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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云树之思(5)

    她们徐徐走到昆览湖畔,站在观月亭上,看脚下湖远开阔,水波叠连,湖中央禁军观望亭周围停泊很多船只,还有几只正摇摇晃晃随着波浪漂向观望亭。鸣翠岛四周亦有几座大小岛屿,岛上郁郁葱葱的高矮树木,点缀着红的、黄的山花,有鸟结伴在湖面回旋,叽叽喳喳不休。

    “你瞧!”宣益公主指着湖上船只,“九哥就在那里。估计酉时才有空到我府上。”

    昆览湖的鸣翠岛上正大修含乐宫,凡京中人氏都知道,还是皇帝亲自监工选材。这工程在前年底开始准备,期间只在宣益公主大婚那日停工一天。章青砚第一次在宣益公主府近距离远看这正在建造的奢华宫殿,不免对多了几分好奇。

    “含乐宫只用木材建造?”

    “嗯。父皇打算全部用浙州古柏做墙壁和屋梁,将含乐宫建成我朝第一木宫,内设舞台、水阁、云座,还有可供杂耍的索柱和千秋。”

    “那要多少木材啊?”

    “浙州树多,离京不远,沿途走水路,也很便捷。”宣益公主赞道,“这贯穿南北的江洋渠,全仗你父兄的功劳。父皇曾说,若无江洋渠,含乐宫不知何年才能建好。”

    说话间,弃舟登岸的恽良急冲冲走来。“殿下说,这会儿又来了很多船,正忙着呢。还请公主再耐心等候半个时辰。”

    他悄悄看了看章青砚,只匆匆一瞥,就觉其容貌淡雅,气韵独特,与常人不同,暗暗惊为天人,想此女相貌、形态正是陈鉴喜爱的类型,如被陈鉴看到不知又要惹出什么噱头来。但一想此女能到公主府,必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

    见恽良发愣,宣益公主笑道:“这位是中书令章相的嫡女——你看章姑娘这样貌,做楚王妃如何?”

    不期公主开此玩笑,纵是章青砚大方,也觉害臊,“公主!”她低声道。

    恽良一听,忙拱手叩拜:“奴婢见过章姑娘!”又笑着对宣益公主道,“公主这话不该问奴婢,要问楚王殿下。”

    “哈哈!”宣益公主掩袖大笑,又一本正经地嘱咐:你去告诉九哥,今日晚宴上有章姑娘在,请他速速前来。”

    待恽良走后,章青砚恨声道:“公主不该开玩笑。”

    宣益公主只笑不语,又凝眉看了看她,“你已在皇子选妃名册里。算一算现在适婚的皇子有四个,八哥、七哥、九哥和十哥。我知道母妃曾在父皇面前为十哥求赐婚,选中的人正是你,母妃私下也曾向我打探你的情况。我觉得你和十哥不相配,劝母妃不要乱点鸳鸯谱。母妃不听,又在父皇跟前提过几回,但父皇没应允。后来听说是章相不愿父皇才不提,母妃很生气。这事算是过去了,我想你终要嫁给皇子,不如我为你择一良人。你曾说将来只想嫁个不好权势、但求平安的人,这点你与九哥心性如一,所以我才约你来与九哥见面。”

    宣益公主这番话说得正经,也句句是实话,一旁的霄环忍不住问:“公主,我们姑娘日后只能嫁给皇子么?”

    “嗯,母妃说了,几位皇子都过了选妃年纪,今年再不选更迟了。这次备选的姑娘全部要嫁给了皇子,区别只在于嫡庶之分。你家姑娘身份尊贵,必是做正妃。”

    章青砚没想到宣益公主约她是为这事,到底触动了心思,那深深刻在脑海里惊鸿一瞥的冷黄衫男子,看来也只能藏在心底,不免生出一丝遗憾,却不好多说,只假装嗔怪道:“公主刚嫁出去,就寻思打趣我?”

    宣益公主仍正色道:“不是打趣,我是说的真心话。你既然注定要做皇子妃,我与你交好,怎不为你选一良配。也好过我只听由母妃安排就糊里糊涂把自己嫁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咽喉哽住,生怕章青砚发觉,强笑道:“九哥的容颜在皇子中数一数二,能和他相比的只有七哥,但他俩又不一样——九哥英俊洒脱,七哥俊朗内敛。若论相貌你和他俩都相配,但是我更想你嫁给九哥。所谓性情相投——我不是浑说,等他来了我敢肯定你会喜欢他。”

    章青砚那有心思去细想她的话,只勉强笑了笑。

    宣益公主不知这些来龙去脉,又与章青砚说了几句玩笑话,谈了近来所见所闻,这才闲闲地道:“你父亲倒开明,常允你外出。”

    章青砚不能说出父亲带她到处行走的真实意图,只道:“本朝开放,官宦之家大多能放任子女外出,百姓家更不用说。”

    “可皇子、公主并不自由——没出嫁前,我要去哪里都要报宫闱局记档,现在免了这些程序,可很多地方还不能由着我去。”宣益公主说着,突感神伤。侍女童心瞧见公主脸色异常,忙在一边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宣益公主这才抬起神来,拉章青砚坐到石凳上,翻开案台上的乐谱书籍研讨起乐理来。

