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瑛教授家是用的圆桌，林婧和赵倩分坐在吴瑛的旁边，陆知州和赵倩的丈夫则坐在一起，只是中间隔着银河。

    “这是个什么菜？”

    吴瑛教授皱着眉头，看向赵倩，指着陆知州做的那道红烧排骨问道。面对吴瑛的指责，赵倩有些尴尬。

    林婧则抢答道：“是陆知州做的红烧排骨，卖相不好，但吃着还不错。”

    注意到吴瑛教授的表情有些不太好，陆知州也连忙解释道：“我好久没做了，手生了。”

    林婧觉得陆知州在撒谎，这就是他的正常水平而已，想到陆知州居然会在做饭这件事情上挽尊，林婧觉得有点好笑。

    吴瑛教授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一旁自进门就沉默的男人却突然冷笑道：“陆大教授做得红烧排骨还真是别具一格。”

    谁都听得出来这句话颇具讽刺意义，惹得大家都沉默，陆知州倒也没生气，但表情很尴尬。看着吴瑛越来越不好的脸色，赵倩拉了拉男人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男人看了一眼赵倩，面露不虞，但也没继续说下去。

    吴瑛教授又对赵倩说道：“我房间阳台上有一瓶去年酿的青梅酒，你拿出来给他们尝尝吧。”

    赵倩似乎已经习惯了吴瑛教授的“好的。”

    吴瑛教授点点头，陆知州对她礼貌一笑，林婧也跟着笑了笑，她对这桌子的菜确实有些提不起食欲，A市的菜不好吃，饭碗倒是个顶个的大，林婧有些发了愁，偏偏她不是个喜欢浪费的性格。

    陆知州凑近林婧小声说道：“给我匀点？”

    林婧还没动筷子，见陆知州这样说，自然乐见其成，将饭碗里一般的饭都刨进了陆知州的碗里。吴瑛教授注意到了两人的动静，浅浅地笑了。

    五个人就这样安静又略显尴尬地吃着饭，林婧没吃多少，比起其他菜，林婧甚至觉得陆知州的红烧排骨很不错，吃了好几块。林婧觉得她这辈子都没办法适应A市的饮食。

    吴瑛教授和陆知州都是典型的A市人，他们对这些菜倒是很满意，但让陆知州更满意的是，林婧看起来很喜欢他做的红烧排骨，虽然卖相不怎么样，但味道肯定是符合林婧心意的。

    吴瑛教授挑起了话头：“小陆，你H大的聘期是一年吗？”

    听完吴瑛教授的话，林婧注意到陆知州微微叹了口气，但是他还是回复道：“是的。”

    吴瑛教授这句话明显意有所指，但林婧这个纯粹的外人都听出来了，其他人肯定都能听出来了。那个男人又露出了一个冷笑，但他刚要说话，就被赵倩的一个眼神压下去了。他低头，又忍住了。

    “虽然你以后还是要回A大的，但这段经历也很不错了。”

    其实陆知州现在在国内35岁以下的研究者中，都是佼佼者，并不是学校选他，而是他选学校，他能在H大留任一年，给H大历史系带来的益处是很大的，主任也知道这种人才H大是留不住的，他以后究竟是要回到A大的，但去海外任教也不是没有可能。

    对于陆知州和H大的这次一年的聘约，外界猜测颇多，最常见的就是陆知州并不打算留在国内发展，只是因为一些不知名的原因，需要在中国留一段时间，所以才选择了一个不上不下的学校，算是个过渡期。

    陆知州点点头，很明显他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但吴瑛教授却偏偏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她又继续说道：“现在你在国内35岁以下的研究者中算是佼佼者了。”

    陆知州略显尴尬地点了点头。林婧不知道吴瑛教授的儿子学的什么专业，但听吴瑛教授的话，林婧猜测他可能也是历史专业的。

    说到学术上的事情，吴瑛教授有些停不下来了：“我记得A大今年招入的那个老师也很不错。”

    陆知州即答：“王子凡？”

    “对，也是个很有才华的年轻人，你们是同一届的，对吧？”

    “是的。”

    赵倩插了句嘴：“王老师的确是青年才俊，最近还拿下了一个国家级的项目。”

    林婧知道王子凡是去年回国的，现在还只是讲师，在A大这种名校，在35岁之前评副教职称的人是极少的。而且他刚入职一年就能拿下国家级项目，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不仅需要才华，更多的恐怕还需要背后的助力。

    林婧意识到赵倩也在A大工作，但她对赵倩几乎出于一无所知的水平，所以也不敢贸然询问，暴露她们俩其实是假朋友的事实。

    “他的确很厉害，在A大时，我们也有一些交流。”

