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

    “你确定吗?”桓温佘旋身一转,将刃抽出,剑形刀直指近处黑袍人的咽喉,分心去问正抱头鼠窜的韦左思。

    韦左思大喊:“我确定!我的天啊你们快别打了,再打下去你们一起落水了我可不下去捞你们!”

    他们正在漕渠近处,韦左思为了不被卷入两人之间而左跑右窜,桓温佘闻言却不停手,拧腰探臂,尚有余力说话:“是他不停手,我们要么在这里把他抓了,要么虽然得来线索,却又少不得追在此人屁股后面跑。依我看,我还是就在这里将他拿下吧。”

    黑袍人身约六尺,以黑巾覆面,宽肩窄腰,所用武器却是暗镖,用腕不用指,镖失准、无力,似乎只欲脱逃。桓温佘则不躲避,迎面而上,瞧得韦左思龇牙缩脖,仿佛一镖将要刮在他的身上。

    实际,却是桓温佘已看出暗镖后劲不足,掷得歪斜,此人只想阻拦一二,未朝命门直击。因而他也将抛斩做小,一下点出,转臂令刀横于黑袍人颈前,将黑巾分割为二。

    “看你步法,与步温平很是相似,该是用双刀的。”桓温佘稳稳抬刀,将其黑巾挑下,慢慢说道,“你的轻功也与他很像,师出同门?”

    韦左思已奔上前来,手中捧着湿淋淋的沉重包袱,已将他自己的衣服也一并浸湿。他却顾不了这么多,小跑至近前时已将包袱拆开一半,临到近处,干脆将包袱甩在地面,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地上,就拆起了包袱上复杂的结。

    将包袱整个拆开,里面是一套揉在一起的衣服,整个团起。韦左思将其展开再仔细一看,便道:“没错,我确定,这就是之前为水坞商行送信的信使所穿衣物!”

    北市漕渠附近人并不少,三人一路先是争抢东西,又是飞奔打斗,已惹来不少围观。六二忽然将黑袍一扯,与奔至近前的吏卒抬手一展鱼符:“大理寺。”

    吏卒们面面相觑,盼望桓温佘给出个合理指令。于是桓温佘将手挥了挥,自己也收刀入鞘,道:“误会,散了吧,各尽职守。”

    先前在窄屋中找见两把斧子后,二人又被响动引出,一路上跑过两三处地点,分别将天香楼、张儒宅走过,六二在前头引着,愈走愈急,最终将他们引来漕渠,有人将包袱抛予,里面却是这团衣物。

    桓温佘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并不……”

    “这挺重要的。”桓温佘道,“我们总不能一直叫你‘喂’、‘高个子女人’之类的吧?”

    “……六二。”六二便道。

    桓温佘摇摇头:“这是数字,不是名字,不过算了。好吧,六二,你知不知道自己这番行径很是可疑?就算现在我已知晓你想暗中引我们探出张儒案幕后的第三位凶手,可你的所作所为——如果不是这衣物关键,此刻我便要怀疑幕后真凶实际是步温平了。”

    “我来得很急,未想他们已将痕迹抹得如此干净。”六二冷声道,“况且,如果不是你非以武力相逼,我本不该出现在你们面前。如此,我已是违反律令了。”

    “既然你都违反,多违几个也无妨了。来吧,与我们将话说清,你与步温平究竟是什么人?”桓温佘摇摇头,将暗镖自地上捡回,随手将带出的血痕抹净。这暗镖镖身长,尾部圆环细小,桓温佘将圆环往手背一磕,镖身便即刻冒出一小排尖刺,他再一磕,尖刺又逐一收回。

    桓温佘将镖在掌中转了一圈,原样递回,道:“你不说也没关系,我认得这镖,这东西是宫里的。既然你与步温平是宫里来的,那么张儒案就只能是……”

    六二闭嘴不答。

    这时,韦左思已将浸水的包袱重新系好,虽然慢了半拍,但也兀自想明白了事情,正嘀咕着:“只能是那水坞商行的老板是幕后的第三个凶手了?啊……我明白了。这是楚汝士的东西,是她白日扮作信使……天香楼虽统一了小厮衣服,鞋却都是各自穿着自己的。水坞商行信使穿的是薄靴,她临时乔扮就需要另一双鞋……?哎,不对啊,她应该是杀伏氏在先,装扮信使在后,这是怎么回事?”

