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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红烛冷帐(3)

    这时,忠玉悄悄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年长的女官。

    这女官是位年逾四十的奚婆,原是忠玉的一位远亲,穿着团红夹绛紫色锦袍,湖绿色双绉夹裙,拢着低圆的发髻,皮肤白皙,净面慈眉,举止闲雅,看着甚是顺眼。

    走到离陈询和章青砚数尺远,两人就一起跪下磕头:“叩见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

    礼毕,忠玉起身对陈询道:“殿下,女官前来巡房。”

    陈询点点头,挥手示意忠玉带女官入内。

    忠玉这才朗声道:“请女官入内殿!”

    章青砚不明就里,以为什么大事,闻言脸蛋煞的一下通红。

    正惊慌失措间,陈询伸出手掌拍了拍她的手面以示安慰,且低声道:“在东宫,一切我说了算。女官例行办差,我自会安排妥当,你放宽心吧!”

    他明言暗语,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像在叙说和自己不相干的事。

    她心里五味杂陈——他竟连这个也想到了!想起昨日从章府出来前,听父亲如是说:“尔往大内,夙夜勤慎,孝敬无违。”母亲随后也嘱咐:“尔父有训,尔当敬承。”字字句句还在耳边回荡,垂眉间觑见他腰金佩玉,足饰珠玑,而她也是服褕翟花钗,风鞋镶玉,才想起新婚第二天极其重要,心底更加不安。

    其实宫廷安排女官前来,并无特别任务,只是循例过场。

    这女官进入内殿后只对锦账、红烛做来一些简单的查看,又悄悄退了下去。

    “殿下……”看着女官若无其事地走出内殿,章青砚嗫嚅,一些话真的难以启齿。

    陈询微滞,又轻轻地道:“勿慌,有我在!”

    他回答得明断而简洁,听起来让人很宽心,她听了却似有千斤重。无论陈询如何待她,她终究与他没有缘分……听说“妃朝见”时,规定所有皇子在清正殿观礼,陈鉴必也在,到时她该怎样自处?想着,眼睛里不由渗出哀哀色。

    她的神色没有逃过陈询的眼睛。他依旧面色如常,心里却来回翻转忖量:原来她真的不爱我……要不她怎如此?隐隐中像似自己做错了什么,却又不知到底做错了什么。

    无论如何,他娶了她,他欢天喜地,她却一点也不喜欢他。

    只是,在外人看来那昭告天下的太子大婚,注定他们此后要一生相随——她终是嫁给了他,现在再怎样不和谐,想必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会慢慢好起来,他有的是耐心,过去二十年凄风苦雨的日子也熬过,征服一个女人的心又有多难呢?

    本朝皇子大婚次日的“妃朝见”很隆重,典仪上要太子妃随太子走上金殿叩拜皇帝和皇后接受祝福。韦皇后还被禁足在元坤宫,陈询的生母又不在了,只有皇帝接受朝拜。

    历来太子大婚全朝文武大臣只要在京的都要参加,如果被其他重要事牵住可以不出席婚典,但“妃朝见”时不允许推辞不参与,因此大婚第二天卯时的“妃朝见”也是婚典中最为重要的一个步骤。

    伴着高荡在整个大元城之上的钟鼓声响,唱礼官仰首唱礼,陈询和章青砚一齐走向清正殿。

    她太过局促以致双手一直发颤。陈询感受到她的异样,心里瞬间一片恍然,只当她第一次走上清正殿紧张所致,于是不管不顾地只牢牢握住她的手掌。

    礼仪如续,唱礼官唱礼,跪拜,叩首……今日金殿上没有点瑞脑香,却搬来了一盆盆清彻的水,盆中植有数朵莲花,花香幽幽,如置身塘野。

    陈鉴夹在诸皇子间,看着青章砚和陈询走上清正殿,心口早似被堵上一块石头,藏在袖笼里的双拳越攥越紧。

    昨天纪悦妃就告诫他,“妃朝见”非同寻常,和皇家颜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预示着太子成家成室,预示着太子要被赋予一些权力,来展示他作为太子该有的威严和权力,万万不可有任何差池。

