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婷笑了几声,看向书稿,不是她的字儿,却是她写的大纲,“不是让人找人帮忙看看我写的小说吗?怎么带了这么多人?”
“哦,这些就是看过您小说的人。”沈安道。“这个是郭老先生,是说书人。”
郭老先生立刻走了过来,先行一礼,“您写的话本真是太好看了!我自己编写话本几十年,都没有见过这种类型的?”
“这个男主为什么会重生?为什么他死了之后没有去投胎呢?”
你问这个我怎么会知道呢?大家都是这么写的。
她沉吟了一声,“别问那么多为什么,就说这个故事好看吗?”
郭老先生一拍桌子:“那真是太好看了?”他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不知这后面的故事……男主能化险为夷吗?”
沈婷正要开口,沈安却伸出了自己的手,“那就是明天的故事了,想要提前知道啊,那要加钱!”
郭老先生气的吹胡子瞪眼,伸手掏出一沓银票,数出三张递给他,“不就是骗了你三百两银子吗?至于这么小气,给你给你,不要在打搅我和你主子的谈话。”
沈安嘻嘻笑着,接过了银票,“放心,不打扰。”他也想听后面的故事呢。
郭老先生身后站着的七八个人都想听,他们都是茶馆说书的忠实听众。
沈婷脑子转动了几下,“后面的故事嘛,那自然是男主事先得知反派陷害他的消息,化险为夷,但是这个时候,他的妻子却又被三皇子看上……”
她说话慢吞吞的,观察几个人的神色。
他们表情认真,眼巴巴的盯着沈停,显然是已经陷入了故事里。“然后呢?那可是三皇子?他难道真的要冒着生命危险拯救自己的发妻吗?”
“那肯定要的啊,俗话说糟糠之妻不下堂,两人共患难这么久,男主不可能抛弃自己的妻子,他不是那种人。”
几人七嘴八舌的讨论。
“行了!别吵吵啊,这后面的剧情是什么,您快说啊!”看的正起劲,忽然停下了,真让人心痒难耐。
他们现在就像是前世疯狂追更的沈婷。看着他们那着急模样,沈婷终于是体会到了作者大大的感受。
这就是拖更的快感吗?!
说实话,这种感觉……
还可以多来点!!
沈婷慢吞吞的说,“这个后面的剧情嘛~也不是不能告诉你们!但是吧,你们拿什么来换呢?”
向来都是郭老头这样要求别人,何时别人也这样要求过他?但他还是低声下气的掏出银票,拿了一张按在桌子上,“这,够不够?”
沈婷却推开银票,“老先生,我说的不是银子。”
“那你想要什么?”郭老头好奇道。
沈婷算是看出来了,这个老头喜欢银子,但更加喜欢故事。而他本身说书的能力也十分优秀。
想了想自己即将步入正轨的□□,正需要他这样的人才啊!
“不瞒您说,我仰慕老先生已久,您讲述的故事感情充沛,总是让人身临其境。而恰巧,我的茶馆也即将开业,就在平康坊的繁华地段,我来提供故事,先生说书,您觉得怎么样?”
郭老头不说话了。
沈婷继续加大筹码,“我的脑袋里不光有重生的故事,还有其他许多故事。比如说在一个武术为尊的异世界,一个普通放牛娃偶然获得武功秘籍,获得第一美女,并成为武林盟主。”
“再比如,武林第一的杀人狂魔杀害主角全家,主角外出打猎逃过一劫,误入山洞获得百年功力,手刃凶手为全家复仇。”
“或者你们喜欢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一个善良的农家女上山采蘑菇时捡到一个傻子,带回家照顾情愫暗生后傻子却不知所踪,再见面是傻子成了当今太子,两人身份的巨大鸿沟与爱情相冲突。”
“农家女希望一生一世一双人,而太子,身为储君却不得不后宫佳丽三千人,是要江山还是要爱情呢?各位觉得太子会怎么选?”
几人顿时吵吵起来,“那肯定是要江山啊!江山只有一个,美人要多少有多少。”
“但是再多的美人也不是原来的那个了啊。”这个人倒是一个多情种。
“啧,就非要做选择吗?美人和江山我都要!”
沈婷笑眯眯的看着眼前这个老头,“先生意下如何?”