    “你方才没仔细看。”桓温佘道,“这身衣服并不是她的,大小不对,这东西是用来嫁祸,因而才未被销毁。如果不是六二在此,我们顺着线索一路找下,说不定便会认错真凶,一再查下,又发现认错,耽误时间。”

    “哎?不对啊,那为什么……”韦左思想着,有些迷糊。

    “张儒案中纵横交错乱七八糟的奇怪之事与谜团,今日见了这位六二姑娘,我才幡然醒悟——这些东西都并非完善计谋,纯粹只是为了拖延我们脚步而设。”桓温佘摇了摇头,语音沉闷,“谜底并不复杂,谜面却被涂抹得糟乱。嗯,他们做出了许多自相矛盾的事情,让许多事情看起来毫无道理,令人想不明白……”

    “——也就是说,对于他们来说,只要拖住我们就算成功……喔。或许,就是因为你做事总爱滴水不漏的名声在江湖也有所传播,所以谷行良才以精明面貌出现,做事却多有矛盾与漏洞,留下一地狼藉,这样你就容易陷入自疑的漩涡。”韦左思喃喃。

    “我关注过谷行良动向,知道他是要往扬州去,水坞商行也正是在扬州建立。”桓温佘闭了闭眼,“难不成他们是要出海吗?真是……或许还不如让悦己与我一起,这样至少尚能确认她的安全,她或许也能从中看出旁的什么。”

    六二道:“事情都明了了,你们还不速去?”

    桓温佘闻言看她:“你不是步温平派来的吗,言下之意,自己却不前去?”

    六二面无表情道:“他的确将我撵出扬州城,但我不想回去给他收尸,在命令期限前入城却又违反律令。所以,我几日内急行千百里来找你们挽回局面,开心了吗?”

    “说笑了。”桓温佘脸上看不出什么,语速却明显加快,吩咐韦左思道:“让薛峥昌别来洛阳了,他直接去扬州城与我会合。我们快马加鞭,希望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还赶得上……”

    说话间,天上已阴云密布。

    连着下了两场雨,时间又在夜半三更,路上的行人自然而然便很少了。

    人少也有些好处,比如桓喜等人得以肆意施展轻功,在城中穿行,不必担心引起注目。

    他们疾行至阿瑶客舍,意图找司水帮忙布置些人手,使编造好的“水湍族秘术残页遭窃出现于市面”一事散播,借以引出幕后之人。走到司水房门之前,桓喜象征性敲了敲门,道:“司水,又是我。”

    接着,手以将门拉开,却忽又在门口一怔。

    这次倒不是因为屋里有个见过一面的熟人,而是因为司水脖子上正架着一柄弯刀。他半躺半靠在矮桌,双手张开举在胸前,持刀之人右肩鲜血淋漓,却仍用右手持刀,左手成拳状,捏着什么东西。

    “——步温平。”桓喜勾着包袱的手指紧了紧,皱眉道,“你是——”

    未等她说完,步温平本已略有涣散的眼神定了定,看清来人是她,忽而抬起左手,摊开手掌,道:“没时间了……”

    他的手中是一张写满文字的纸张,边缘不甚整齐,似是从什么东西上生拉硬拽下来。讴查图冶缰从桓喜身后探出头来,惊呼道:“秘术残页?!”

    依着在扬州城中今日的所见所闻,桓喜本以为步温平便是收集着水湍族秘术残页,又捉了九刃教十位姑娘的人,此刻见步温平如此行事,立即认识到自己想错。她便道:“你先放开司水——你在查什么东西,什么没时间了?”