    而他却放弃了这个接近权力的机会,以及与章青砚一齐走上金殿接受祝福的机会,以自以为是的自信规划一个脱离权力构建的未来。

    好在“妃朝见”时间不长,半个时辰就结束了。皇帝说完祝福词后,太子夫妇再次拜手稽首,再四拜一叩头成礼,接着大内总管内侍柴泊代表皇帝宣读祝福词,完毕,有小内侍端来一个紫金盘,盘里有两柄玉如意。柴泊接过紫金盘走下九层台阶朝太子和太子妃走近,以皇帝的名义将代表着吉祥如意的玉如意赠送给太子夫妇。

    此刻,清正殿内一片沉寂肃穆,直到太子和太子妃俯首躬身接过玉如意,皇帝才朗声道:“朕祝太子夫妇,琴瑟和谐,和顺美满!”

    待皇帝语停,陈询依例携章青砚朝皇帝三叩九拜,然后双双朝后退走三步,转过身来缓缓沿着红毯朝清正殿大门外走去。

    陈鉴看着章青砚身后旖旎的青绿揄翟礼服裙袂,陈询身后摇晃着的绯红婚服,两人跨过大殿门槛,幻若轻飘地朝清正殿下的丹陛走去,他的魂魄似乎也出了七窍,由不得自己管束,悔恨、失落慢慢洇入心腔,才意识到失去一些东西的时候是真的太难过了。

    清正殿屋顶上,碧蓝的天空飘起一缕缕云彩,像水面的涟漪,一丝丝漾开化去。迷蒙的雾霭也渐渐消散开,朝阳终于露出它那刺眼的光芒,跟着微风轻轻晃荡着,有数只斑头雁排队从西南方朝昆览湖湖鸣翠岛飞去,只余下断断续续的残鸣声。

    恽良跟在陈鉴的后头,想“妃朝见”时陈鉴无出异样,现在终于出了大殿,不由深深松了口气。

    还未到大元城吉旦门,柴泊就从清正殿里追了出来。

    “楚王殿下请留步!”他年老又身宽体胖,才几步小跑就气喘吁吁着,等到陈鉴跟前儿,“奉陛下口谕,奴婢有几句话要转述殿下。”

    陈鉴停住脚步,转身低头拱手:“柴公公请讲!”

    因着皇帝喜欢陈鉴,柴泊与陈鉴见面说话也不拘谨。此时看到陈鉴面色沉和地和他客气起来,倒不习惯了,便笑咪咪地道:“陛下口谕,太子已大婚,楚王殿下也该择王妃了。昨儿陛下就嘱咐奴婢在今日大典后,将一些京城名门女子的生辰八字交给殿下转呈悦妃娘娘过目。”说着,将手里的一张红色纸笺双手奉上。

    陈鉴未曾预料到柴泊请他留步是为这事,迟疑片刻才接了过去。

    柴泊笑呵呵地道:“这些女子都是丽妃娘娘亲自挑选的。丽妃娘娘听说为楚王择妃,便说为殿下择的女子必须相貌、才华一等一才好。得知殿下不喜欢鸿胪寺卿之女,就打听出京城著名的护国候之女文采出众,美貌超群,丽妃娘娘就向悦妃娘娘推荐,悦妃娘娘仔细询问后非常喜欢。此外,吏部侍郎朱恒朱大人的长女相貌才华也很了得,去年在一次宫廷宴会上曾与几位翰林对诗做赋,所有人皆赞她诗赋写的好。朱大人是东瀛人,能将女儿培养得如此出众,陛下听了立即就升他为正三品中书左侍郎,他也是在本朝官位最高的东瀛人了。丽妃娘娘笑言,如若将来的楚王妃是东瀛人之后,可算我朝和东瀛‘和亲’啦。还有巨渡节度使、驸马司马将军的女儿司马清韵,她与殿下最熟悉,悦妃娘娘说——”

    发现陈鉴面色木然,似乎未在听他说话,猜不出他为何不悦,便停下话关切地问:“殿下如今住到楚王府,还习惯?”

