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在收拾残局，将尸体并排放着。
战争这般残酷，远在家乡的亲人永远见不到他们最后一面，甚至连尸体都没有，只能建一座衣冠冢。
沈婷休息一会儿，觉得有力气了，从马车上下来，看见他们在掩埋尸体，“做一个标记，有机会了，将他们都带走。”
“是。”
残阳似血，落日熔金，地平线上白清逸的身影笔直站着。
沈婷朝他走过去，“在长安城见过这样的落日吗？”
“难道你在21世纪见过？”
沈婷右手比划，“一栋楼几百米高，都被挡住了。”
二十多年都生活在城里，看不到这么震撼的落日。
“我要离开三天，你和我一起吗？”
“我不能跟你去，你忘了？我现在是‘沈停’。”
“烟烟说我死了98次，她说我只剩下一条命了。”沈婷努力回忆那日的场景，却只能想起许烟柳哭泣的脸，与那句“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在我们的历史书中，沈停死了，玉朝灭亡。”沈婷喃喃道，“烟烟说我如果在十一月之前，能灭掉蛮族，保证玉朝的存活，‘我’就不会死。”
“你要去哪儿？”
“龙骨山。”白清逸道，“甲字组的人留给你。”
“给你，我有这么多士兵，你反而更危险。”
“甲一在，不用担心我。”白清逸握了握拳，他想将沈婷打晕带在身边，他会豁出性命保护她。“你确定……这样做你便不会死吗？”
沈婷忽然笑了，“我不确定。”
白清逸的心骤然一紧，手背在身后，“那便按照你的选择做吧。”
“你不能留下吗？”沈婷问他。
他定定的看着她，橘红色的晚霞落在他的白衣上，“我想留下……”
但是不能。
这次战斗沈婷躲过去，只是胳膊受了伤，下次、下下次呢？
“好吧，那你先去龙骨山，说不定几天后，我们能在那儿遇见。”
龙骨山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白清逸收拾了一些必备的东西，骑上白雪。
白清逸想带着沈停走，沈婷想让白清逸留下。两人都依依不舍，但最后谁都没成功。
*
张祥天坐在龙骨山的亭子中，亭子破败，塌了一半儿，几乎不能遮风挡雨。
“真不知道为什么会找上我，我就像这个亭子，懂吗？”
甲一看了他一眼，憨笑道：“不懂，这些酸儒的东西，我都不懂。”
张祥天叹了声，有些后悔应约前来。
但仔细想想他也没有么，他现在什么都没有。
白清逸顶着晨露上山，衣衫头发沾了些许露珠，纤长的睫毛上，有细小的水汽。
甲一殷勤的迎上来，“主子，张祥天带过来了。”
张祥天嗤笑一声：“你这手下有趣，没点脑子。”
甲一瞪了他一眼。
白清逸坐在他对面，“许久不见。”
“哎，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看了笑话。”他掸了掸衣服。
“若让你控制蛮族，需要杀多少人？”
张祥天表情怪异，觉得好笑却硬生生忍了回去，开玩笑般跟他说：“克纳必须死，还有孟克帐下五个部落酋长。”
“其实，只要杀了这几个人，他们的部落联盟就散了。”张祥天道，“你想同我合作，里应外合杀了他们？”
“没错，灭掉蛮族，越快越好。”白清逸道。
张祥天收起笑，“那我能得到什么呢？”
“掌握自己命运的机会。”白清逸道，“战争赢了，你是功臣，想要什么，皇上都能给你。”
张祥天心想，他没有什么能失去的，仅有的只是一条命。
“好。”
白清逸立刻站起身，朝山下走去，“甲一与乙字组会混入蛮族军队，你有什么事情找他们。”
“他去做什么？这么着急？”张祥天问甲一，“他确实要着急，克纳已经去前线。沈停与他有深仇大恨，肯定会失控进攻。”
白清逸作为监军，着急是应该的，但他赶不及了，这个时候，克纳恐怕已经与沈家军交上火了。
沈停打过大大小小几百场战役，没有输过。每场战斗中，他冲在最前面，只要他不倒下，就给身后的沈家军一个坚定的信念——面前的敌人非常弱小。
沈婷头一回带上青夜叉面具，厚重到让她喘不过去，她清楚的认识到她与沈停的不同。
沈停将每一场战役当做最后一场战役，悍不畏死，全力以赴。
但是她不行。
她怕死。
但她最终还是坐在踏雪上，在所有士兵的最前面，对上从蛮族都城赶来的克纳。
“沈停！你的家人等着你在黄泉团聚。当年你在城墙下面哭嚎的样子我还记得！”克纳大喊，“今天不要哭，我马上送你们地狱相见！”
沈婷呼吸急促，口干舌燥。
她现在说撤退来的及吗？
不行，她不能退后。她胆怯了，那便是溃败。
沈家军再也不会相信她。
沈武等了半天却没有听到自家将军的回复，只看到她气的浑身颤抖，大声喊道：“克纳，此时此地，就是你的葬身之处！沈家军会为沈家报仇，踏平你们的土地！”
沈武看着沈婷：“将军。”
沈婷深吸一口气，面对密密麻麻的蛮族大军，大吼一声：“杀！”
身后的沈家军怒吼：“杀！！”
克纳抽出马刀，“先杀沈停。”
“呀呼呼！！”他怪叫一声，身后的骑兵跟在他身后。
万马奔腾，周围隆隆作响，大地都在震动。
两道参差的线相融，绽放出鲜红的颜色，青色的面具上沾满了鲜血，一刀劈在面具上，面具应声而开，沈婷躲得及时，避免脑袋瓜开瓢。
甲字组的人始终围绕在她的身边，抵挡她挡不住的攻击。
克纳只盯着沈婷一人，而沈武则盯着克纳。相比沈婷这个“冒牌货”，他对克纳的恨更深。
地上堆积的尸体越来越多，蛮族一方颓势渐显。
克纳的胳膊被甲四砍了一刀，马刀脱手。
“撤！掩护我！”克纳冷声道。
身边的蛮子立刻一拥而上，护着他后退。
沈武怒目圆睁，“混账东西！给我站住！给我主子偿命！”
“站住！！”沈武驱马直追，满目通红。
沈婷格开面前蛮子的刀，“沈武！回来！”
克纳已经退出几十米远，沈武穷追不舍，沈家军面前还有蛮子拦着。
“驾！”沈婷驱马追上，“回来！”
身后的甲四想跟上，却被留下的蛮子拦住，“保护沈将军！”
沈武眼中只有克纳一人，“胆小鬼！不要跑！还我主子的命来！”
克纳捂着胳膊，转头看向他们，细长的眼睛中满是算计。
他一声呼哨，身前几人立刻回身将沈婷两人团团围住，马刀重重砍向沈婷，沈婷用刀格挡，左臂还没愈合的伤口崩开。
她手一抖，刀滑向一边，马刀砍在她肩膀上，被锁子甲挡住。而另一个蛮子立刻跟上，目标是沈婷的头颅。
沈婷后仰躲过这一刀，但自己也顺势落马，坚硬的马蹄近在咫尺。一脚能把她的肋骨踹断，她连忙滚到一边，“踏雪！”
“将军！”沈武大喊，“快走！”
身后的沈家军与甲四正往他们那边赶，仍有一段距离。
克纳勒马，“活捉他！”
砍向沈婷的刀刃立刻换成刀背，收了一点力砍在她脖颈上，沈婷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蛮子将她拽上马，哈哈大笑。
“等着给你们的沈将军收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