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林母没醒，林婧也没去叫醒她，她最近嗜睡得厉害，医生说是正常现象，说多睡会儿也没有多少害处，最好不要去打扰病人休息。

    林婧随便做了点菜，和林伯诚两个人安静地吃着饭，自从上回那次不大的争吵之后，林伯诚就很少和林婧交流了。当然，林婧表现出的低气压也让林伯诚有些畏惧，他向来是个懦弱的人，面对强势，只能像个缩头乌龟一样把头缩回壳子里。

    林婧主动开口：“你想好要读什么大学了吗？”

    虽然林婧觉得她这样询问她的父亲有些奇怪，就像是两个人的身份突然对换了一样，可她一时之间也找不出其他的话说，或者找出其他的话题，他们之间的聊天总是透露着尴尬。

    林伯诚自然也注意到了和林婧之间的尴尬氛围，但还是故作轻松的一笑，乐呵地说道：“就是试试看，也没想过这些。”

    林婧知道林伯诚在撒谎，从某种角度来讲，林伯诚和林婧是一类人，他们都很擅长伪装自己对某件事情的在乎程度，借此来消解对可能出现的不好结果的恐慌。

    林婧没有再问下去，这个话题结束了。

    吃完午餐，林婧接到了徐琳的电话，她说礼物到了，要林婧去签收。

    看着那袋扁平的包裹，林婧有些疑惑是什么，打开之后才发现是明信片，有很多张，下面都标注了地点和时间，看得出来是徐琳的字迹。明信片则是徐琳的一些游客照，看得出来她还挺开心的。

    林婧有些好笑地询问徐琳道：“我生日你送自己的照片？”

    徐琳也笑了：“怕你太想我嘛。”

    回家之后，林婧把那些照片都放进了相册里，又把明信片装进了专门装明信片的盒子里。

    傍晚的时候，母亲醒了，有些慌乱地问有没有错过时间，其实天还没有黑，但她的感官早就不如生病前敏锐了。

    她还说要做林婧喜欢吃的尖椒牛肉，可是她连拿菜刀的力气也没有了，最后只能放弃了。林婧接过母亲手里的刀，放在了案板上，又将母亲扶到沙发上坐下。

    “你休息吧，我来做就行。”

    这段时间基本都是林婧在家做菜，她学得很快，以前有些基础，虽然很久不做了，但味道也还可以。她怕外面的东西不干净，在网上学了很久相关的信息，了解胰腺病人的忌口，现在竟然算得上半个专家了。

    她熟练地炒了几个菜，只是油烟有些呛鼻，呛得她眼泪都掉了下来。

    他们一家人已经很久没有在一起过生日了。以前林婧不愿意回家，她总是能够找到很多理由，避免这个充满温情的日子，避免随之而来的关心和温暖，因为她觉得那些东西有时候像是一种负担，也像是一份借条，总会在某个时刻，索要原款和利息。

    可到现在林婧却突然发现，她缺席的每个这样的日子其实才是借条，然后在此刻，她需要付出代价。

    点上蜡烛的时候，林婧看着母亲虚弱的脸上透露出的笑意，她闭上了眼睛，许下了自己的愿望，她希望下一年的时候，母亲也可以陪她过生日。

    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话，请像之前一样，实现她的愿望吧，她没有奢求以后的每个日子都能够有母亲的陪伴，至少再多一点时间。林婧这样想着，吹灭了蜡烛。

    其实买蛋糕只是个仪式，小时候林婧还会吃一点，但现在已经很少去吃那么油腻的奶油了，母亲的情况更不用说了，每个人吃了一小块，就被放进了冰箱。

    林婧已经猜到了那个蛋糕的最后结局，放进冰箱，第二天拿出来吃一点作为早餐，然后一直放着，等到它不能吃的时候，就被扔进垃圾桶。

    吃完晚餐，林婧接到了陆知衡的电话，陆知衡说他和乔柯给她准备了礼物，让她下楼去拿，一下楼，就见到陆知衡和乔柯两个人笑着站在一起说悄悄话。

    他们的感情真的很好，好像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而且两个人说话都温温柔柔的，一看就是怎么也不会闹矛盾的样子。

    乔柯先看到林婧，笑着和林婧打招呼，林婧走近，乔柯从帆布包里拿出了礼物，是个小蛋糕，乔柯笑着说道：“这是我自己做的。”说着，又看向了陆知衡，笑意更浓了，指着陆知衡说，“我们俩一起做的。”

    林婧没想到乔柯会为了她专门去学做蛋糕，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小蛋糕。虽然家里已经有个还没吃完的蛋糕，但显然乔柯的蛋糕在优先级。

    “谢谢，不过你们没必要专门跑一趟的，该是我请你们吃饭的。”

