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行刑那天，天色晦暗，处处昭示着不详，挽星和师叔躲在人群里，听师叔说，殷郊披头散发的，穿着囚服，脸上甚至被刻了字，殷寿到底有多恨这个儿子，才会这样对他。

    前天晚上，挽星还在和姬发商议如何营救殷郊，成功之后又如何撤离，挽星灵光一闪，想起一个人，说道，“我想，秦无由说不定可以帮帮忙。”

    姬发不太相信，他扬起一边眉毛，“他可以吗？你和他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挽星回忆了一下，除去最开始对方并不构成威胁的威胁，他们其余时间相处得还行，“我们只合作过，但我感觉他人还不错。”

    “合作？”姬发愈发好奇，秦无由的存在让他有了些危机感，但也不多，“你让他带你去找姜子牙，那阿挽，他要你做什么？”

    “救一个人。”挽星含糊不清地说道，但又不愿姬发一直被蒙在鼓里，只好暗示道，“你认识的。”

    姬发突然不说话了，过了几秒后他猛地抓住挽星的手，她的手背似乎抵到了他的额头，同那条很多年前送予他的发带相碰，呢喃从他的口中溢出，“太好了……”

    挽星伸手抓了两下他的头发，“让我去试试？”

    姬发深吸一口气，“好。”

    为了赶时间，挽星和姬发坐着同一匹马，她像是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姬发把她带出森林，那会的姬发和她差不多高，现在她只到姬发的胸口，坐在马上的时候几乎能把她整个人罩住，她有些不自在地挪动身体，又被姬发按住，“别乱动。”

    她一愣，耳尖一热，没敢再动。

    秦无由的营帐很好找，他们之前还在附近打过架，巧的是秦无由本人正好在里面，他一见挽星就说道，“你们俩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挽星被噎得说不出话，也不想在这时候和他掰扯她和姬发什么时候认识的，直接说道，“秦无由，殷郊要被处死了。”

    秦无由没说话，他看了眼姬发，神色晦暗，对着挽星说道，“你和我来。”

    姬发在外面等了一会，挽星就拿着什么出来了，秦无由抱着臂站在那儿，天色太暗看不出表情，姬发看着他，说道，“保重。”

    秦无由哼了一声，“管好你自己吧。”

    秦无由给的是地图和巡逻路线图，挽星本来也只是试试，没想到秦无由说，算是还了她那次的恩。她这才想起来，若不是姬发那次来带走了她，秦无由那次就把恩情还了。

    “谢谢你。”

    就算是合作，挽星也合该好好感谢他，但秦无由似乎天生对感谢过敏，只对她摆摆手，“快走吧，别连累我，眼瞎的小神仙。”

    挽星笑了笑，同他挥手告别。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秦无由在原地站了会，转身进了营帐。

    36

    回忆被一声怒吼打断，殷郊被按着脑袋，“殷寿——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挽星闻声望去，姜子牙在一旁焦虑，“哪吒杨戬什么时候来啊！”

    刽子手已经就绪，这时一根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中刽子手，接着是头盔落地的声音，姬发的百夫长大喊一声，“西岐的兄弟们！救殷郊！”

    挽星立刻双手捏诀，把人群隔绝在外，她已经暗中护着殷郊的要害，只要不致命，他们就有机会救他。

    喉间倏地一甜，她一口血涌了出来，伴随着百夫长的说辞改变，她伸手抓住姜子牙的衣袖，颤抖地问道，“殷郊呢？”

    姜子牙给她喂了个仙丹，“是鬼侯剑把殷郊……”

    竟是鬼侯剑，这样肃杀的兵器直接破了她的法术反噬到她本人身上，殷郊是个好人，他命不该绝，他不该就这样死去，最该死的人是殷寿！

    挽星抬手抹去嘴角的血，她又听到了风火轮转动的声音，姜子牙在一旁喊道，“哪吒杨戬，我在这里！”

    杨戬一个借力来到挽星面前，他看着师妹茫然的眼神，心中一酸，急忙将丹药喂给她，“师叔算出你的情况，这能祝你重见光明。”

    挽星立刻咽了下去，眼睛被温暖的热意所覆盖，她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睛，眼前先是有些模糊，随后渐渐变得清晰，她看清了周围的世界，反手摸向自己的佩剑，姜子牙让他们把殷郊送上昆仑，杨戬本也要走，被挽星喊住，“师兄护着师叔，我去帮姬发！”

    杨戬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师妹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之中。这场面太过混乱，百姓早已逃离，留下的都是士兵，挽星帮着西岐的兄弟拦住那些阻碍的人，但没有伤及要害，她抬眼望向高台，姬发和殷寿正在激战，殷寿杀红了眼，刀刀致命，但碍于周围环境没能得手，她立刻冲西岐的军队说道，“备马！”

    这是他们先前商量好的，见他们跑向马棚，挽星剑一点甩出几点水花，“水遁！”

    她瞬间来到了殷寿背后，殷寿持着剑往姬发的脖颈处压，她与姬发眼神交错，双手持剑往下一刺，但铠甲太厚，只刺穿表面皮肉，殷寿反手向挽星打去，她往后一仰，脚勾着他的手臂往后，殷寿侧身，姬发顺势把剑用力地捅进去，姬发能看见殷寿错愕的表情，他毫不后悔，“天不杀你，我杀！”

    殷寿不愧是教出这么多质子的男人，他硬是忍住剧痛，向姬发扑去，姬发往前一滚但又被扯住了披风，挽星急忙冲上去，姬发已经把披风割下，他们同时趴在墙头看向倒地的殷寿。

    他死了。

    还没等挽星松口气，砍下殷郊头的崇应彪已然高声说道，“大王已经死了，现在都听我北伯侯的！”

