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看着徐霆飞沧桑离去的背影，有点尴尬。

    她其实没感觉安迷修是应下了丽丽父亲那句“男朋友”，他当时的话怎么都能解释，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明显只是为了帮她解围，人家好心，她不能顺杆子往上爬。

    但是吧，她又不能把徐霆飞拉回来说就是开玩笑，尴尬不说，让他知道了又是一次世界大战。

    她只能硬着头皮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猫猫祟祟地迈着小碎步，偷摸出去结账了。

    乔奢费和这些召唤人待一起就浑身不舒服，看了看沙宾，低头跟着安娜出去了。

    宴会一毕，散场就只剩一片狼藉，宽大的包厢冷冷清清的，库伦克和巴库鲁一直缩在墙壁里，等铠甲召唤人都离场了才钻出来。

    库伦克瞥了一眼门口，很遗憾，身体限制了他的表情：“你确定那是库忿斯队长吗？”

    沙隆斯还是人类模样，他懒洋洋地用手指甩着小辫：“不然以库队长的脾气，搞不好就不会离开将军了。”

    安迷修坐在椅子上，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闻言抬头，温声笑笑道：“就算没有丽丽，库忿斯也不会回去的，你们放心。”

    库伦克又一次遗憾自己现今的身体没有表情，因为他对着安迷修更加一言难尽：“安队长，刚才那个人类说的话……”

    安迷修反问：“你说哪个？”

    他想了想，笑道：“是。”

    库伦克道：“……将军知道吗？”

    安迷修笑着用筷子敲了他一下：“和将军有什么关系？这是我的事。”

    沙隆斯轻笑：“将军也拦不住队长吧，真难得。不过队长，你确定要和她……没有了庚伮金刚杵，您的未来恐怕……”

    安迷修站起身，缓缓吐出一口气，笑了笑：“自己选择的未来，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沙宾觉得这很难评，所以干脆坐在角落里冷眼看着，什么都没说。

    安迷修往外看看，道：“安娜和乔奢费出去这么久还没回来？”

    沙隆斯想了想：“那些铠甲召唤人还没走远吧，可能要送送，人类总是这么多话。”

    沙宾立刻紧张起来，插话道：“乔队长和他们能有什么话？”

    沙隆斯奇道：“你这是什么表情，乔队长还能吃亏不成？这三个召唤人的道行，奈何不了乔队长，也就那个刑天还算勉强及格。”

    沙宾僵着脸没说话，安迷修道：“好了，你们就在这等着，我去看看。”

    他倒是没那么多担心，以他对安娜的了解，就算铠甲召唤人想翻脸，她也一定会拼命拦着。

    何况他相信李昊天的人品，过河拆桥的事小天不可能做。

    安迷修心情放松，没有防备就撞上了一脸严肃的欢迎，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看看身后：“欢迎？你不回去？”

    欢迎应了一声：“小飞去开车了，我过来看看你们。”

    安迷修迟疑了一下：“……我也送送你们？”

    欢迎笑：“不必了，我是有事问你。安娜说，你们没有杀过任何一个人，是吗？”

    安迷修直起身子，认真道：“是的，我可以用性命担保，我和我的兄弟……至少，乔奢费和库忿斯从没有杀过人。”

    不过库伦克是杀过的，这个没办法反驳。他大多数时候都在躲避将军，自己也不能确定兄弟们都做过什么事。

    欢迎脸色缓和了一些，轻轻吐出一口气，靠在墙上。她生来风风火火的暴脾气让她养成了一身正气，恨不得将一切罪恶都焚烧殆尽，一个不留。

    但安娜说他们曾经也是保家卫国的军人，再加上今天宴席上这些看着也同样正气的幽冥魔，欢迎又似乎感觉到是她狭隘了。

    她想起这些天有关柚子的线索都是从这群幽冥魔口中听来，一时间心情复杂难言，良久才道：“对不起……为我以前的态度。”

    安迷修诧异，随后又笑：“没关系的，你不了解我们，会排斥也很正常。”

