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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红烛冷帐(5)

    “五月菖蒲茂,梅枝似桃夭。”忽听陈询喃喃道。

    章青砚诧异,此刻不是冬季,他为何咏梅?

    桃夭,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3)……意指女子要出嫁,要喜气洋洋归夫家,要早生贵子后嗣旺,要在夫家康乐又平安……

    他这是提醒她要恪守成规么?抑或是希望她——

    正不知如何与他搭话,却听他又道:“东宫的梅花滩,早听兄弟们谈起过,说几度东宫易主都对此地规划修葺,后有几朝天子谈起梅花滩,都对此地情有独钟,还希望下任太子呵心栽培。且不说梅花滩冬时花开香四溢,余时绿然然一片甚是壮观,单说历代主人之用心,才有今时这般景象。我有心踏足,苦于无人相约,亦不敢逾越规矩。偏偏越是进不来,越要看个究竟。谁知现在常常路过,倒也司空见惯。只是这梅树被栽在东宫里,困住多少人的脚,便少有人来观赏,真是辜负了它们。”

    说着,对她璀然一笑,“今日等到日落西山,我与你湖心泛舟,潜心观赏梅林,可好?”

    原来他是与她谈闲情逸致,也仿佛有对过往的追忆和感慨,并不动声色约她,又说得那样自然,似寻常夫妻一般,可她却有慌不择路的感觉——这份合情合理的邀请,在她看来是无声无息的试探。

    她怔了好一会儿,不回应也不拒绝,想了想才道:“凡事用心皆美好,这梅花滩的确是妾从未见过的整齐好看。”

    她只言片语顾左右而言他,他还不动声色继续笑着:“前日斐扬去清王府,嫂嫂让他带回几株她亲自培育的蔷薇,我想这梅花滩只单单有梅花,到底单调了些,如有蔷薇种在其中,便不形只影单,也是我学前人对此地尽一份心意。你觉得如何?”

    “殿下喜爱,付之真情,待几年后梅花滩必又一番景致,妾也拭目以待。”她懂他提蔷薇花的用意,再不回应于情于理不合,便隐晦应对。

    没想到她应答如是,陈询心底漫过一丝温情和希望。

    良久,忽然听她道:“殿下如无他事,可到宜阳宫一起用晚膳。”

    第一次她主动约他一起用膳,仿佛鼓足了勇气,话毕不由脸蛋飞红。

    陈询登时心里又渗出一阵喜悦,旋即脸上浮出笑意,道:“我正好饿了。”说着拉住章青砚的手,带她沿着镜雪湖岸款款朝宜阳宫方向走去。

    霄环和荃葙见状也很高兴,忙一路陪伺着回宜阳宫准备晚膳不提。

    这是他们第一次非正式场合双手相握,彼此都觉得异样。一路上,穿亭走廊,过桥回甬,踏坡行荫,断断续续有宫人迎面走来,从未见过太子与太子妃如此相携而行,不免都好奇着笑着频频回望。

    走到藤光苑附近,细络正领着侍女娇儿陪陈荣在庭院前嬉戏,远远看到陈询与章青砚,脸色徒然变阴,却不敢上前,只抱起陈荣悄悄回了院内。

    齐斐扬深谙太子的习惯,过了半日不见太子回崇德馆,就带着几个内侍宫女朝宜阳宫走来。

    自从陈询入主东宫,规定晚膳四菜一汤,今日也不例外,这些膳食皆用银盘装置,白晃晃整齐摆放,盛在里面的是五颜六色的膳食,有烧麦凤尾群翅、蒸鲜鱼、油焖鲜蘑菇、酱发菜黄花、蒜醋鸭血汤,外加两小盘菉豆棋子面和香米饭,还有一壶枸杞菊花茶。

    太子与太子妃日常用膳,只由四位宫女伺候,两位伺候洗漱两位执捧面巾盆。这简便规矩早在陈询刚入东宫就定好了。

    章青砚本想静静坐在陈询对面用晚膳,可陈询则在吃饭之余总说着闲话,怕是冷了气氛,她只好附和,三言两语着,伴随的白银著触碰着银碗也发出轻微的“叮叮”声响。

    夏日天黑得晚,但过了酉初外面暮色也就渐渐轻轻拢上,等他们用完晚膳,外面蝉鸣连绵不断入耳,还有鸟雀趁着暮光越过东宫展翅疾速飞去,余下悠长的啼叫声回旋在东宫上空,不一会儿,蝙蝠也出来了,三三两两围着屋檐上下扑腾着。

    岁月静好,莫过如此。只是他们身处的静好,却少了两情相悦。

    宜阳宫寝殿,陈询立于雕花窗户前,许久、许久看着窗外蔷薇花丛。摇曳的烛火,将她的身影投在窗壁上、模模糊糊、深深浅浅不甚清晰。她故意离他这样近,又作出反常举动,在他看来必是有话要对他说,他便摆出一惯的不慌不忙,像是极有耐心在等着她说话,却数次伸出手指按了按额角。

