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法力不支让她下半身露出赤红的蛇尾。

    被强迫喂下的符水正在灼烧她的五脏六腑。

    殷念念在地上翻来覆去的打滚,试图用冰凉的地面缓解体内汹涌而来火烧般炙热的痛苦。

    她快要喘不上气了。

    抱着最后一丝希冀,她艰难的抓住那人衣角,祈求他能救救自己。

    可得到的只有淡漠冰冷的回答。

    “妖孽,该杀。”

    毫无波澜的眼神是看向死物的沉静。

    殷念念终于相信,她倾心待过的这个人,是真的想要她的命。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低低嘶吼出声。

    马上就连人形也维持不住了。

    “族长,族长?”

    殷念念从噩梦中惊醒,伸手擦了额间的冷汗,看见周围熟悉的摆件和正在推搡她的侍女,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她已经很久不曾做过这个梦了。

    她拿起手上的蒲扇,懒洋洋地打个哈欠,自顾自地摇起来。

    “怀素。”殷念念瞥她一眼,“说了多少遍,不要在我睡觉的时候摇醒我。”

    “还有,我是副族长,副的,这要是让我哥听见了,他非得拔了你的毛。”

    怀素乐呵呵地接过扇子给她扇风。

    “哎呀,族长不在,那您就是族长嘛,我又没叫错。”

    她狗腿地扇了好一会,然后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拍了下头。

    殷念念吓了一跳。

    这小丫头对自己下手也忒狠了。

    “我差点忘了,是西边洞里那条小白蛇来找您了。”

    殷念念眉头一跳,“不会又是渡劫的事吧。”

    “可不就是。”怀素分享给她自己刚得来的新消息,“说是出去渡情劫碰见了骗子,叫人家把银钱全骗进去了,还搭上自己一颗心。”

    她感叹,“她这情劫都是好过的了,就骗些银钱,也没伤筋动骨,挖心挖肝。”

    灵蛇一族素来与别人修炼方式不同,他们每条蛇都有自己的命定劫数,有的是财、有的是贪,只要过了命中劫难,修为就会突飞猛进,这种种劫难中又以情劫最为难过。

    几乎每个出去渡情劫的,都是一身伤的回来,有的甚至根本就回不来了。

    不过渡情劫也它有好处。

    历的劫难越难,修为提升便越高。

    而且每条蛇预知自己劫难的年纪不同,心态也就不同,应对自然也不一样。

    怀素提到那条白蛇,将将几百年道行。

    要是认真算起来,其实真正出生也不过五十年左右,剩下几百年都是在蛋壳里度过的。

    她这个年纪论起来,好像比自己当年渡劫时还要小些。

    殷念念让怀素领她进来。

    那小白蛇一身白衣,拧着手绢就过来哭。

    一边抽泣一边委屈道,“念念族长,人类真是太可恶了,明明说好跟我成亲的,竟然骗了我的钱跑了,嘤嘤嘤,人类真是又可怕又不讲道义的物种。”

    其实也不能怨她对外界知识少。

    灵蛇一族体质特殊,所以几乎除了渡劫,每条蛇都会安安心心呆在蛇洞全力修炼,梦想有一天可以像前族长夫妇一样飞升。

    说来挺不好意思的,飞升的前族长夫妻是她爹娘。

    本来以她和哥哥的年岁,当年是担任不了族长一职的,但族人一致认为只有飞升之蛇的下一代才可以担当照顾族人的大任。

    于是她就跟着哥哥迷迷糊糊做起了族长,毕竟她那个时候还只是个蛋。

    灵蛇一族想要飞升,必先化龙。

    真是惭愧,她一千好几的蛇了,连只龙角都没修出来。

    好在她哥哥有了两只龙角,多少挣回点颜面来。

    小白蛇哭了半天,不但没有减缓的趋势,反而泪珠越来越大。

    殷念念没有办法,大气地拍拍她肩膀,语气沉痛。

    “咱们渡情劫的,谁没爱过几个人渣呢,时间一长,你会发现,你连他的长相都记不清了。”

    小白蛇擦擦眼泪,咬着手绢问,“所以殷离族长的尾巴,真的是渡情劫时被他情人亲手砍掉的吗?”

    殷念念沉默。

    殷离的蛇尾明明已经长出来了,小白蛇这个年纪怎么可能知道殷离曾经断过蛇尾。

    她正想问问,又听小白蛇好奇道,“念念族长千年之前真的被人扯掉了蛇皮,半人半蛇的逃回蛇洞吗?”

    殷念念....

    这就是谣传!

    哪有千年。

    不是,现在她主要想问,“这些事你是听谁说的?”

    小白蛇不哭了,她害羞地捏捏衣角,“我父亲母亲恩爱之时说到过这个,我不小心,不小心听了一嘴。”

    殷念念懂了。

    等送走小白蛇以后,殷念念唤来怀素,“我记得,蛇洞东边有两处废弃的茅房,多年未有人用,浪费啊浪费。”

    怀素心领神会,准备告诉小白蛇的父母,天气凉了,厕所该收拾了。

    她出去还没一会,又喘着气回来了。

    “怎么了?”殷念念问,“他们已经去了?”

