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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朝夕难度(4)

    “母亲,这黑灯瞎火的——歇歇吧!”陈鉴站到问心斋檐廊尽头,通过纱窗烛火,依稀可见栏外杂房内,一排排放置着各式农具,地上叠放几块防冻油布和数盏取暖碳炉,栏外的地上,各色奇草正葳蕤蓬发,目所能及处,翠绿泱然,暗香盈鼻。

    纪悦妃正蹲着身体摸黑手持刨锄一点一点翻土施肥,见她格外认真,陈鉴只好静默不语。

    “娘娘这几日未能下床,今日又去大典,没空伺弄花草,一直惦记着呢。这不,今日摸黑也要弄完。”竹湘在一旁帮衬,一边向陈鉴絮絮叨叨。

    “明日一早弄不好么,赶不及今日一定要忙完?”

    他向来散漫惯了,不大拘宫中那些常礼虚礼,又在生母跟前更不会有所忌讳,“这草比您的儿子还要重要?从儿子进流晴宫,母妃的眼睛还未移开半步看一眼呢。”他故意抱怨,假装在吃草的醋。

    竹湘忍住笑,看了看仍不为所动的纪悦妃,对陈鉴道:“为花草施肥松土有时限的,早了晚了都不行。这墨茨草可是娘娘的命根子,娘娘常年服的药里,墨茨草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味,又是大老远从南地域带来的,娘娘怎能简待它们。”

    “竹湘,少与他废话!”纪悦妃这才放下手中的锄头,自顾起身朝问心斋走去,“这几年他年年到南域闲逛,从不帮我寻草——现在还有脸怪我简待了他。”

    陈鉴踏着步子跟在后头,“母亲这话说的,儿子哪一次去灵州不帮母亲带,可每次回来不是遇到冰雪,就是碰上冷雨寒风,有回借驿站专用车骑也不济事,儿子只能眼睁睁看着草冻死或蔫死在路上,却没其他法子。”

    “确实这几年天气异常得很,去年和前年,北域下雪也就罢了,去年南域冷不丁也下过两场雪。偏偏那时殿下从灵州回京,一路雨雪湿滑,这草又经不住路上耽搁,是仙草也冻坏了。”竹湘叹道,“望天成收,人力有限。碰上这多灾多难的年份,凭谁也挡不住。”

    这仿佛触动了纪悦妃的心思,她挺起身板,在问心斋软榻上坐下,才抿一口茶,又听陈鉴说道,“今秋预计儿子还要到浙州一趟,到时一定为母亲带些回来。”

    纪悦妃见他诚心诚意,缄默良久,才道:“这草来之不易,原想请陛下不要再劳民伤财,可陛下坚持派人去南域寻,所以我才让你为我去南域寻找以免惹人侧目。虽说京城官家谁不是出则车马,进则广厦,食则肥甘,游则靡华,就连平民百姓之家也米仓丰满,棉罗不缺。可这天长日久的,终会惹多少闲话。”

    “娘娘的身体要紧。尽管这疲了一些百姓,可娘娘这几年在宫里培育此草,也是为了免人闲话。再说这宫里上下有几个不比娘娘更繁文缛节、劳民伤财。陛下也是爱惜娘娘,才派人年年到南域寻草。”竹湘接口道,话里有安慰的意味。

    纪悦妃也不再多说,只拿眼打量站在跟前的陈鉴。

    “母亲,为何这样看儿子?”陈鉴故意敛衽摸冠,摸腮擦鼻,“是不是发现儿子又长俊多了?”

    “是俊气多了,可到现在也没个正经样。”纪悦妃哭笑不得。多年在这深宫,只有陈鉴来探望才有些许轻松愉悦,有时还很喜欢他那不守常规的样子,得半分自在也好。

    “殿下也就在娘娘跟前这般。”竹湘帮衬道,只见纪悦妃脸色稍霁,又道,“只是殿下还未娶王妃,是娘娘一块心病。”

    陈鉴慢腾腾地道:“儿子不急,母亲和湘姑姑又急什么呢?”