    乔柯连忙摆摆手：“没事，我们吃完饭也喜欢出来转转。祝你生日快乐。”她说话的时候，谁都可以看出她的眼神清澈明亮，陆知衡侧目看着她，眼睛里尽是温柔。

    等着乔柯说完话，陆知衡也把手上的东西递给林婧，然后接着乔柯的话说道：“这是我的礼物。”

    那是一本书，没有其他多余包装的书，所以林婧很轻易地看到了那本书的名字——《蔡和巷》，是雪华的书，而且是典藏版。林婧接过书，发现书上有雪华的签名，那不是一本容易得到的书。

    “听说你很喜欢雪华，家里正好有这本书，我平常也不看，一点小小的心意。”

    林婧抬头看向两个人，陆知衡微微笑着，乔柯的眼睛盯着那本书，没有说话，也没有附和陆知衡。林婧心里猜到了几分。

    大学的时候，陆知州曾经想过送过她一本带有雪华签名的书，被林婧拒绝了，因为她觉得那是一件很贵重的礼物。很多年后，当她手里拿着这本书时，她觉得那也不过只是一个很简单的礼物而已。

    林婧收下了，其实也不算收下了，她只是不想让陆知衡感到为难。

    “谢谢。”

    陆知衡温和地笑道：“不用谢。”

    回到家之后，林婧翻看了一会儿那本书，里面的很多情节她已经记不清了，大概只记得故事的男主角最后离开了蔡和巷。林婧把那本书放进了房间里的书架上，她对那本书没有多大的兴趣，至少这个晚上没有。

    从外面回来后，林婧和母亲一起看了一会儿电视，看了一会儿之后，她说自己有点累了，就去卧室睡觉了。林伯诚又在书房里看书，于是又只剩下林婧一个人在客厅。

    林婧调了一个电影，里面的故事情节很俗套，但林婧也没真的看进去，她的手在微信界面上来回滑动，她收到了很多的祝福，但好像还是缺少一个人。

    时间来到十一点，林婧心里逐渐失落，担当微信的信息弹窗出来的时候，林婧还是立马打开了微信界面，是陆知衡的消息：其实书是表哥给你的，他怕自己给你不收。

    林婧猜到了，陆知州很喜欢做这种事情。她回复道：帮我谢谢他。

    时间继续往前走着，可林婧仍然觉得，她不应该去睡觉，这一天没有结束。

    就这样，林婧坐在沙发上，看着阳台上的栀子花失了神，这段时间以来，都是她在照料那株花，可能是因为她实在不适合做这种事情，那株花竟然有了枯萎的痕迹。但也许是万物有灵，就连花也察觉到了它的主人生命的消逝。

    林婧失神的时候，电话铃声响起，是季禾阳。这好像是林婧和季禾阳认识之后，第一次没有一起过生日，以前季禾阳不管有多忙，总是会抽出时间和林婧一起过生日。

    林婧犹豫了两秒，还是接了。电话那头没有说话，季禾阳没想到林婧竟然会接电话，一时有些错愕。林婧也没有说话，她不直到该说什么，因为她不想说难听或者疏离的话，至少不要在今天说。

    “生日快乐。”

    林婧听出季禾阳的声音有些哭腔，她应该问问他怎么了，可是不仅仅是难听的话说不出口，就连关心的话也无法开口。

    “谢谢。”

    好像除了这句话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那边也没再说话，时间就这样的一分一秒地过去，林婧先开口：“我先睡了。”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就说到：“好。”

    虽然这样说，但季禾阳没有挂断电话，林婧的手指在红色按钮上停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了，林婧心里有些低落，无论她怎样隐藏，她总是沉浸在那段长久的感情中过的，一切发生过，怀念这种情绪好像也并不失常。

    十一点半的时候，林婧洗漱后回到了房间，躺在床上，她还是睡不着，又坐到了书桌旁，打开电脑想写点什么东西，可是写了十几分钟后，她放弃了，她不满意她写的那些东西，她感到有些烦躁，只能坐在位置上发呆。

    十一点五十的时候，林婧终于关上了灯，她尝试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可是她已经做了这个行为很多次了，所以产生了一些“抗药性”，她还是有点睡不着。

    就在林婧第十次翻身的时候，耳边的手机传来了电话铃声，林婧立即起身查看了手机。

    那是个陌生的号码，林婧愣了一下，她心里有了预感，然后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是没有说话，林婧看到手机上的时间来到了十一点五十八。

    “生日快乐。”

    林婧听出了声音的主人，两个月来，是个很久没有听到的声音了，也是她希望听到的声音。其实林婧有一些话想说，至少有一些问题，可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了两个字：“谢谢。”

    那边什么也没再说了，就挂断了电话。林婧看着挂断的页面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