    才说上几句,但见章青砚凝眉道:“公主刚刚说到的《大夏》、《大濩》、《大武》,都是夏商周的宫廷乐舞,后来周将这乐舞与夏之前尧舜期的《云门》、《咸池》、《箫韶》三部合为六部,称为‘六代之乐’。只说《大夏》颂的是大禹率领部族群众治水,《大濩》颂赞的是商朝君王成汤功绩,《大武》又歌颂周代君主武王伐纣,后来又用来祭祀天地神灵和祖先。(1)其实我不喜欢这些歌颂功德的乐曲,听起来悠远高扬,却太过做作。还是李延年的《北方有佳人》和俞伯牙、钟子期的《高山》《流水》意境别致。”

    听了这番话,宣益公主举手托腮道:“你的想法与九哥极相似。我的七哥却爱听《大夏》、《大武》、《云门》这些曲目。”

    “穆王殿下爱听《大夏》、《云门》?”章青砚脱口问。那日在观月亭,只觉穆王询儒毅沉敛,他说他爱朴素无华的蔷薇,他说爱徜徉山水用以涤濯心境,他应该也是性情淡薄的,没想到他爱听这些歌颂帝王功绩的曲子。

    宣益公主“咦”了一声,“你与七哥熟吗?”

    章青砚明白穆王对她存有那点情愫,但是自己却对他无半分留恋,于是坦然道:“只在公主婚典上见过。后来我到观月亭小憩,也曾遇到穆王殿下。”

    “哦?”宣益公主大感意外,又觉新鲜,“让我想想,你遇上七哥,他会是什么样子?你可知,七哥脾性很怪,或阴或阳,或冷或热,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对女子缺乏热情。宫里就有传言,说他是断袖。”

    章青砚第一次听到这说词,不由脱口问道:“此话当真?”

    宣益公主发觉说了不该说的,连忙笑道:“都是宫里人胡言乱语,也不尽实。”

    章青砚想穆王那种貌举止怎会是那样的人。她虽对他感觉平平,但很不愿听得他半点不好,也怕宣益公主再说下去,便又谈起乐理典章。

    “听闻近来宫廷乐府谱出的曲子不再那样庄重,多了几许活泼。先祖、先皇,陛下都喜爱和推崇歌舞,如今由乐师黄阅编谱的歌舞就不下百篇,其中式样之多,种类之全,分类之细,皆为历代所不能及。如今士大夫家中,每宴游,必有舞。只是我父亲比较古板,家中整年有一两次歌舞就很罕见。”

    “时下风气如是。父皇更爱乐器,他和黄阅合创的《凌旋舞》,据说已在中原流行十年。全盛二十年庆典,父皇擂鼓,使外来使臣大开眼界,争相讨要乐谱带回国去。听说夷莱国还将父皇创造的鼓乐谱奉若天书,号召举国学习和效仿。”

    章青砚又翻了翻乐本,突然想起什么,问:“不知南罗、趾檀也在学习陛下的《凌旋舞》么?”

    “有大使说,他们对我朝的所有东西都奉若神明,国人争相效仿,估计学起来也不难。”

    她俩只管你一言我一语,一旁随伺的荃葙、霄环和童心得了清闲,就一起倚着观月亭栏杆,远眺鸣翠岛边如小动物般蠕动的人影和船只。昆览湖载重舟摇弋,激起大涛拍岸,有鱼鸥趁着余阳追戏,在水面上似彩练缓缓游移,光影辗转,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喔!你们看,那只船上站着的是九哥么?”宣益公主忽然站起身来,朝湖面望去,手指着一个身影说,“呵,真是九哥哎!”

    章青砚到底存着几分好奇,也起身望去。一只乌色小船缓缓自东往西行驶,几个青绿衫子仆从围着船头船尾走来走去,只有一人独自站在桥头迎风而立,虽远,隔着湖,却可清晰辨出他是一位青年男子。

    猛然间,章青砚只觉那迎风飘展的冷黄衫袍子似曾熟悉,恰是那晚匆匆消失到夜色里的模糊身影……他是楚王?上次遇到的,该不会是他?一个念头从脑中闪过,却并不真实,会这样巧呢?……

    忽然耳边响起哗哗水声,那船似在逼近观月亭,不知为何她情不自禁紧张起来,紧张得闭起眼睛,良久,再睁开时却见那小船已经朝反方向去了,不一会儿与自南方来的两只大船一起朝鸣翠岛上行近。一场幻觉而已——她暗暗自嘲,不由为自己突然产生的念想感到羞涩。

    直到酉时二刻,暮色四起,恽良才上岸来禀报,说楚王公务未完不能赴宴。

    宣益公主满脸不高兴:“押运可以让那些运作监臣们操办,何劳他亲自督工。”

    “明日含乐宫就要使用这批木材,陛下很重视,殿下今日一定要将木材安置妥当才放心,真的不能来了。说请公主见谅!”恽良知道宣益公主的脾性,向来也与陈鉴玩闹惯了,若不将公务说重些,她会乘船亲自去查问。

    章青砚经过刚才一阵思想转换,早就害怕见到陈鉴,趁机劝道:“既然楚王殿下公务繁忙,公主不必勉强。”

    宣益公主见状,只好作罢,朝童心说道:“立即传晚膳到彩云阁!”

    她们用膳至酉时三刻方毕,俩人又闲话一阵子便散了,宣益公主将章青砚送到府门前。

    “过几日我去碧霄山庄小住,你可愿与我同往?” 宣益公主难舍难分地问道。

    章青砚心底这才有了疑惑,奇怪她为何不找驸马作陪,又约她一起郊游。有心关心询问,一想此时在公主府门不便多说,便先承应了宣益公主的邀请。

    晚春,夜光微冷,粉墙碧瓦掩映在道路两旁,行人杳无、周围寂寞无声,宣益公主期期艾艾地看着章青砚的马车出了长白街,才心情沉重地扶着童心进了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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