    “成了婚,你父皇就会想到赐封地,你不也如愿么?”纪悦妃提醒。

    陈鉴沉默了一会儿,笑笑,“母亲说得对。皇子成婚自然有封赏,到时儿子求父皇给一块封地也在情理之中。可是——”他抿着嘴角,眼神深沉,似幽潭一般,“母亲知道儿子,不找到一位可心人,不会轻娶。”

    “你这话谁又说过?”纪悦妃想了想,“是穆王说过的。你与他这一点也相似。”说着,眉心微动,“论京里哪家女子不是出生富贵,自小一贯的习性气度,要想找到你想要的,估计很难。”

    “天底下有我这样的人,必有和我情投意合的人。”陈鉴接口道,嘴角泛起一丝微不可觉的坚定。

    “天底下有我这样的人,必有和我情投意合的人。你这话说得在理,可你知道,有时候与你情投意合的人,未必就属于你。再说你只安之若素等待,那人何时才会出现呢?” 纪悦妃的眼眸里徒然升起一丝异样,大概想起自己的过去有些感触。

    “我虽居住深宫,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可这些皆是过眼烟云,只知道自己最想要什么——确如你所言,最想要的还是那点心灵契合。”纪悦妃又道,“你求你想要的,我不反对,可是这也要应景而定,不能脑子不懂转弯苦了自己。”

    “七哥、十弟还未娶,我又着什么急。”陈鉴挨着母亲坐下,“听说贵妃要为十弟娶中书令之女,被中书令拒绝。母亲可知,那中书令之女,有什么特别?”

    往年纪悦妃参加宴会都因受宫规约束才去,自身并无兴趣和欲望,既是应卯自然不在意会有谁在场,凭感觉发现所见女子大多数很平常,且很多时候只到宴席一会儿便借故离开,皇帝又从未说过她简慢,还解释说悦妃体弱需好好静养。且纪悦妃待人极和气大方,更是放言说只想陈鉴日后得一封地足矣,言下之意不想儿子再像十年前那样被推到风口浪尖之上,平安才是重要的。而皇帝这十年虽然对太子少有好感,却从未再提那段过往。为此,连向来对宫妃比较苛责的姜丽妃、表面和善内里有算计的殷贵妃也对她礼让三分,宫里人也见惯了,更不敢对她这个不争又得宠的妃子有所伤害,为此她在宫中的一言一行谁也不敢置噱。比如今日,她没有和其他宫妃一起随皇帝上吊脚楼观看比赛,而是早早离席,妃嫔们谁也不会说她不通礼仪,反而有好几个还派人前去探望,殷贵妃也曾派古吉前去,虽别有算计,但也是对她不敢怠慢的缘故。

    所以白天纪悦妃只曾远远见到章青砚,容貌形容到底模糊,后来又提前离开,想想实在无特别之感,便道:“今日参加庆典的官家女子皆盛装华贵,毫无新颖,在母亲看来此女与旁人无异。”

    “早听说中书令视这个嫡女为宝,常携带出入贵家门庭,是想让人知道他有一女别于常人。今日母亲见了也不过尔尔。母亲在京中查看了二十年,也未曾有一女子入得眼。所以啊,儿子想娶谁也不会满意啊。”

    竹湘笑了,“殿下这话说的——难不成娘娘看不上,殿下就也看不上?”

    “那是自然。母亲的眼光向来是好的。”

    “想必贵妃正好得知中书令家有适婚女儿,才想选为忠王妃,谁知宰相权大,连贵妃也拒绝了。”纪悦妃淡淡道,又提醒陈鉴,“日后你要娶妻,寻常人家的就好。”

    竹湘摇头笑道:“眼下可由不得殿下,今日司马姑娘还与殿下在一龙舟上,外面都说殿下日后该娶司马姑娘。司马家是皇亲,还是封疆大吏呢。”

    陈鉴皱眉,深感头疼,“每年她还与我一起比赛,我亦奈何。”