不管他怎么想,反正这个老头她是要定了!二楼正是她计划的说书区,五个房间,五个说书人,每天说不同的故事,一天两更。借用现代的网文套路,不信古人不上头。
这郭老头要真的不想听故事,那就砸钱。
暗室里的金银珠宝,一个个往他身上砸,就不信他不心动。
郭老头:“你的故事都是怎么得来的,为何我都没有听说过?”他编写的故事大多数是就地取材,在加上自己的编写所得,大多数都是才女佳人、官场沉浮。
为了避免忌讳,他几乎不会提及真人姓名,甚至连皇上的角色都不敢用。
“这你就别管了。”沈停道,“你只需要知道我脑子里有数不清的故事就行。”
“这份书稿你也看了,既然你自己写话本,也知道我这个有很多细节还没有补充,只是一个大纲。”沈婷甩了甩书稿,“我给你们讲大纲,故事剧情走向,人物的性格设定,你帮我补全细枝末节,然后我看过之后,你上台说书。”
沈婷要这个老头子也没别的想法,主要是为了他的名气,能省下一笔宣传费用。她原本还想着做点广告宣传单,现在想来应该是不需要了。
“可以。”郭老头点头。
沈婷当即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银票,塞到他手里,“这个是定金,你在上个茶馆赚多少钱,来我这里给你双倍!”
“还有一件事希望你帮忙。”沈婷道,“我还需要四个说书人。”
“什么?”郭老头瞠目结舌,“您……这是要开几家茶馆?”
一般一家茶馆一个说书人足够了,她竟然要五个?!
沈婷笑眯眯的说:“一个。”
郭老头神情古怪,他不赞同,极其的不赞同。
沈婷问他:“先生每换一本话本,是不是观众都要流失一部分,但是也会来新人?”
郭老头点头,“没错。”这很正常,每个人都有喜欢的故事偏好,有的人喜欢爱情故事,有的人喜欢搞事业。
“那如果我说有办法兼顾所有人的兴趣爱好呢?”沈婷边说边在纸上写,“五间房,五个说书人,你说爱情故事,他说贫穷小子成首富,他说白身逆袭成宰相,他说狐狸精附身报恩,他说死而复生打脸虐渣。”
“不管你喜欢什么,五间房总有你喜欢的故事。”
郭老先生听得心潮澎湃,“你说的可当真?
“那自然是真的,我有钱有故事,就是缺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就看老先生愿不愿意帮我。”
郭老先生激动万分,“当然,我自然愿意帮你!”他迟疑一会儿,“咳咳……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您说。”
郭老头还有些不好意思,“这五间房的话本,我都要看!当然,这也是确保故事没漏洞,让观众们喜欢。”
沈婷有些诧异。这老狐狸,像听故事就直说呗,还说些弯弯绕绕的话。
她满口答应,“那是当然!老先生是前辈,我编写的大纲自然要老先生先过目,若是老先生能找来四个说书人,那您当之无愧是领头人,自然能够先行查阅故事。”
郭老先生一拍桌子,“好,我跟你!”他真想掀开沈婷的小脑袋,看看里面还装着哪些有趣的故事。
沈婷顶着他的眼神,忽然觉得头顶有些凉。
我去,这不会是在向她发出警示吧?
用脑会秃顶?
太可怕了。
“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就不留各位先生了,明天……下午我们在讨论话本的事儿。”沈婷委婉的表达了逐客的意思。
郭老先生好似还不想走,“哎,这个故事我不听完,今天真的睡不着啊。”
沈婷看了眼书稿,“老先生,当你创造的角色遇到困难的时候,你会让他成功度过吗?”
郭老头斩钉截铁道:“不会,哪有事事顺心的人生。”
沈婷摇头:“不,你必须要让他度过,不管角色遇到了多么困难的事情,你都需要让他直面,并且轻松的度过,这个困难越大,角色度过的越轻松,观众们便会越高兴。”
“哪怕是有些脱离现实,不合常理。”沈婷点了点书稿,“所以这部书中的主角,会度过每一道难关,不管他是否已经濒临死亡。”
“我写大纲的时候也会这样。越过一个小困难,并不会让观众开心多少,但当主角遇到一个不可能越过的困难却越了过去,观众……会觉得很爽。”
郭老先生的思维已成定式,他还是有些不明白。“人生并不是一帆风顺的。”
“是的,但我们创造的主角不是正常人,他只是一个幻想的产物。”沈婷道,“想要快速吸引观众的注意,只能这样。”
但想要写一篇有深度的文章,只有爽是不够的。
但她又不需要深度,她只想来钱快。
钱来!钱来!钱从四面八方来!
