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捕快没抓到人。
期颐预料之中的事。
毕竟那是金鸳盟对旧部，一个小小捕快，自然没有那么大的能耐抓住他。
“李夫人一点儿也不急？”他见期颐还在慢悠悠的倒茶，忍不住问。
期颐回了他一个讶异的表情，虽然脸上遮着面具看不清，但林捕快还是能感觉出来，“我要着急什么？”
是了，这事本就和她无关。
林捕快不想喝茶，只想抓人，在这待了一会儿没得到什么消息，自然就要告辞。
“林捕头不妨再等一等。”期颐给他添茶。
“等什么？”
“你来是为什么，那就等什么。”她语气平淡，好像一早就知道什么。
林捕快一怔，摩挲了一下刀柄，还是倚言坐了下来。
不过半柱香，李莲花提着一个尖嘴猴腮，身材矮小的男人走了进来。
那伙计被他缚住双手，扔到了林捕快面前。
“这……”他抬头看向夫妇二人，“你们？”
“林捕快要带人回去，就带走吧。”李莲花接过期颐递来的杯子，喝了口茶。“这就是那个给小翠春药的伙计。”
林捕快一惊，后而一喜，朝二人一拱手 “多谢。”
等人一走，期颐问他，“问出来了？”
李莲花摇头，“这就是一个药魔手下打杂的，笛飞声失踪，金鸳盟大乱，他趁机卷了东西跑了。知道对消息不多，不过倒是给了我一个方向。”
“什么？”
“金鸳盟里有专属的仵作，技法最强的叫作狮魂，只是大战之后，便不见踪迹了。”
期颐点头，“如此也算是有所收获。我这就传信给白彦生，让他帮忙查查。”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旧事。
到了傍晚，林捕快又派了个人过来喊他们，说是牛姑娘惊惧过度晕了过去，人快不行了。
期颐只好拎上药箱去帮忙。
到了县衙，她才知道，这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林捕快让她去给牛青青治病，却有一个穿着绫罗的男子拦住了她的去路，不叫进，还说自家的大夫马上就到。
眼瞧着牛青青脸色渐渐青紫，期颐手上一抬一推，就把人给丢了出去。
“别打扰我救人。”
她往牛青青身边一站，只一搭脉，眉间就是一跳。接过李莲花递来的金针，只扎了几下，牛青青便吐出一浓痰，脸色渐渐红润过来。
她取下针，仔细擦拭过后，抬头看向林捕快。“方才那是谁？”
“那是姚公子。”林捕快没什么好脸色，“牛姑娘最近都在他家备嫁，方才我们去姚员外府上要人，她才知道她爹杀了人，要死要活要见他爹一面。大人准了后，她也不知道和她爹说了什么，就一副有出气没进气的样子了。”
“哦。”期颐点头，然后看向那个姚公子。“我建议，你把他抓起来。”
房中众人皆是一愣，林捕快反应最快，一下冲到了姚公子身前，把人按住了。
等姚员外反应过来时，儿子已经被人抓了。
“你！你们这是做什么？”他怒目而视，“把我儿放了！”
“我一直没想明白一件事。”期颐放好了药箱，“姚员外，牛姑娘为何在你家待嫁？”
姚员外一愣，“我，我家世代供奉龙神……”
“哦，那龙王娶亲一事，也是你们提出来的？”李莲花接着问道。
“是，是我们商议……”
“姚员外。”期颐打断他的话，“你确定吗？”
姚员外目光落到了自己儿子身上，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倏忽收回目光。“自然是。”
“可我听到的，却不是这么一回事。”期颐也看向姚公子。“我怎么记得，是——”
“是我说的！”姚员外忽然高声，“《水官记》里提过一句。龙王娶亲，祈吉祈福。所以我提出让家长有适龄女子的人家，都来抽签，选取龙王新娘。”
“笑话。”众人忽然听到一声冷笑，原来是被捆绑在地的那位伙计。
“自古以来，你们这些读书人就讲究什么敬鬼神而远之。你一心要让你儿子考取功名，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他呸了一声，“还有你说的那个《水官记》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林捕快把姚公子捆了个结实，扔给了一边的手下，“李夫人？”
