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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砗磲珠碎(6)

    次日,天渐次发亮。清正殿传出皇帝的旨意:令才州和仑州都督即刻调拨近处四个州郡兵力抵抗叛军。这是历次应对叛乱最老套也是最稳妥的方式,当初灵州和瑞州叛乱,皇帝即调动近处郡州的兵力平叛。

    又过去了两个时辰,连接有探子从前线发来军报,说叛军又朝才州和仑州逼近,就差跨过疆域最北边的沛水。

    大元城里除里宫城戒备森严和规矩严厉无人敢喧哗,其他地方却处处弥漫出慌乱的气氛。此时仲春,蜂拥蝶飞,花团锦簇,悠悠香气弥漫在空气中,萦鼻绕口,别有一番舒服气息,与这混乱的人间格格不入。只有那些日常值守的禁军与内侍训练有素,因此清正殿四周格外安静。

    抵抗叛军的圣旨早在叛乱消息传到朝野的当日下午发出。叛军猖獗出贡州后,与之毗邻的才州与仑州刺史不战而降,竟然与贡州叛军联合攻下了有抵抗的连州和决州。连、决二州原本作为鄣朝对外的屏障,也驻扎大批军力,快被攻占是因为连州和决州节度使也叛变了,策动他们叛变的人是黄闵韧身边的副将胡邀。

    岂知泱泱大鄣,一日内北部竟有五个州叛变。叛军铁骑飞来,顷刻州城郡县荒毁,又无壕堑做屏障,那叛军长驱直入,每到一处,州县望风瓦解,守令或逃或降,或被擒杀,致使叛军犹如入无人之地,到处抢杀掳淫,尸横遍野。当贡州、连州和决州的叛军举旗叫嚣着从西北朝东南而下的时候,人们都在嚷“黄胡叛军”来了,纷纷弃家抛舍,四处逃串,如此恐慌逐渐朝南部波延。

    又过了十多天,叛军迅速跨过决州,轻而易举拿下了另外两个州——羌州和汶州,很快逼近了滔关,过滔关再朝内陆前进三百里,就是京城所在的陇州地界,中土第一大河湃水盘踞上阳直抵滔关最南部,距离滔关也只有一百里。滔关为军事治所,设滔关卫,用来拱卫京师外围。倘使叛军逼近韬关,再攻下滔关,则意味着京都上阳不保。

    然而目前来看,谁也不以为叛军能攻入滔关,毕竟六十年内陆无战事,使人们对战争的印象模糊不清,以为战争离自己很远,甚至不懂战争的具体含义。

    唯有执掌兵部的高广最清楚关外五州叛乱、两州失守意味着什么。他急忙让高堂杰与兵部一些大臣尽快调查京城兵力情况,以及越州驻军和西南驻军的数量,因为全国除了已叛变的五州,只有这三个地方兵力最强,其次便是姚州。

    京城主要是禁军,为拱卫京师计,断不能出征平叛。渡州在西南卫戍南罗与趾檀,朝廷又在渡州修筑大道、设驿站,用以抽赋税。南罗虽平,但趾檀变数太多,也不能轻易调动,只有越州和姚州可考虑出兵。

    皇帝爱惜越州的繁华,爱惜刚刚开通的潍水河,不愿离宫所在军队调离,或许有万一不备退守越州离宫的打算不得而知。于是离叛军最近的姚州和盘州将作为抵抗叛军南下的主阵地。

    很快平南侯、兵部侍郎、陇州节度使兼姚州都督王天路,盘州都督王天道两兄弟分别任平叛大元帅和副帅出征抵挡叛军继续南下,他们因为地理位置紧靠叛军主力所在位置而顺理成章成为主帅。

    袁辅政在叛乱发生后,并没有朝野上下那样慌张,他以为凭自己与黄闵韧的交情于自身毫无害处,王氏兄弟自然唯他是听。尤其皇帝趋老,储君与己不睦,他陷害了很多陈询身边的人,却还未曾撼动陈询的地位,也许通过平叛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想,他甚至起了让他亲自领兵出征的念头,然后在战争里谋杀太子。他冷眼听着、看着皇帝调兵遣将,顺着皇帝的心思发表自己的观点,全然一副与叛军对抗的架势,同时,暗地里派人与袁志琅联络,希望他已经平安地离开了贡州。