    怀素少有的凝重。

    “族长,殷离族长失踪了。”

    *

    殷念念坐在主位上,听着和殷离一起出去的黑蛇玄墨向她汇报路上的情况。

    他是殷离的得力助手,平时做事严谨冷静,但此刻显而易见的慌了。

    玄墨声音不稳,“本来只是去把受了欺负的小蛇带回来,我们一路跟着他给出的蛇息到了树林里,谁知一阵风过去,我就晕倒了。”

    他红着眼睛,咬紧了牙,“等我醒过来,族长已经不见了。”

    他低头请罪,“请副族长剥了我的蛇皮,我没能保护好族长。”

    殷离是灵蛇族里修为最高的,如果连他都反抗不了,玄墨更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力。

    “你好好养伤。”她能看见玄墨已经是强弩之末,“我哥他没有生命危险,我感受得到。”

    殷离和她是亲生兄妹,他们之间有特殊的感应,如果殷离有危险,她一定能第一时间感觉到。

    “玄墨,替我看好蛇洞。”殷念念低眉道,“我亲自去把他找回来。”

    走到洞口之前,殷念念问,“那只受欺负的小蛇带回来了吗?”

    玄墨一愣,点头。

    殷念念呼出一口气。

    “那就好。”

    *

    灵蛇族人鲜少出去,不是对外界无欲无求,而是后果太过惨烈。

    数万年前,由于传说中的灵蛇一族浑身上下都是宝物,他们被修仙者、人、魔、妖大肆捕捉屠杀,最后剩下的灵蛇族人退居到如今的蛇洞,又几位族人以身祭祀,才彻底在入口形成结界。

    外人找不到、进不来,就连自己人想要回来,若是身边带了外人,也会一并被拦在外边。

    除非族长同意。

    时间更迭、沧海桑田,灵蛇族已经彻底变成了远古传说,是记录在修仙界守则上已经湮灭的神奇种族。

    到如今,已经没人能分辨灵蛇族与普通蛇妖有何区别。

    殷念念回望重新归于原位的结界。

    那么到底是谁带走了殷离?他有什么目的?

    她以灵气为刃,轻轻在指尖划了一下。

    她与殷离血脉相连,以血为引,就能知晓殷离方位。

    她跟着血气指引,一路向北,直到经过一座仙门,登时红光大振。

    殷念念转头一看。

    留仙门。

    即便她甚少出来,对如今世道不大了解,但这个名字却莫名眼熟。

    她躲在一边琢磨了好一会,终于从犄角旮旯划拉出来这个名字。

    一个渡劫回去的小蛇说起过。

    具体她记不清了,总而言之,留仙门就是如今修仙地界上最厉害的仙门,不仅因为他们有雄厚的资源、充盈的灵气。

    更是因为留仙门有半步飞升之人,还是两位。

    好像是对师徒,还是女师男徒。

    她本想问问奇闻轶事,结果小蛇告诉她,那位女仙君早先有个道侣,叫她杀夫证道了,按理来说应该飞升的,不知道什么原因留了下来。

    是以殷念念对她的名号记忆异常深刻。

    踏雪仙尊。

    毕竟这可是位手刃亲夫的狠人。

    不过她转念一想,又不觉得奇怪了。

    这世上能带走殷离的,恐怕只有半步飞升之人。

    只是不知道,带走殷离的究竟是师傅,还是徒弟。

    晚间的留仙门异常寂静,只有偶尔吹过的风拂过她发梢。满月悬于天际,为这座灵力充沛的仙山赋予别样生机。

    可惜了,修仙者灵力对灵蛇一族没用,不然她救了兄长,偷偷在这待个十年二十年,修为一定大有进步。

    殷念念跟着血引七拐八拐的往里走,边走边小心翼翼窥探。

    毕竟她修为差了殷离一大截,根本不用半步飞升,恐怕来个修为高深的长老,也够她对付一会。

    好在她运气还不错,眼看着血引越来越亮,也没碰见半个影子。

    不过等她进入另一片泛起大雾的树林时,她忽然想收回那句话。

    幸运?

    确实幸运。

    不然能一来就撞大运,碰见半步飞升的神人吗?

    血引还泛着红光亮在她胸前一拳之外距离,殷念念瞧了瞧自己为了行动方便特意换上的黑衣。

    果然,什么夜间穿黑色衣服就不会被人看见,小蛇带回来的话本子就是骗蛇。

    你瞧藏在大雾里那位,她看不清人,大概也能感觉到自己正被他死死盯着。

    毕竟她的修为也不是白练的。

    不过话本子也不是全无道理,你看这人要不是穿了一身白衣服,自己还看不见他呢。

    殷念念手中聚力,思考此时偷袭能有几分胜算。

    她手中正要发力,大雾忽散,她于月光下看清了那人正脸。

    那是一张时常出现在她梦里的脸。

    原以为忘记的种种瞬间回到脑海,浮光略过,只剩那双淡漠轻视的眼。

    他没有穿青灰色的道服,而是着了一身白。

    仍旧是那副欺霜赛雪的模样,可笑她曾以为他只是不爱说话,全然看不见他骨子里的冷漠。

    在她失神瞬间,谢厌急促走近,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骨头捏碎。

    想到他对妖的厌恶程度,殷念念合理怀疑他是想勒死自己。

    不过她又觉得是自己过度敏感,雁苍山的小道士怎么可能一跃成为半步飞升的仙人。

    应该只是容貌相似。

    然而下一瞬,她听见那人开口,声音透着怪异的满足,甚至还在她颈侧蹭了蹭。

    “今天怎么让抱了?”

    殷念念不敢动。

    半晌,谢厌语气疑惑,“念念,你今日怎么还不杀我?”

    这话说的。

    殷念念没敢吱声。

    因为她发现,这不但就是她那段孽缘,而且显而易见,几百年不见,这孽缘脑袋好像坏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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