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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红烛冷帐(1)

    全盛二十四年,六月二十五日,热辣辣的太阳迎空照耀,到了傍晚下了一场雷暴雨,等到六月二十六日,皇太子大婚的这天清晨,天蓝气爽,地净风轻。

    皇城内的大街上都悬挂起红色的灯笼,坐落在树丛、河水中的殿宇楼台,露出一个个琉璃瓦顶,映着晨阳恰似一座金色的岛屿。出了皇城,但见临近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旗肆招展,茶坊、庙宇、公廨等门前,粼粼车马早于往日开始川流不息,沥水、洛水两岸的垂柳,在清亮、细碎的太阳照射下老叶新绿层次分明,沐浴着阳光的红砖绿瓦砌成的宫阁阙楼飞檐,稀稀疏疏铺陈着密密麻麻、绿油油的爬山虎、紫藤、凌霄,洋洋洒洒地透露出泱泱盛世的自得其乐,又给眼前这一片繁盛的都城早景增添了几分朦胧和诗意。

    历来皇太子大婚,会选在仲春或仲秋气候宜人、万物向荣、稼禾成熟的时候。按照礼部的安排,这次太子大婚应该在秋天,现在提前三个月选在初夏是礼部建议的。储能说司天台算了算日子,今年秋煞不宜举行婚礼,而且到了秋天鲁江渠等也要完工,皇帝有计划再回到越州离宫举行渠成大典,朝野诸事繁杂,其实是朝臣们担心皇帝的身体,且太子提前大婚有助于预防万一。皇帝对自己的身体也有担忧,便同意了礼部的安排。

    为迎接太子大婚,期盼数日的上阳城百姓们还处于激奋状态。皇太子大婚关乎国家根本,何况这次太子娶的是当朝第一宰相的女儿,这种贵贵联姻的模式,本朝不少见。皇帝似乎也要铺张太子的婚礼,整个上阳城的百姓家都收到一份喜饼和一份绒绸香囊。这是本朝有史以来第一次向京中百姓发送太子大婚礼品。

    婚礼在大元城吉旦门进行时,就有宫闱局派出的使者挨家挨户分发礼物,顿时,京城内外欢腾起伏,有许多百姓聚集在城南宣化街的章府附近等待观看婚礼的仪仗,等仪仗队伍一出宣化街,就跟随着一路追到须岩巷、吉巷,再到到长白坊外围的大道上。这里属于皇城区域,百姓们只能遥遥眺望着皇城和大元城高高的宫墙,七嘴八舌地谈论婚典盛况。

    须岩巷素以繁华著称,本朝开国至今富泽四海,京城里的百姓更是家家丰实、户户充裕,今日为了来凑太子婚礼的热闹,临近午时就有很多人在须岩巷的饭馆饮酒用膳,顿巷内人群涌动,彼肩接踵,似在赶庙会,一些江湖艺人也不甘寂寞,抓住机遇赶紧卖艺赚取一些生计钱。

    按本朝惯例,太子大婚嘉礼时,去章府迎亲的是册太子妃的正副使,正史门下省长官门下侍中袁辅政、副使黄门侍郎李古名先去代太子迎亲。太子虽被要求未时三刻整装待发,却只要在午时初刻着绯红衮冕婚服在殿中省丞、内苑侍卫、太监、女官的簇拥下,留在大元城吉旦门等候迎亲队伍的到来,再与新娘一起入纯华殿朝见皇帝、皇后。

    此刻,章府外早已车如流水马如龙,府里攀结交纳者盈室而坐。那些仆人丫鬟喜娘们三天前就忙得前脚贴着后脑勺,大婚这天府里更是热闹非凡,红红的帷幔,金色的喜字,一起热烈地涌入所有人的眼帘,映照得他们的心也是红彤彤的,私下里窃窃私语谈论着当朝太子,都说长得沈腰潘鬓,风姿挺秀,如此相貌又才华过人,可不是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夫婿么?偏偏这个幸运的女子就出在本家,那种自豪之情不由溢露言表。

    在棋望楼里,章青砚对外面的碎言低语置若罔闻。她懂得自古祸福相倚,联姻太子谁知日后会怎样,且要嫁的并非心中的那个人,只觉烦闷提不起劲来,这情绪感受好似洗心潭的水,下了几天雨,水面涨高三尺,远望仿佛是一团淡绿色的烟雾挤挤挨挨轻浮于水面,看不清具体形骸,实则沉重不堪令她喘不过气。

    宫闱局派来的尚仪官为她梳洗装扮,她只默默地配合,由着荃葙、霄环里外张罗接应。尚仪官自是懂得规矩,第一次看到这位闷闷不乐的太子妃,心下好奇也不敢多问,只管按部就班各司其职,谁也不敢与这位寡言少语的新娘多言语。

    章青砚被人搀扶出棋望楼的时候,还在神思恍惚,但见一方轻薄透明的红罗遮住半面了脸,掩饰了她落寞、疲倦的神色,却掩不住她怅然若失的心情。她近来寝食朝晡疲乏,常常转枕眼未熟,拥衾泪已濡,叹息控不住自己的命运。今日一踏入东宫,日后如何一片茫然,那太子询虽见过几次面,却谈不上有多入她心底,嫁郎如此,实在违背本愿。

    且今日一阵忙乱,刚刚章府里一片的觥筹交错,热闹喧哗,呼啦啦的人语物响,闹腾腾的人情世故,似乎离自己很远,远得心神也已上了云端,仿佛由不得控制与身体分离开来,整个身心又像扯线的木偶任人摆布,逃无可逃,只余下无可奈何的屈从和叹息,且那头上戴的太子妃冠冕和身穿的青绿揄翟礼服似有千斤重,越发有窒息的难受,当要循规蹈矩随着宫闱局唱礼官的指示和引导做着各式礼仪时,她已经疲惫不堪了。