    却说那袁志琅在贡州几年忙于收敛财物,却不曾注意到贡州会叛乱,凭他的悟性他也不会关心军情,钱财是第一位,只要有钱就行。等到叛军举旗时,他才幡然醒悟。恰好这时贡州一位行军司马突然来找他,说黄闵韧叛变,是要帮助皇帝诛杀让世人深恨的袁氏。

    其实从袁志琅的角度来说,此等说法行不通。袁辅政与黄闵韧的关系向来密切,才让他担任贡州节度使财税官,岂能说黄闵韧叛乱会打着这个旗号?不过他又谨记当初袁辅政的交代:黄闵韧此人不可全信,唯擅于投机经营,口是心非。让他只管为敛财其他不要多问。于是他心里害怕了,趁叛军出发朝南攻击之际,脑子一热趁天黑带着几个人和几辆马车将能带走的财物全带跑了。

    要说那些缗钱多数是金银财宝或铜铁圆饼,携带不便,又在战乱期,怎能轻易脱离贡州地界。偏偏袁志琅一路顺畅无阻,他也不深想缘由,又具有其父的狡诈本领,直带着一群人进入一座大山就不见了。

    很快,此事激怒了黄闵韧,只说叛军占城攻堡,需要钱粮,袁志琅断了他的钱路,简直无法无天,不诛杀,难解心头之恨。往日里他与袁辅政暗地勾结,此时举起反叛旗帜,才不管那套朝中有人好办事的伎俩,而在叛军南侵时,黄闵韧为人粗鄙,虽想到用舆论为自己造势,但不看重舆论,以为自己手握五十万大军,还愁那些过惯舒坦日子的百姓官吏不束手就擒,所以没有将一些幕僚的话放在眼里,直哄哄指挥一群人像强盗般一路朝京城烧杀抢掠过去。谁知百姓见他们无理由出兵,还这般嚣张残忍,被害得无家可归,恨之入骨,即便力弱无戈也拼死反抗。

    于是有幕僚提到袁志琅携财出逃,必是袁辅政指使,建议效仿汉景帝时期的七王之乱,打起“诛袁氏、清君侧”的名号,制造舆论力度。黄闵韧正在气头上,身边人一提出,就立马派人布置。袁氏的臭名远扬,上至士族,下至走卒,无人不知其名,除了那些依附他的人,无不憎恨入骨。这个口号发出,起了不小的作用,很多郡守县衙就是因这个口号直接开城投降。

    叛军的口号迅速直指袁氏,传入京城后,登时又有很多人活跃起来。尤其东宫的人借此大势发挥舆力,于是一日之内御史台收集到很多关于“杀袁氏、平叛乱”的呈报御前的弹劾奏疏。形势急速逆转,原本镇定的袁辅政开始恐惧起来,他才迅速派人去贡州附近寻找袁志琅,一边飞书给已去平叛路上的外甥王天路和王天道,同时绞尽心机怎样保证自己这段日子在京城的安全。

    叛乱发生的第十日。吴春舫关于袁氏父子在贡州私养胡人猛士的弹劾奏疏也到达御前,正是皇帝收到王氏兄弟领军到达连州边界讯息的时候,为了休养生息,王氏兄弟决定两日后对叛军发起攻击。

    有关叛军的口号,有关弹劾袁氏的成堆奏疏里的内容,都盘恒在皇帝脑海里。此时又有密使进宫奏报,将袁志琅逃窜的来龙去脉叙说一遍,同时也提到那些胡人猛士,这与吴春舫奏疏里写的一模一样。皇帝为此更加震惊。若是以前,他大可不必怀疑,朝廷启用胡人为将为奴不计其数,单说京城酒肆的胡人胡女就难以统计,倘使不去追究其中的私密缘由,处于胡人帐下的袁志琅私养胡人猛士用于收赋税也不奇怪。这也是章令潜和吴春舫过去明知袁氏此举有异端打算,却没有将此事向皇帝奏报的缘故。

