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最后一任张起灵和张讣闻。

    不幸与幸运的矛盾，纠缠着两个年轻的衰老灵魂，躲藏在人间。

    张起灵在完成他自己的接任仪式后，药物的作用下，忘却前尘，面对自己的脸上又找不出其他情绪，那一刻，张讣闻在心底第一次质疑了父亲的安排。

    他们在拥有这个身份之前，都有属于自己的名字，不过在张讣闻心里，那个名字被她舍弃掉，带着被安排的几十年光阴，顺着进了肚子的毒药，和张家古楼里属于他们的棺椁葬在一起。

    张讣闻自认为自己这一生还算精彩，不过还有数百年的光阴等待自己蹉跎，她目前还不能完成自己的自传，那是她幼时定下的目标。

    脸上挂着的微笑是她的面具，遮掩了自己疲惫的内心，酥油茶的热气模糊了张讣闻的视线，长大的姑娘如约来找到自己，相对的两人只看外表会被误认为是同龄人。

    “这是个俗套的故事，源于一个神秘的家族，你应该有所耳闻，东北张家......”

    齐湘在张讣闻的描述下，对这个家族有些浅层的了解，他们的存在已有上千年之久，避世、隐秘、封闭。张家内部有着极其严格的族规，张起灵这个名宇，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叫的，一定是要族里选定的族长的继承人才可以叫这个名字。

    而张讣闻，是他的妻子，也就是选定的族长夫人。

    这个家族很看重血脉，被选中的人必须具备那种能驱赶尸蟞的血液，而这个并不是每个张家人都拥有的，族内通婚，出现了另外一种遗传病的长期遗传，被张讣闻称为失魂症。大概就是张起灵从陨玉出来后的症状。

    上一任张起灵，也就是张瑞桐意外去世之前，张讣闻就已经被选为下一任张讣闻，一切都如她父亲计划的那样，于是张讣闻接到了张瑞桐的亲自下达的外出任务。

    这是张讣闻除了放野外第一次有正当理由的外出，那些年披着听话的外衣叛逆的下山不算。拿着自己的唐刀和鞭子，带着长辈给予的盘缠，她出门前还有些不放心嘱咐父亲的小徒弟，这才怀揣着对外界的好奇下山。

    这一段的描述，像极了武侠小说里与世隔绝的世外高人下山，沾染红尘，开启一段传奇故事。可是那些年正逢乱世，侵略者在华夏大地肆意破坏，张讣闻沿着张瑞桐提供的线索来到山东一带，父亲训练下带着的温柔敦厚给她带来了一些看走眼的浪荡之人。

    对她出手之人留下了溅在唐刀上的血，外面的世界还没有冰冷的张家舒适，张讣闻没找到任务目标就离开山东，刀下亡魂的势力满城通缉也没留住她，易容帮她解决了这些麻烦。

    后来一直南下，张讣闻多走山路，有时还能随便找个墓，下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东西换些钱财，激动下山的张讣闻对着方面没有概念，以至于出了山东没多久就身无分文。

    本事在手，张讣闻转眼来到长沙一带，身上还剩下个在宋墓里开出的青釉双耳瓶，裹着布背在身后。张讣闻走在街上，想找个当铺，结果面前突然跳出来个人拦住了她，要不是她感觉此人没有恶意，就要手刀批过去了。

    “姑娘看着不像本地人啊！”来者是个带着墨镜的算命先生打扮，这人年纪不大，背着算命幡停止腰板，乐呵呵地看向她。

    张讣闻点头，“你可是要给我算上一卦？”

    齐恒今日街头摆摊，看着走过的这位眼生的姑娘，风尘仆仆，粗布裹着长条形状的武器，还有个瓶状的物品在旁边，腰间挂着一条红鞭子甚是惹眼。

    年纪不大，看着比自己小上几岁，眉目带柔，柔枝嫩条，步伐像是大家闺秀，身上的这种矛盾感引得齐恒有了兴趣，掐着手指下意识一算，发现自己以后与这位女子有些交集，于是抬脚追上前去。

    齐恒爽朗一笑，没想到这位姑娘还挺直接，“在下齐恒，外号齐铁嘴，长沙本地人。冒昧拦下姑娘也不是想揽生意，瞧着姑娘有货，在下刚好有些门路。”抱拳行礼，自报家门带着诚意。