    马蹄声已将近，挽星突然感受到一股阴气，她暗觉不妙，这也是个修道之人，她又四处看了看，没能发现对方，但这里绝不能久留！

    思绪飞快运转，挽星把水火锋解下挂在姬发的腰间，说道，“你先走，我会去找你的。”

    姬发本想带着她一起走，但看见她坚定的表情便点点头，随后从墙头一跃而下。这时杨戬出现在她身边，挽星吓一跳，忙道，“师叔呢！”

    “已经被我安置好了。”杨戬环视一圈，面色凝重，“有人在用移魂符！”

    挽星大惊，连忙去看殷寿，结果不是，很快她就知道那是什么了，竟是守城门的两只饕餮！

    “封神榜！”

    挽星和杨戬同时脱口而出，挽星问道，“师叔现在在哪儿！”

    杨戬面色凝重，“西边的森林。”

    挽星向前望去，饕餮去的方向，正是西边森林。

    37

    姬发跑了很久，终于确认了一件事，饕餮的目的不是他，而是他背后的姜子牙。

    他被饕餮一路赶到森林，路上遇到了姜子牙，他想都没想就拉他上马，饕餮追得越来越紧，姜子牙叫他把自己丢下，姬发自然不会这么做。霎时间背后又传来巨大的爆破声，挽星的师兄已然拦住了一只饕餮，他瞳孔一缩，有了决断。

    他飞快地借着死角把姜子牙的蓑衣扒下穿在自己身上，又瞬间骑马跑开，他一路把饕餮引到悬崖边，故意把帽子一甩，衣服一扔，饕餮果然被激怒了，他乘胜追击射出三箭，转身跳下悬崖，风在他脸上刮得生疼，突然腰间的铃铛叮铃作响，为他驱散了不少失重带来的不适感，他落入水中，水不断地涌入口鼻，他时不时下沉，又挣扎着起来，饕餮被水卷入，渐渐融化，他松了口气，但下一秒后脑勺便被石头磕中，他眼前一黑，沉入水中。

    迷糊之间，姬发感觉自己的脸颊被捧起，嘴唇被堵住，送进来些许气息，接着便是新鲜的空气，他在水面上大口喘气，身体被牢牢抱住，她似乎被呛了一口，“水，水遁！”

    到了岸上挽星的手便脱力般松开，那背后之人的移魂术太过诡秘，那道符从饕餮体内钻出来后还追着她和杨戬二人，身上都是和饕餮对打的伤口，最后还是杨戬把它打散，这才堪堪了结。可还有一只在追姬发，为了确定位置，她又一次感应起了她和姬发的那块布帛，除了一片黑，便是感觉到隐隐的湿意。

    黄河。

    姬发一定在那儿。

    挽星仰面躺了两秒就立刻爬起来看姬发的情况，可这偌大的地方只有她一个人，并无姬发的身影，心立刻沉了下去，怎么会这样，她明明带着姬发一起上来了！

    她沿着岸边一路寻找，不远处躺着两个人，她愈发慌乱，只得拼命跑向姬发，她跪坐在他身边，手指微颤地去探向他的鼻息，还有呼吸，但是很微弱，面色还很痛苦，脸上被喷溅了血，那不止是别人的血，还有他的。

    不应该的，不应该是这这样的。她交于他的铃铛能够护体，一切都乱套了。挽星喉间一哽，只觉得眼睛发酸，她抬手运功，将真气小心地输进去，姬发突然有了些反应，他先是咳了好几口，随后才渐渐睁眼，他抬头望着天空，慢吞吞地转向她，眼皮似乎变得很沉重，他缓缓抬手，挽星伸手握住，他的指尖微动，划过她的脸颊。

    “阿挽，别哭了。”

    38

    不知跑了多久，他们才回到西岐，西岐的民众似乎没有看清，都喊少主回来了，姬发跌跌撞撞地跑向他的父亲，跪在他的身边，“父亲，我回来了。”

    挽星无意打扰父子重聚时刻，她一个人走了出来，她走过了很多地方，她多年前也踏过这片土地，她的手拂过麦子，麦子换了一茬又一茬，她和姬发早已长大，甚至这大商也翻了个天地。

    “阿挽。”

    挽星回头，姬发骑着马，还换了身衣服，回到家乡的他似乎快乐了很多，但眉宇间仍有着若有若无的愁意，他下了马，走到她身边，挽星问道，“怎么出来了？不陪陪你父亲？”

    “父亲睡下了，我便来寻你。”他说话时盯着她的眼睛，挽星垂下眼睫，不敢看他熠熠生辉的眼睛，“你又找到我了。”

    “我说过的，我总能找到你。”姬发笑道。

    挽星偷偷看他一眼，又是低头，“为什么？”

    “因为我想见你。”姬发捧住她的脸颊，让她注视着自己，“阿挽，你还记得在河里，你做了什么吗？”

    挽星当然记得，回应姬发的是手心微微发烫的热度，挽星慌乱地想要逃离，“我，我那是为了救人。”

    “我知道。”姬发失笑，“只是，我现在想对你做的这个，绝不是因为救人。”

    挽星抬眼看他，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个全须全尾的自己，她耳畔是自己杂乱无章的心跳声，她视线下移，落在他略显干燥的嘴唇上，他的喉结滚了滚，挽星突然笑了，她双手勾住姬发的脖子往自己那儿一带，嘴唇精准地覆了上去，又很快分开。

    “现在，我也不是。”

    姬发一怔，眼中迸发出耀眼的光芒，他略微弯腰从她的腿窝处托起，挽星惊呼一声撑住他的肩膀，姬发扬起一个笑来，喊她的名字，“阿挽，阿挽。”

    天上的星星落入他的怀中，他便不会再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