    但现在不同了,胡人起兵反鄣,与袁志琅私养胡人猛士有着微妙的联系,而这个联系又比较明朗,使人不得不将叛乱和袁氏联系在一起。

    皇帝信任过很多人,后来又将这些人列入嫌疑对象,目前最信任的袁氏也转而变成他的嫌疑人。现在获得的讯息使他深感后怕,如果袁辅政真的勾结黄闵韧谋反,那这次叛乱就不仅仅是边将造反,万一派出平叛的王氏和袁氏合谋与黄闵韧一起反叛,岂不更糟?然而前一道平叛的圣旨刚刚发出,绝无立即收回的理由,再说此刻收回只怕适得其反,最重要的是,紧靠前线只有王氏的军队能够出征,再说,收回,会引起军心动摇。

    皇帝在沮丧、忧虑中苦想对策。

    他记起当初被袁氏鼓动被贬到元州做刺史的张尚义——因为对袁氏的怀疑,避免对被袁氏鼓动削职的官员起了一份挂念之心,作为武将张尚义便是皇帝最为挂念的人。于是让中书舍人钱铭左起草,发出一道加急敕令:原陇关节度使张尚义官复原职,立即从元州返回陇州,持领陇关十万大军,分三队驻防在滔关内,协助滔关都督以备不测。

    此敕令一公布,袁辅政立即感受到皇帝对他的戒备,尽管皇帝没有直接召他当面询问,可这种威胁却比摆在明面上责难愈加令他有危机感。

    十日后,接收到加急敕令、已被贬往元州任刺史的原陇关节度使张尚义,很快从远在西南的元州返回,到陇州接任陇州节度使,此前的陇州节度使为袁氏的党羽,现被调到了京城任一禁军卫所大将军。他所领的大军分三路浩浩荡荡分别驻守在滔关近围的慈州、柳州与亥州,与滔关统帅钱光盛控制的滔关形成拱卫京城的弧度。

    与此同时,王氏兄弟在才州与叛军相持很久,不见胜负,他们没有拿下才州,却也大伤叛军元气,只驻扎在才州外围五十里处。他们按计划还要攻取才州,一边等候朝廷的新命令。朝廷的新命令没来,袁辅政的书信先来了。他要求王氏兄弟奋力阻击叛军。

    王氏兄弟迷惑了:自从叛军口号传出来后,他们以为袁辅政会因此而获罪,谁知皇帝反而更加依仗袁氏,甚至曾派大臣到前线慰问,给予他们很多钱粮。

    朝廷要求杀敌,他们也不会多想,过了两日终于攻下被叛军占领的才州。这是朝廷接到的第一个收复失地的讯息,为此鼓舞了士气,皇帝很快封袁辅政为定国公,以示嘉奖。

    朝廷都在静候军情的变化,至少才州状况比较积极,不是鄣军遇到叛军就举手投降,于是原本的慌乱逐渐消停下去,等待的煎熬折磨着每个人的身心,却在战况没有分晓的时候只能以沉默以对。

    沉默着,要么一直沉默着,要么在沉默中爆发。多少人从白天到夜晚,一次次推开门窗,眺望这暖意盎然的春天,怎么也想不到战火已经烧到身边——虽然还未到京城,但是人们模糊的概念里,那马乱枪锋的场景还能想象得出来。

    万般皆苦,唯有自度。除了自度,又能做什么呢?恰恰是这样的场景呀:

    正是杏花远黛春,桃瓣夭夭垂钓翁。

    檀溪飘香丫髻冷,小鸭暖水雾花深。

    风吹蝴蝶衣著粉,挽手鸳鸯路逍城。

    玉叠浮云银耳坠,老君挽发颐天伦。

    偏逢乱世朝期过,霞光落日蒙烟尘。

    雄关千尺盘旋上,乱贼咻咻踏石门。

    万千骁勇形骸朽,将军剑寒鞘迟钝。

    稼禾濡泥拭马蹄,清渠淌血几家魂。

    轮台淡月不淹留,柴扉闲锦猎鸢筝。

    八方滞鼓仍未息,羸弱羌管无清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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