期颐知道他在问为什么。
“牛姑娘怀孕了。”
一声霹雳，把众人炸响。
刚请来的大夫，默默把刚踩进房内的半个脚掌缩了回去，转身走了。
“月份尚浅，大概两个月了。”她看向姚公子。“姚公子，这孩子，是你的吧。”
姚公子脸色苍白，他和躺在床上的牛青青一对视，露出苦笑。
“不是他的。”牛青青低头，忽然道，“是……是龙神的。”
期颐扭头看她，“哦？”
“龙神，在两月前与我见过，说要娶我当新娘。”
期颐就站着，听她一字一句地讲述自己和龙神的过往。
“我就是龙神的新娘，他指定的新娘。”
李莲花上前，握住期颐的手，叹息，“牛姑娘，因为你执意要嫁龙神，你爹杀了林夫人，你真的，不顾及他吗？”
牛青青咬着唇，不说话。
“那抽签的箱子我看过，不过就是一个机关罢了。要是想谁当新娘，就是抽个成百上千次，也都是那个答案。”
姚公子抬头，盯着他，“你什么时候去看的？那箱子不是在姚府祠堂里吗？”
“咳。”他摸摸鼻子，“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龙王娶妻既然是假的，那为什么一定要选牛姑娘呢？”期颐替他把话说完。“如果事情顺利，牛姑娘就会在本月搬到山上去住。”
“身孕的事，就不会被人发现了！”林捕快反应过来。“但这和林秀才又有什么关系？”
期颐看向一直安静坐在一边的县令道，“那就要问问牛大伯了。”
县令抬眸看她们，“林夫人去姚府探望牛青青时，知道了姚公子和牛青青有私情的事。”
这就通了。
林夫人知道这事后，肯定不会同意牛青青嫁进来，可牛大伯一而再再而三的上门，可不就把她惹烦了。她本就气愤牛青青不自爱，三两句就把牛青青的事情抖出去，两人起了口角。
牛大伯爱女心切，怒她不让女儿进门，还出言侮辱，这才愤而杀人。
而丫鬟小翠则是歆慕公子已久，听闻夫人要把自己送到山上伺候牛青青，这次出了下策。
“所以，变故就在你身上了。”李莲花奇怪的看向那个药房伙计。“你为什么要给林秀才下药呢？”
那伙计抬起头，露出一张不甚好看的脸。“因为我喜欢牛姑娘。”
“啊？”
“牛姑娘心善，不计较我长得丑，来药房卖药材的时候，也会同我多说几句。我一直很喜欢她。听闻她要嫁人，我虽然心里难过，但还是为她感到开心。”他的目光转向牛青青，“可我没想到，林秀才那么懦弱，竟然让她去嫁龙王！”
他说到后面，说到世人的冷眼，说到世人的愚昧，一张脸更是扭曲。
“有一句话叫做人心中的成见就是一座大山。”李莲花看着伙计，“你自认为他们负了牛姑娘，便要杀人。我的道理与你说不通，只待你自己慢慢想明白。”
“呵，冠冕堂皇的话说不会讲。”伙计扭头，不在言语。
倒是姚公子看向牛青青，流下两行热泪。
“你们的爱，真的很可怕。”期颐忽然道。
“牛姑娘上了山，自当是与你私会，若被别人发现，她一个女子，又被冠上龙神娘娘的名号，便是一根白绫吊死的命。”
“她本来可以和秀才相携一生，就算是不喜欢，找个其他人嫁了，不也光明正大的活在阳光下？你只顾眼前，却不管以后。自私的要命。”
牛青青抬首，已是泪流满面。
“喜欢一个人，应该是要能在阳光下携手同行才对。”
她看向李相夷。
李相夷和程期颐。
李莲花和戚十一。
他给她的一直都是明目张胆的喜欢，坦坦荡荡的爱意。
“说的轻松。”姚公子抬头。“他们一直阻止我们在一起，这些你怎么不说？”
“所有的悲剧都是当事人的能力不足导致的。”李莲花握住期颐的手，往外走去，“无论如何，因为你们的私情，害了两个无辜人的性命，害得镇子上的人人心惶惶。”
“这些事，难道是别人该倒霉吗？”
“李大夫，你去哪？”林捕快赶紧喊他。
“剩下的事，就不是我夫妇二人该管的了。”他们相携而去，“我夫人累了，要回去休息了。”
走的远了，期颐问他。
“不管了？”
“不管了。”
“人心真可怕。”
“真情难得。”
“晚饭更难得，晚上我要吃板栗烧鸡！”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