    他在意的,总能乱了他的方寸,只是他最擅长的又是掩盖情绪,所以在外人看来的沉稳内敛,只是他刻意修炼的罢了。所以此刻他不停地按额角,那是触动他内心情绪的一种显露。

    虽然到东宫不到一月,可章青砚与他每日相见,慢慢就对他的脾性逐渐了解,现在看他一举一动,自是知道他的心思。她也有心思,就想在今日一吐为快,可本来满腔的话因着着这寂寂之气徒增了压抑感,心头的念想也被扰乱失了主意,只余下尴尬和无措。

    这殿宇极大,由鼎铛玉石、金块珠砾砌就而成,四四方方的,进深又极宽阔,四壁悬挂着藕色纱帐的屏风层层叠叠,一重一重的越发显得殿宇里空落寂寥。

    戌初,天已经全部黑了,数个烛台点上,两只三足双耳铜鼎摆放在临正门的位置,里面燃着微弱的檀香,幽香弥远。

    全则必缺,极则必反。过分的安静,必是即将到来的喧闹引发的前奏。

    “青砚枉负太子殿下盛情!”她突然屈膝跪下,深垂着头额,声音几近耳语,细若蝇蚊拍翅。可在陈询听来如雷鸣阵阵,更没想到她行如此大礼,也没想到她言说至此,一下子就懵住了。

    只见她单薄的身体半蹲在空荡荡的殿宇里,像一株清淡的蔷薇孤独无依,好似他从前置身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却从未有过半点可依附感,想来她嫁进东宫这些时日,因对他提不起热情,亦或其他缘故,必如他曾有过的寂寥无依。寂寞,是多么可怕的感觉,她不亲近他,必是不喜欢他,与不喜欢的人在一起,恐怕与死无异——尽管这对于他来说很不公平,可在他的内心深处却泛起了怜惜,迟疑片刻,终是不忍,情不自禁伸出手臂要挽她起身。

    谁知她不为所动亦不站起,依然坚定地跪在青石板上,面色如水,声量略微提高一点,才道:“青砚从接到赐婚诏书那天,就心不痛快。不痛快不是因为殿下,而是青砚此前有愿,日后要嫁心仪人。如今青砚的婚姻被人掌控,身心不得自己做主,与青砚原想相悖,以致大婚前后一直闷闷不乐,连带殿下亦不畅快。此为青砚之过,倍感愧对殿下。今日请罪,请殿下念在青砚第一次入宫,不懂宫廷礼数,不能安心伺候殿下,做出一些出格之事。恳请殿下原谅,给青砚一些时间好好思虑和准备。青砚担负太子妃之名,知道如此请求不合规矩,奈何青砚一生有愿在先,又见殿下通情达意,故而今日才想和殿下好好谈谈,免得日后有更深的嫌隙,被他人耻笑。青砚深知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还是将话说在前头,免得有误会。”

    陈询没想到她今日约他单独说话,说的竟然是这些话,他从来对她只求枉尺直寻,断不敢急于求成,谁知她不吐不快,带着什么目的似的。于是他心里乱糟糟的,呆在那里不知她还要说什么。

    而她似乎终于鼓足了勇气,一口气絮絮叨叨的,将今日想说的话全部说完,顷刻间只觉一阵轻松。

    什么不懂宫廷礼数?大婚前就有女官每日在相府教习礼仪,她如此聪明,如何不懂那些繁文缛节?这几日来他明白她是不喜欢他才如此冷漠与他,也在疑心她婚前是不是有过意中人。虽心里不好受,却又希祈着有一天她能如他待她一般。今日她非常客气地说了这一番话,让他如何自置?问她你为何如此,问她是不是心有所属?或者发点脾气责怪她枉负自己,或责备君父为他选的太子妃如此不懂事夫?——这都不是陈询想到去做的事情。他既然爱她、娶了她,自会倍加呵护才是,怎会如此责问她,或借助外在的力量来伤害她呢?

    时间就在百无聊赖中恨水东去……他失意着又欣慰着——他重情重义,早就下定决心择偶不愿将就,然而老天终是厚待他,将章青砚许配给了他,即便她今日说的这些话明摆着要和他生分,他也不会让她难堪,也不会强迫她做她不喜欢的事,只叹此生本想情思笃定,谁知造化弄人,缘错至此……

    想到这里,陈询方才平静的眸子瞬间凝结如冰,一转念又想起她既已嫁给了他,身份无从改变,那就再等等,也许那时旧貌换新颜,一切都不一样了。

    想到这里,他面色恢复平和淡定,缓声道:“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不怪你,你不要心存歉疚,我亦不会强迫于你。怪只怪我没有想过你到底愿意不愿意嫁给我,却只一味希望你能够多点用心来了解我。是我考虑不全,是我的错。或许过些时日你会改变心意,若有那一天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必定待你如初,不介意你今日的一言一行。”

    他这话满是劝慰,也带着沉重的期许,更多的是对她的宽容。

    章青砚适才的担忧减少许多,仍不放心,“殿下不怪青砚?”

    “不怪。“陈询微笑着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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