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到这个地步，他们呆在这气氛也尴尬，库忿斯走了，吴刚被欢迎拉出去教训，安娜就和安迷修坐在客厅里沉默。

    安迷修开口：“安娜……”

    安娜抬手，轻轻摇头：“别说话，别承认。”

    她看了看门内，压低声音道：“小乔的事我很遗憾，阿库认识小刚我没办法，但你绝对不能搭进去了。听话，就装作不知道，算我求你。”

    她现在还觉得浑身都发麻，哪里都不舒服，难受得厉害。徐霆飞已经这样了，安迷修不能也出事，她只是个普通人类，不知道还能撑到哪一刻。

    安迷修沉默了一会，道：“小飞的事，对不起。”

    安娜勉强笑笑：“路法做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无辜的。”

    安迷修顿了顿，放在腿上的手下意识收紧。他从小就被路法教育责任感，要对整个军团负责，现在的情况，他也认为自己有责任承担，但是面对安娜，他莫名有点开不了口。

    他无法理解，曾经手把手教育他正义与责任的将军，竟然会使出这种手段逼迫他们。

    他想说路法是他的父亲，做了什么他都有责任，可安娜现在精神恍惚，他怕她受不住刺激，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们在房子里艰难地等待，或沉默或焦躁，最后等来了李昊天抱着柚子回来，一群人急急围上去，安娜站起来，但没有凑近，回头看了一眼安迷修，低声问：“怎么样？”

    安迷修神色复杂，也同样低声道：“情况不会太好。我刚才想了想，能让将军这么大费周章的，只可能因为柚子身上带了什么他需要的东西。他急需复活却迟迟没有动静，应该是缺了复活基因，那……柚子身上应该有一个幽冥魔，而他现在醒了。”

    安迷修他们都是死在路法被杀之前的，对于这些事只能靠猜测，但有一点他清楚，要想使基因长期保存，只能由军团的战士来。

    他面色复杂地看着被众人围在中央的柚子，突然想起那些初次见面就挥之不去的熟悉感和亲切感。曾经他以为柚子只是合他眼缘，就像他和小天第一次见面就似乎能触及到彼此的灵魂一样，都是缘分。

    现在看来，恐怕是因为路法的复活基因。

    柚子身上有他父亲的基因，能不亲切吗？

    他暗自后悔如果能早点意识到就好了，又担忧柚子的安危，回头看到安娜也眼巴巴地看他，想了想，低声道：“按照目前已经出现过的幽冥魔推测，柚子身上的应该是赤冥的库拉。人类太脆弱了，这种附身只能强制将她封印，但同时还要用庚伮金刚杵净化血液，这回麻烦了。”

    他猜戈尔法一定认真教过这些人类大多数对付阿瑞斯罪人的事，可惜时间不够，这些人了解的只会是皮毛。

    他们曾经都是军人，对这些最清楚。当他们也成为罪人，却也没有忘了怎么对付这些罪孽。

    安迷修暗暗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安娜的肩膀，轻声道：“别担心，都会过去的。”

    他正要和安娜一起上前去看看，欢迎突然转身看了他们一眼，脸上虽然没什么恶意，但也称不上温和。

    她跟着众人走在最后一个，握着门的把手，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小安，安娜，你们也累了，回去休息吧。等有消息了，我给你们打电话。”

    谁都清楚她这是防着他们，不过这防备也不是没有道理，安娜轻轻点头：“辛苦你们了。”

    欢迎表情复杂，纠结了一会，说：“对不起。”

    安娜摇摇头，“你们注意安全。”

    她低着头，和安迷修一起出去，两个人相对沉默。

    停顿了一会，安娜最先开口：“那个是什么？”

    安迷修知道她在说什么，低低叹气：“阿瑞斯集结令。”

    安娜木着脸点头，又问：“小乔是不是……反抗不了？那你们呢？”

    安迷修说：“所有的军人都无法反抗。”

    安娜呆呆看着他，眼眶又红了。安迷修赶紧摸了摸口袋，拿出纸巾来轻轻帮她擦眼泪：“没关系的，迟早会有那么一天。”

    他笑吟吟的，眼里没有一丝阴霾，似乎被捏住了命运的那个人不是他：“我在一天，就陪你一天，好不好？”

    安娜很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她好像瞬间就被抽去了精气神，曾经似乎天塌下来也不能令她折腰的气度一瞬间全都消失了，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迷茫的灰败中。