    陆知州毫不吝啬的夸奖让林婧有些惊讶，她还以为陆知州和王子凡之间多少有点不和，没想到陆知州竟然会对王子凡有这种评价。

    “他是在A大读的研究生吧？”

    “对，博士来了我们学校。”

    按道理来说，王子凡这么优秀的学生，研究生出国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但他却选择在A大读研究生，这真可以说是匪夷所思。

    平心而论，王子凡绝对是妥妥的学霸，当时他和学院的其他人也能拉开不小的距离，A大人才济济，没有真本事的话，是不可能做到那一步的。谈陆知州和王子凡之间的差距，更多的谈到的是陆知州实在太厉害了，而非王子凡本身的实力存在问题。

    王子凡能够入职A大，就能够看出来他确实很有才华，只是人也多有算计，喜欢参加一些所谓的“学术聚会”，其实就是本质上就是加入高端学术群，为自己谋前程。

    这种行为倒也算不上是错，只是功利性太强了。但国内学术环境确实如此，功利性是常态，只能说王子凡很适合在高校生存，这种人晋升快也是正常的。

    陆知州确实不常参加这种活动，专心做研究。但林婧觉得，陆知州不用去参与这种活动，不是因为他人有多清高，更多的是因为，他生下来就是这个圈子里的，他的祖辈就基本是国内学者的天花板了，他自然地通过世袭得到了那些人脉和渠道。

    林婧很少会看不起一些所谓的投机者，因为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不投机的人，要么一事无成，要么只是不需要投机而已。

    赵倩则突然笑道：“王老师的确是青年才俊，要是明年陆教授也来我们系，我们A大历史系才真是一片红火。”

    赵倩这句话很明显是顺着吴瑛教授的话在说，既讨好了陆知州，又顺了吴瑛教授的心意。只是讨好的意思太明显了。

    果然，吴瑛教授没搭话，赵倩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她觉得讨好吴瑛是一件及其困难的事情。

    但坐在远处的那个男人却罕见地开口道：“对啊，正好刚走了个马教授，陆教授来了正好顶上。”

    他话里句句带刺，陆知州再厉害，也不可能33岁就评上A大的教授，所以很显然这句话依旧是讽刺。

    林婧却抓住了他话里的其他内容，忍不住开口问道：“马教授？”

    一桌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林婧的身上，林婧硬着头皮问了下去：“是马立伟教授吗？”

    那个男人眼神冷淡地看了林婧一眼，点点头。

    赵倩则快速反应过来，解释道：“你还不知道吧，马教授被开除了。”见林婧一脸惊讶，赵倩就继续说道：“也是，昨天才发的文件。这件事情学校也压了很多热度。”

    林婧简直有些不太相信，马立伟怎么可能被开除？他势力那么强大，人脉又那么多，最近还刚发了一本专著，怎么会这么突然被开出了。

    林婧看向陆知州，他点点头，看来他也是知情的，林婧又问道：“为什么？”

    赵倩慢慢解释：“学术造假，与学生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太多了，学校树洞里有人发了他的十大罪状，引起了很大的争议，还有实名举报的。”

    赵倩的话让林婧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是谁敢这样做呢？谁不知道马立伟背后是教育局局长，他现在还是A大的副校长，这个人不怕马立伟报复吗？但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居然真的成功收集了那些证据。

    “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林婧意识到自己这件事情表现出了太大的反应，但赵倩只是微微惊讶了一下，就答道：“暂时还不清楚，学校也会保护举报人的信息的。”

    赵倩又问道：“你们认识吗？”

    林婧回道：“有点联系。”

    林婧夹了一口饭送进了嘴里，掩饰自己的尴尬。林婧微微扭头看了一眼陆知州，但他神色如常。

    林婧又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现在在A大教书吗？”

    赵倩愣了一下，表情有些尴尬，还看了一眼吴瑛才回复道：“不是，行政岗。”

    林婧点点头，她知道赵倩没在A大读研究生，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读博士。林婧突然明白了赵倩为什么要来讨好她这位婆婆，A市地的政岗现在正在向社会开放，也就是说编制回越来越少了，这些行政岗会更多地从校外招收，一年一签，这样可以降低学校的开支，也减轻了学校的负担。

    林婧猜到赵倩目前还没有拿到编制，因为编制不是那么好拿的，不用说还是A大的编制，福利确实很不错。

    林婧在H大也是又编制的老师，所以很多人才会觉得林婧裸辞是一件很不理智的行为，就算林婧不做科研，不带研究生，不发文章，不写本子，也可以享受学校的福利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