瞬胳膊一甩,两簇暗镖一只向门外,一只向窗外,却均只发出了刺入木头与泥土的声音。

    “……多虑了,我若如此大张旗鼓,待会你要坦白的事情万一传了出去,也不好听,是吧。”桓温佘仍笑着,却见另一个门客正将放有伏氏的木桌推到角落,叹了口气,道,“在这屋子中打起来,可太拥挤了一些。”

    “不必担心,二打一,顷刻便将你拿下。”张儒冷笑。

    他话音未落时,两名门客便已各自取出兵器,利落无匹地攻上前来。这名高瘦门客暗镖阴毒,直取命门,壮硕汉子却手软些,持剑只想将桓温佘擒下。而桓温佘自然也已拔刀,单手持短刃,与壮硕汉子对过两招,皆不费力,均是使力恰到好处,看起来像是正巧破招一般。

    这两人的功夫好,也算得上是一流好手,若要正面硬碰硬,估摸着要废好一番功夫。桓喜心中想着,却见张儒已退至角落桌边,好免得伏氏被他们之间的波及。

    壮硕汉子的剑法很好,双手剑,力大刚猛,招式瞧着平平无奇,没有锋芒,可也无甚破绽。桓温佘并非不敌此人,但这剑法用得奇怪,几乎密不透风,倒是与歇春庄的软剑“停雨”相似,一时令人难以攻进身前。

    于是紧接着,桓喜与端木芷业已破窗而入,桓喜也笑:“可不是二打一,是三打一!暗镖还你!”

    语罢,已然制住张儒,暗镖正横于他脖子之上。

    张儒被捉,两名门客果然不再动作,使暗镖的啐了一口,恼怒问道:“你们怎么躲得过我的镖!”

    “很简单,我们压根没蹲在窗户底下。”桓喜耸耸肩,“劳烦你们二人放下手中兵器,束手就擒,让吏卒绑去牢狱吧?我想想,擅闯监安司该定什么罪呢……”

    言谈间,门口韦左思带着几名吏卒入内,将二位门客绑走。于是桓温佘也摇头说道:“不知为何,似乎总有人觉得,埋伏人一定要守在门口正中、窗户正下呢?”

    他笑容满面,缓缓收刀归鞘,又将门关好,却似乎并不急于再向张儒问话。桓温佘在屋内原地转了一圈,上下左右莫名瞧看了一遍,桓喜也跟着他的视线去看,却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

    忽而,桓温佘站定,朗声道:“这位也同样跟着张儒的朋友,与其藏在暗处,不如下来一叙,如何?”

    还有别人也一直跟着张儒?桓喜一惊,四下找寻之余,一只手捉着张儒,一只手拍拍端木芷肩膀:“还有人?哪儿呢?”

    端木芷却也摇头,道:“一直未曾发觉。”

    屋内静了片刻,一道身影宛如从阴影之中剥离一般,从一处角落迈出一步,寂无声息地站到了屋子之中。这场景就如同一个幽魂惊醒,从暗处飘出,况且他们本身就还在殓房,桓喜当即汗毛倒竖,肩膀当即紧了。

    然而,当她仔细看清这“幽灵”苍白的脸后,又脱口而出:“步温平?!”

    步温平面无表情,眼神里却像写了字:怎么又是你们?

    “怎么是你?”桓喜则一下说出了口,回头一想,大理寺就在监安司隔壁,他听到动静来看看好像也不稀奇;但再一想,还是不对——这儿是洛阳,又不是长安,步温平又不是分司官,怎么会在这里?

    而就在步温平出现之后,被捉着的张儒则浑身一哆嗦,居然后退两步,桓喜一看,发现他满脸惊恐,竟然掩盖不住情绪。他不怕监安司,却怕步温平?不对,是怕大理寺。桓喜恍然:“你……你手上有案子跟他有关?”

    纵使桓喜还有很多关于陵县的事情想要问他,此刻却还是觉得处理张儒更为要紧。

    步温平没有表态,没有说话,一双幽绿的眼睛却扫向了桓温佘。

    桓温佘拢着双手,笑道:“守寒,许久不见。大理寺的案子我们不争,只是同查,如何?”

    步温平又将视线在桓喜与端木芷面上依次扫过,稍作沉默,说道:“并非公案,你们查,我参与,不抢功劳。”

    并非公案,就是私事?桓喜的好奇心,却是被这么一句话真正调动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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