    “挺好!”陈鉴这才微微一笑,见柴泊面上仍有期色,便淡淡道:“唯一不好的是府里比较清冷。从前在诸王宅邸,院落小,兄弟之间来去自由,也很热闹,现在偌大府邸就我一人,难免不习惯。”

    “所以陛下要给您选王妃啊。陛下还说,殿下可以慢慢选,不能轻率择妃。虽说皇子除了正妃还有侧妃、侍妾,到底正妃的选择最为谨慎。提到这话儿,老奴想起来了,成年皇子中大婚前没有侧妃、侍妾的就您和太子殿下了,这还真是少见。其他不谈,单说薛王殿下吧,如今府上妻妾就有十来人,子女有七八个。吴王殿下除了正妃外,还有十位侧妃,十二位侍妾,虽说无子女,可府上妻妾成群,那才叫热闹呢。薛王殿下比太子殿下和您还年轻,早是子女最多的皇子了。所以择楚王妃,陛下要亲自过问人选,比太子殿下择妃还要谨慎用心呢。老奴也希望殿下早日有王妃陪伴照顾,这样悦妃娘娘便放下心了。”

    柴泊本想闲聊,可这些话陈鉴听了很不舒坦,看来章青砚真是君父亲自选出的太子妃,要不柴泊不会这样说。

    母亲过去说的不错,宰相的女儿从来和东宫注定有关系,帝王家和朝廷重臣家联姻,虽说带有很多的政治色彩,却也是稳定政局的一个便捷、高效的手段。

    陈鉴心里苦涩,却强笑道:“太子时运真好!”

    柴泊只笑道:“殿下您也是龙子,前程无量。这张生辰八字既然是陛下钦点,里面的姑娘也都是绝色佳人,殿下不日也将有喜事,老奴先在这里恭贺殿下了。”

    陈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一边与柴泊告辞,一边朝吉旦门走去。

    今日是高堂杰当值,远远看见陈鉴,立即徒步迎上去。

    数日不见,高堂杰的模样焕然一新,言谈举止间尽显自信和英决。陈鉴想起他也曾爱慕章青砚,今日却见他面色正常,似乎早前的心意已忘却干净,只管着眼前的差事要紧,心里不由生出一点感慨。

    想高堂杰和圆成公主也是君父赐婚,高堂杰为了恪守臣子和驸马的本分,怎会再有他想。红尘万丈,世事冗杂,每个人活着只为腔里的那口气,再多的过往,再多的情深意切,又阻挡得了现实的安排?

    也大概是人的秉性各异,做事亦不相同。如自己过去遇事从不拖泥带水,可一旦涉及到章青砚,就不知该怎样办了。

    记得那日在千鄣山观望亭,她说她不会丢下章氏族人的性命不顾,不会丢下纲常礼教,他那会儿有点怨恨她。现在想来其实他又何尝不是,纵然生性洒脱,却也不敢违背皇命。到底他们是一样的人,处事由不得自己的心,也屈服于现实的安排。今日章青砚在清正殿上,“妃朝见”的礼仪做得如此完美,那又何尝不是屈服了现实?她如今是名副其实的皇太子妃,他亦没有逆悖纲常、忤逆皇权的的勇气。

    “殿下,可要末将安排马车相送?“高堂杰字正腔圆地问。

    陈鉴恍若未听见,只沉浸在自己的意念中……她如今是名副其实的太子妃,谁也更改不了……谁也更改不了……物情良可见,人事不胜悲……(2)记得母亲曾对他说,人生常常逆事愿,求不得,爱离别,视无睹,速不达。他当初还自信满满地说,我此生不会碰到求不得、爱离别、视无睹、速不达,即便碰到,也要极力争取。如今看来,是自己太过狂傲了,可不是自己太过狂傲了……

    恽良提醒道:“殿下,高将军在和您说话呐。”

    陈鉴这才醒悟过来,愣愣地看着高堂杰半晌,才道:“不劳将军了。”

    高堂杰看着陈鉴落寞的背影非常诧异,却又寻不出什么头绪。

    他这几天心情也很低落,尤其章青砚赐婚太子时,他有数个夜晚独自一人借酒消愁,但他是行伍之人没有多少心思,章青砚嫁的又是太子,岂能再容他胡思乱想,如今又娶了圆成公主,总要凭着自己的意志将那些妄念全部放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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