    安迷修愣了一会，这下真的慌了。他手足无措地想拍拍她的后背，可不知为什么又不敢触碰。在空中僵了一会，安娜抬头看他，突然轻轻伸出手，上前一步，抱住他的腰。

    两人似乎都僵住了。

    她轻轻说：“既然如此，我尊重你的选择。不管发生了什么，在这地球上，在这个世界上，都还有个人记得你。你的存在不是毫无意义，我向你保证，我，我们，还有……整个地球，都会像你想的那样，越来越好。”

    她说着，攥紧了手指，将所有的哭腔都埋在心底。湿热的泪水浸湿衣衫，很快变得冰凉一片，安迷修怔怔出神，许久才说：“对不起……”

    他想，对不起，不能活下来，让你难过了。

    他经历过很多次死亡，每一次都当做是永别，从不去想还有没有重新来过的可能。只有这样，他才认为自己的生命是有重量的，而不是如同工具一般，说丢就丢。

    唯有这次，他无比希望将军运筹帷幄，他还有再来的可能。

    能让他再回来看看，他所在意的人有没有得到幸福。

    ……

    安娜和库忿斯联系上，把他也叫到家里，三个人对着桌子，静静的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等待太难熬了，库忿斯不太能耐得住性子。他最先开口：“我刚才去看了丽丽，她睡着了。”

    安娜微微愣神，笑了笑：“真的睡了？”

    库忿斯说：“真的。她第一次睡这么沉，之前我去看她，总是感觉她心跳很杂。”

    他很少有这样平静的时候，身上的毒总是让他无时无刻都在暴躁，愤怒，一有不顺就仿佛烈火灼烧心脏，在痛苦中挣扎。

    他甚至笑了：“谢谢你还叫我来，虽然你胆子小，事又多，但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安娜支着头无奈地笑：“跟你们相处的久了，我看到幽冥魔都不怕了。”

    她沉默了一会，又说：“其实本来也不该怕，你们也不过是来自另一个星球的人，没什么不同。”

    “不，”库忿斯冷静反驳：“我们在被判罪的时候，就已经不是人了。”

    安迷修轻轻笑了一声，没说什么。他垂着眸，面容平静，不知道从哪拿了一套纸笔，在低头慢吞吞地写着什么。

    安娜有点累，趴在桌子上默默发呆，库忿斯静了一会，又坐不住了，站起身往门口走。

    安娜问：“你去哪？”

    库忿斯说：“我去看看丽丽。”

    安娜愣了愣：“可是……”

    库忿斯扬了扬手，打断道：“我就在这看。”

    安娜看着他的背影，他站在阳台，朝着东边的方向，远远望着天空。天色渐暗了，夕阳一点点被黑夜吞没，只吐出零星几点碎光落在天幕上。

    丽丽住的医院不在那，但安娜记得她和库忿斯准备的新房就在那个方向。

    在东方，太阳升起的地方。

    安娜愣了好一会，才低下头来，慢吞吞揉了揉脸，歪头看向安迷修。

    安迷修注意到她的目光，但他在忙着写什么，只抬头对着她笑了一下：“怎么了？”

    安娜说：“我本来有个秘密要告诉你的。但我改主意了，我想等你回来以后再说。”

    安迷修顿了顿：“我……”

    安娜道：“我不管，就要你回来之后再说。”

    安迷修无奈叹了口气：“好吧，都听你的。”

    安娜艰难地笑了笑，又趴了回去。

    安迷修两三下写完，起身去房间里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纸笔都没有了。他坐在安娜身边，看着她闭着眼，似乎在睡，但眼角却始终都湿润着，微微发红。

    安迷修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以后，要好好生活。别总是生气啦，如果不开心，就去找小飞玩，他会照顾好你的。”

    “我的事，不要告诉小天，我想，这是我们之间最后的秘密，好不好？”

    “开心点，”他笑着说：“这一次，是我自由了。”

    安娜没说话，低头把脸埋进臂弯里。她想哭，但眼泪早就流干了。

    没多久，她突然听到阳台那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下意识抬头，只见那如同从地狱中来的蓝色火焰已经熊熊燃烧起来，像是要将这两人燃烧殆尽。

    安迷修死死抓着桌边，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看她抬头，无奈笑了笑：“我还想着，不让你看见呢。”

    安娜仿佛又听见了那催命一般的声音，慢慢悠悠，从四面八方而来，逃也逃不开。

    【阿瑞斯集结令——】

    安娜终于慌了，她下意识站起身，想去拉安迷修的手臂，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突然后退两步，身上灰蓝色的盔甲一闪而过，她没来得及看清。

    她凭着本能，猛地伸手一抓，只抓住了一片冰凉的布料，随之落了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