    荃葙和霄环作为随章青砚入宫的贴身婢女,早早一身宫女装束随伺左右。东宫也安排了八位宫女作为太子妃的傧从,加上章府安排的四位傧从,共十二位陪在她身侧,其后有无数宫女、内侍随行。

    上阳作为富泽的都城,街道方正笔直,早年工部在规划时就将每个季节特出的树木花草全部栽遍,免得四季轮回更替少了绿色与香气,只见到处弱柳青槐拂地垂,桃李梨杏人尽醉的景象,更从南域引来洛神花、扶桑、苦刺等花卉,养在贵族世家庭院里增添喜庆。此时六月,沥水、洛水很多细小支流上植有荷花,花骨朵儿林林错错夹在碧绿的荷叶间,大街小巷里栽着一排排槐树和樟树,花期虽过,但从枝叶间散发的香味虽不似四五月那样浓烈,却与还未开完的蔷薇花融合在这清新的空气里,散发出淡雅幽绵的气息。

    就在这花团锦簇、芬香四溢的街道上,陈鉴携恽良驱一辆普通贵族马车,在皇太子迎亲队伍赶到宣化街前,停在章府附近一个偏僻的角落里。为免惹人注意,他今日穿戴简素的服帽坐在马车里没有下来,只打开车帘远远看着皇家迎亲队在鼓乐声中有条不紊地将章青砚迎上玉辂车辇,然后是花团锦簇的一队礼乐队,沿着沥水、洛水边早铺设好的红毯大道返回大元城。

    来时的路上,恽良一直担心陈鉴会有冲动的举止,还暗里安排楚王府里几位心腹侍卫紧跟而来。日常恽良滑嘴惫懒惯了,但遇大事就极为稳重。这几日常看到陈鉴眼里的失落,早早做好准备,也知事已至此,安慰毫无用处,只默默陪着陈鉴一日又一日。今天出门,跟在陈鉴身后,只记住纪悦妃的叮咛和嘱咐,提醒自己万不可在关键时乱了方寸。

    当看到面部遮着团扇的章青砚,在一群唱礼大臣和执事女官、掌事内侍的拥逐下,跨出章府大门槛登上迎娶皇太子妃宫辇时,他的心提吊到了嗓口。许是从前未遇到过这样的场面,生怕陈鉴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却也无良策应对,只想着按陈鉴的秉性极有可能不管不顾,到时该怎么办才好。要知道这位皇子在君父面前都不守拘约,也未曾被责罚过,倘如今天发疯也不管不顾那可是不好玩的。每走一步就唠叨着提醒那几位心腹保镖小心伺候、静观其变,再以一变应万变。好在一路上陈鉴只默不作声,也未有半分出格的举动。

    一天的喧闹和忙碌终于过去了,婚礼引发的热潮在夜幕逐渐笼罩中趋向冷寂,四面茫茫沉沉几百米,几幢楼内数泓灯火点上,如映在宣纸上了炫晕开的明黄,鸣钟击磬声时断时起,仿佛还有乐声隐隐约约间轻轻悠扬。

    随人群离开宣化街的陈鉴没有直接回楚王府,而是嘱咐恽良打马车到须岩巷常去的昆明楼去了。残雾如席,新霓冉冉,虽少了白日的风尘和喧哗,但上阳的夜间风景并未改变,行人仍旧熙熙攘攘,只是少了清晨的激扬和期盼,还有剩留在脸上的疲乏和急切,趋使着他们步履匆匆尽快回到各自的家园。

    陈鉴看着归心似箭的人群,心情异常复杂,走了一半的路程又不想去须岩巷,打马出城朝碧霄山庄而去,那里远离都城,别人的快乐他不想再看见,尤其今日得寻个地方让自己安静一下才好。

    暮色越来越暗,暗得马儿也不肯再走。运良与几位随从点起灯笼,马儿才勉强迈开蹄子。陈鉴强拉着马头、拍着马肚朝城外踱去,沿途炊烟袅袅,有马车行驶过留下弯弯曲曲的车辙,一眼望去与昏黄的天际相接。不由回忆起和章青砚在碧霄山庄的往事,心间骤然酸楚,害怕睹物思人,又命恽良调转马头回到了长白街的楚王府。

    宜阳宫作为历代皇太子与皇太子妃大婚的洞房,也将作为太子妃居住的地方。今日的宜阳宫素手点宫灯,半杯照佳人,红灯高高悬挂,彩绸铺天盖地,处处显出喜庆,喜庆中又不失雅致。

    此刻太子与太子妃一起端坐在宜阳宫正殿,尚仪官面北而跪,奏称:“礼毕,兴!”太子与太子妃同时起身,然后其中一位尚仪官引太子入东房,早等候在那里的宫女为太子释冕服,穿常服。另一位尚宫官则引太子妃入寝宫内幄帐,也去冠戴换上常服,接着尚宫官引太子入内与太子妃见面。再过一刻,有四位尚食官入东房彻馔,请太子与太子妃同喝交杯酒,接着举行“合髻”、“撒帐”仪式,然后再由尚仪官和尚宫官引太子与太子妃入寝殿,自此婚典全部结束,随后除了太、太子妃所有人退出了寝殿。

    夜色渐次深沉,深沉得寝殿内外只余下虫鸣和蛙啼。寝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玉带叠罗衾。罗帷帐外的三段台基上各点起三柱盘龙舞凤檀香,烟雾缭绕,一对花灿银烛双鸾对燃,红艳艳闪着光芒。再朝外薄如蝉翼的乳黄帷幔,一层层慵懒高垂至铺着团云花纹的地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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