    “司马家这皇亲当得也辛苦,陶和长公主的脾性少有人喜欢,恰是她这份不藏着掖着的真性情,让我另眼看待。”纪悦妃若有所思,“鉴儿素来心浅,娶妻当娶比你还要心浅的人,这样才能长久。司马姑娘模样也好,与鉴儿也般配。”

    “这样说,娘娘全为殿下想好了。”竹湘瞅瞅陈鉴,但见他只当母亲在谈论别人的事,与他毫无干系。

    这几年陈鉴处处顺着母亲的叮嘱行事,那些风花雪月的事也是浮于表面,若如外面传说的整日眠花宿柳也不见得,否则身为皇子这般行径又要被人说成没教养,于皇子的身份不符,于皇室的颜面不符。到时别说皇帝会训斥他,御史台和礼部也要提醒他注意行为举止。而这些年皇帝从未为此训斥过他,御史台和礼部也从未为此举报过他逾规,可见他到底懂得拿捏分寸,绝不会坏了母亲的名声,也减少了朝野后宫对他母子的诽谤和猜忌。为此陈鉴的心气儿做母亲的如何不知,他想要的是那种契合性情、自在无拘,放纵庸俗的事从来也看不上的。只是如今落得这个浪荡名,将来不知谁家会愿意将女儿嫁给他,他又会看上谁家的姑娘。

    “母亲,您又看着儿子作甚?”发觉母亲又盯着他,陈鉴很不自在。

    不待纪悦妃回答,竹湘忍不住笑道:“殿下生来龙姿龙态,娘娘百看不厌……”

    “你别夸他!”纪悦妃打断道,“越夸他越要上脸,便在外面风流逞能。”

    “母亲这话埋汰儿子了,儿子为皇子,风流可不敢下流。”

    “越说越不像话了!”纪悦妃终于笑起来,“你湘姑姑还在这里呢。”

    竹湘早笑得喘不过气来,“娘娘,您和殿下说话,不要扯上奴婢。”

    陈鉴立马收敛笑容,正色道:“湘姑姑说什么话呢,在我眼里湘姑姑就是半个母亲。母妃常说,当年若没有您的保护,我能活下来还不知道。”

    这话一出,纪悦妃与竹湘不约而同一起沉默。半晌,竹湘拭去眼角的泪水,勉强笑道:“殿下,您这话只能在流晴宫里说——往后啊,最好再也不要提了。”

    陈鉴听了心情黯然。他早知道了母亲的过去,曾无法理解如此不热衷权利的母亲,为何还深爱着热衷权力的沪王兆霖。后来看到殷贵妃恃宠而骄,处处表现出对东宫的野心,又听陈询说了许多当年李贤妃的往事,他有点懂得母亲的心思了。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安慰母亲,双手不由握住纪悦妃的手,“母亲放心!儿子知道现下风气不佳,宫中恐有变故,儿子绝不会让自己卷进去。”

    纪悦妃骤然听到他说出这话,瞬间脸色苍白,“什么宫中恐有变故?——不许你浑说!”捏在手心里的娟帕上新生许多汗质,湿冷湿冷的,似乎凉到她心里去了,“你知道母妃力量有限,所以这些年只低调行事。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你没有被牵连到就好——总之,稍有不慎就会落人口舌,以后不许你在外人面前浑说,明白么?”

    “儿子只会在这里和您念叨几句。母亲的教诲儿子时刻铭记,毕竟在宫里人心难测,那些事虽跟我们无关,但我毕竟是父皇的儿子,母亲得宠,儿子受父皇优待,有人眼红也是必然。我只是提醒母亲,现在非常时期,您在宫里也要小心为好。”

    他这话让纪悦妃很是安心。下午高吉前来代殷贵妃问候她,她就觉非同寻常。到了晚宴时辰陈鉴突然来了,其中缘故她隐隐猜到,可也不甚在意,殷贵妃找人故意告诉陈鉴她生病,让他忘记礼数使皇帝不满——这样的把戏不是一回两回了,只是每每如此,皇帝从未真的责罚过陈鉴,她才感到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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