    “姓张，单字一个汶，思君若汶（wen）水，浩荡寄南征。”张讣闻抱拳回礼，这是江湖规矩，出门在外假名好脱身，“你有门路？”

    “张姑娘，若是感兴趣，在下可为你引路，以你的身手不必害怕在下这个文弱书生。”齐恒，也就是齐八爷指了指齐湘背后裹着的武器，表达了自己的友善。

    “素不相识，你为何帮我？”

    “哈哈，在下眼尖，觉得姑娘不似寻常百姓，想与姑娘交个朋友！”能不寻常嘛，他们这一行带货的姑娘他可是头一次见。

    张讣闻盯着眼前这位墨镜都遮不住的狡黠，观察后发现这人确实不是练家子，一种一拳就能打倒的既视感。“那我就随你去。”

    “好的，姑娘稍等，在下收一下摊子。”齐恒连忙点头，灵活地跑回自己的小摊子前，东西收好后就领着张讣闻去他的小香堂。

    齐恒路上小心观察这位姑娘，她对街上的小摊很感兴趣，一路左顾右盼又不会落后于他，听力眼力都不一般，独自游离在外，一定是个身手极好的侠女。

    齐恒将人领进自家小香堂，张讣闻跟在身后，眼瞧着他将东西放在大厅靠柱的椅子上，对着里面大吼，“小满，来生意了，上茶！”

    “好勒！”

    两人落座，后面就跑来个小个子的伙计，大概十多岁，那伙计将茶放下后，站在齐恒身后好奇偷偷看，不过偷看的幅度有些大，别说一开始就发现的张讣闻，齐恒也瞧见了。

    “小满，你先下去吧！”

    “好的，八爷！”小满偷看被抓个现行，脸红了大半，自己乖乖退下。

    “八爷？”

    “在长沙混了些年，承蒙他人抬爱，江湖排名时将在下加了进去，得了个八爷的称号。”

    张讣闻不多问，这次只是为了将青釉双耳瓶拿出手，换成钱财便好在长沙呆几天。她下山已有三个月，要找的人尚不知踪迹，在这个动荡不安的时期找人不易，最多到海南，她就要回程，这任务完不成也就多一些责罚罢了。

    张讣闻取下青釉双耳瓶，将裹着布递给齐恒，“那八爷掌掌眼。”

    齐恒解开布，漏出里面的青釉双耳瓶，成色好的让他第一眼以为是假货，有拿出前两天从张大佛爷讨来的西洋放大镜细心查看，张讣闻则淡定喝茶。

    过了许久，齐恒才停下动作，将青釉双耳瓶放在桌子上，“张姑娘好本事啊，这可是宋代官窑出来的青釉双耳瓶，成色极好啊！”

    “嗯！”鉴宝这一技能，张家人能识字就开始学，要是个假货不把脸丢完了，张讣闻喝茶的动作不停，心里活动丰富。

    齐恒眼睛转个不停，有点纠结地瞄了两眼齐湘后背的武器，若他想的不错，应该是刀，又想到之前自己算的那一卦。

    “张姑娘啊，实不相瞒，在下其实能收下这个青釉双耳瓶，你听听数？”

    张讣闻不想过多纠缠，“你说。”

    齐恒比了个数，“我给这个数，还能给你介绍长沙城里其他的渠道，你看成不？”

    张讣闻沉思，齐恒给的价位据她了解已经很贴合，这人竟然没压价，这路上她不是没和其他人出售过，但他们大多会看在她只是个女人，还势单力薄，故意压价不然就说东西不值钱，被张讣闻戳破就威胁。

    张讣闻的沉思让齐恒误以为她不满意，补充道，“张姑娘来长沙还没有落脚的地方吧？在下的小香堂后面有一处宅子，西厢房还空着，在下相与张姑娘交个朋友，张姑娘在长沙的日子里可以住在这。”

    这人这么还着急送好处，张讣闻不解，不过并没有什么问题，就算这人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她的身手也不会让他得逞。

    “好，成交！”张讣闻将齐恒的一根手指掰回，“留宿钱，打扰了，八爷。”

    齐恒一愣，哈哈大笑，“张姑娘真是性情中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