沈婷:“明天下午能找到那四个人吗?”
“可以。”
“好,到时候我去找你们。”沈婷道。用现代网文套路给他们的脑子洗洗澡。
“好,那我们便告辞了。”
郭老先生带着人离开,还能听见他们的讨论声,似乎是在毛遂自荐,想要成为四人之一。
沈安在一旁崇拜的看着自己主子,“主子!你太厉害了!自从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摔倒之后,你好像变聪明了很多。”
他小声嘟囔,“我也想变聪明。”
原本这事儿已经被深埋在心底,被沈安催不及防的提起。
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她,开始尴尬了,别墅地基已经扣好了。
沈婷捂着脸,哼哼唧唧:“这事儿不要再提了。”
“哦,好吧。”沈安失望的低着头,“那我去给您铺床。”
沈婷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用了,你住我旁边那间房。”
沈安愣住了,哭丧着脸:“主子,我是哪里做错了吗?不要赶我走,你晚上起夜的时候我能伺候你的。”
“想喝茶了,或者是梦魇了,或者是想解手,我也可以帮您提灯笼。”沈安哭唧唧的说,旁人随从都是和主子睡在一个屋,方便伺候主子的。
他要是被赶出来,在他们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这事儿你不说没人知道。”沈婷道,“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再说。”
要她是男人,留他在房中伺候当然可以,但现在她是沈婷,是纯妹子。即使隔着一个屏风,也让她睡不好觉,生怕被沈安发现。
“好吧。”沈安不情愿的走了。
沈婷估摸着时间,应该已经九点,街道上的灯笼一盏盏熄灭,大部分百姓都要睡了。
她心里有事儿,睡不着。
成为了“沈停”之后,身后好像一直有鞭子在追赶她。
元华四年,被凌迟处死。
元华五年,突厥灭亡玉朝。
这两件事深深扎进她心里,让她夜不能寐。
她鼓了鼓脸颊,不高兴。
她要开始发疯了。
“啊——”她小声尖叫。
将挂在房檐上的灯笼熄灭,只留院子石桌上一盏昏黄的油灯。
她立在庭院中,打开双臂,左脚随着脑中的节奏点地。
“像一颗海草海草海草,随波飘摇!
像一颗海草海草海草,随波飘摇……”
她边唱边摇摆着手臂,手臂灵活柔软,像极了在浪花里飘扬的海草。
又唱又跳,终于是开心起来了,绕着院子中央的鼎转了一圈,然后跳了进去。
缩成一团,慢慢蛄蛹出来。
“在圆圆的铁鼎里,一颗海草生长生长生长,随波飘扬~”
她哼着小曲儿,在鼎里摇头晃脑,然后跳下地。
发疯过后,心情愉快了很多呢。
幸好周围没有人,不然又是社死现场。
瞥见早晨沈武留在院子里的红缨枪,三十斤重,直挺挺的立在裂开青石板上,深深扎入湿润的泥土里。
像是沈家人永不弯折的傲骨。
她和沈停都姓沈,说不定沈家人还真是她祖宗。
她对着红缨枪双手合十拜了拜,“不肖子孙沈婷,占了你们沈家的姓,但也算是一种缘分,你们要保护百姓,我帮你们吧,虽然不知结果如何……”她语气里也有迷茫。
可能玉朝仍然会灭亡。
但她也努力过。
她握着红缨枪使劲往上拔,湿润的泥土却紧紧咬着,红缨枪只是微微摇晃了几下。
她想着干活的人们嘴里总是喊口号,会不会喊口号好一点呢?
“嘿咻——拔萝卜!”她咬牙切齿,一下一下边喊边拽。
泥土一点点松动。
“咚”一声,拔了出来,因为惯性沈婷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嘶——嗷嗷嗷嗷,我的尾巴骨。”沈婷脸色扭曲,趴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尾椎泪流满面,疼的在地上阴暗的爬行。
一旁偷看的白清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