    “洛阳城的张儒案,还没有结束。”步温平满头虚汗,右手早已不稳,闻言索性将刀收起,放开司水,自己靠坐于墙壁旁边,说道,“你们应该隐隐有所察觉,在此事幕后还有第三人——便是谷行良。”

    “你说什么?”

    步温平顿了顿,说道:“……我与你说过,我的任务是这水湍族的秘术。实际在洛阳城青楼我已与他打过交道,未打过他,于是就此物与他达成合作。如果你不相信……”

    实际上,桓喜也隐隐从诸多事情中感到一股违和,不过一直并未细想。此刻桓温佘说谷行良是幕后之人,却一下子将她点通,只觉得从陵县到蒲州城再到洛阳城,自初次见面到后面好巧不巧的两次相见,以及许多细枝末梢的事情,一下子都串联畅通了起来。桓喜面色一变:“糟了,楚姑娘!”

    她猛然回头去看萧商,却见他面色淡淡,依然一副懒散做派,便皱眉道:“……你早想到?却主动将楚姑娘推给谷行良?!”

    “冤枉、冤枉。我是觉得他好巧不巧来了库房太过凑巧很是可疑,又觉得水坞商行既是扬州最大富商之一,说不准与凭闻也有所牵连,所以在楚姑娘身上放了一些吙草粉末,但并不知道这些事情。”萧商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又瞧向步温平,“这位兄台,又是缘何与谷行良达成合作,却又骤然反水的?”

    “吙草?看来你在郑州重伤时也没闲着。”桓喜嘀咕。

    “……我是大理寺司直,怎么能令他们当真逍遥法外。”步温平冷淡搪塞一句,单手抹去额角冷汗,半褪下衣物,先为自己处理伤口。

    他肩上伤口骇人,只用布条裹上止不住血,桓喜忍不住道:“你可行了,我们帮你缝合吧,就这副样子,别事情还没说完你先晕了。你别动了,省点力气,边帮你把伤口处理着,你边将原委逐一说出。”

    虽然这么说,但桓喜没这些经验,最终还是刚刚还被拿刀威胁的司水上手,先将创口沾着的布料清理干净,然后开始缝合。他的伤口非常平整,定是武功高强者拿着上好兵刃造就。桓喜几人坐在对面,她将本身打算与步温平说开,步温平却摇头道:“来不及,他们明晨日出之时,就要按秘术上所写将姑娘们逐一杀死。”

    “什么意思?他究竟要做什么?”桓喜不由焦躁。

    一旁的讴查图冶缰道:“按此页秘术所写,我猜应该是一个涉及复活亡灵的秘术。”

    “这种事能做到吗?”萧商忽而问道。

    “当然,你以为为什么叫‘秘术’,只不过条件也多:不容有错的巨大符文阵、日出一刻、水气、人气、足量‘卡拉’布外阵、十一名……喔,这页除了符文阵的一部分,就写到这里。”讴查图冶缰皱眉,顺手将这残页叠起,收入怀里。

    桓喜上前帮司水递过干净白布,将步温平身上血痕擦拭干净,忽而瞥见他右后颈处的狰狞烙印,以及臂手处黥有的奇特图案,忍了又忍,才终于耐下好奇,只问正事:“……嗯,我们本来的打算也是因为不知幕后真凶究竟是谁,既然现下已然知晓,不如我们直接带人杀过去?司水,你们阮寨主可说了,让我们可以随时来找你要人帮忙。”

    司水正在帮步温平缠上干净白布,苦笑道:“是、是……既然寨主说了,我带来的二百三十一人,就任凭少侠差遣了。”

    “这么多?”桓喜怔了怔。

    “嗯,他们分散在城周与运河各处,绝不会叫人发现。我们这次来,本来便是打算插手当地水匪,所以……”司水平静说道。

    “现在能动么,步温司直?”萧商道,“你是从何处逃来的?”

    “运河码头。”步温平从怀中取出一只铁盒,说道,“不过容我稍作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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