    欢迎顿了顿，表情有些纠结，安迷修急着找人，可看她状态好像不太对劲，不由得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欢迎咳了一声，她不是个八卦的人，只是这件事涉及安娜，她们也算是朋友，再加上小飞还是安娜哥哥……欢迎一狠心，压低声音凑近他问：“安娜说她喜欢你，你知道这事吗？你们两个真的……？不能吧！”

    她本质还是认为幽冥魔和人类不是一路，甚至不是一个物种，合作勉强可以，恋爱就……

    她还在纠结，一抬眼看安迷修似乎也很惊诧，顿时更震惊了：“你不知道！？”

    安迷修是有猜测的，人的感情最难遮掩，尤其是爱意，何况安娜也几乎从没想过遮掩。

    他坦然道：“有想过，但是，不能确定。”

    再傲气的人，面对感情，也总会有几分谨慎迟疑，怕冒犯，怕误会，也怕无意间伤害对方。

    大多数时候，比起自己的想法，安迷修更在意对方的心情。他得到了这个意料之中的结论，可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垂眸想了一会，轻轻笑了：“谢谢你告诉我。”

    欢迎不可置信道：“你就这个反应？”

    安迷修点头，微微垂眸。这是个极为温和无害的表情，昏暗的灯光下，连带着眉眼都显得柔和秀致，他轻声说：“我知道，也会告诉她。等事情解决，我会光明正大、认认真真与她在一起。”

    欢迎不由得皱眉：“你就这么确定你能活？你要是死了，或者、或者路法成功了怎么办？”

    安迷修坚定道：“没有别的可能，将军成功，意味着我也已经战死，那就更要说清楚。”

    欢迎沉默了一会，道：“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很危险，你不如让她一直不知道，没有两情相悦过，将来就不会太难过。”

    安迷修沉吟片刻，似乎有些不太能理解。他想了想，神色温和地笑笑：“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希望你不要担心，我会处理好我们的关系的。我希望我还在的时候，她能感受到的是我最坚定的诚意，而不是摇摆不定的暧昧，那样就算我将来战死，她也并不是没有回忆可想。至死都无法确定的心意，难道不是更残忍吗？”

    他迟疑了一下，又觉得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安迷修自己是不大喜欢模模糊糊的，他一生有太多迷茫和未知，看不清将军，也看不清自己。他想也许与安娜说清楚，将来真的到了那个境地，她回望起来，也有更清晰的爱意可看，而不是在模糊中寻求一点不能确定的甜。

    但是，他也希望安娜可以慢慢走出来，像他还活着一样，代替他去看过那些山川大海，幸福快乐地度过余生。他的意愿，本也不该强加给别人。

    因此，安迷修还是轻声应了下来：“我也接受你的建议，等一切结束后，再与她提起。也希望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们可以好好照顾她。”

    欢迎顿了顿，道：“那当然。”

    安迷修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合作愉快。”

    欢迎垂眸，难得对着自己从小厌恶到大的幽冥魔笑了一下。她意识到他们面对的一直以来都是另一个星球上的‘人’，而非故事中居心叵测穷凶极恶的怪物，他们终于有了了解彼此的机会，仇视也该渐渐放下了。

    她轻声说：“合作愉快。”

    ……

    短暂的集结令没能叫来三个队长，路法本以为这已经是最坏的结果了。

    谁知没多久，跑了一个他苏醒以来就没见过的沙宾，又没了三个下属！

    路法叫了几声，发现巴库鲁、库伦克、沙隆斯始终没有回应，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下水来。他扬声道：“库拉。”

    赤红光晕闪过，库拉恭恭敬敬地半跪在地上：“将军，有何吩咐。”

    路法沉沉道：“去，查查军团中哪些人都生了异心。”

    库拉一怔，垂眸应下：“是，将军。”

    路法顿了顿，又道：“彻查灰冥。”

    库拉应声，转瞬消失在了空气中。

    路法缓缓吐出一口气，抬起右手，面无表情地捏了捏手指，随后他道：“林花妹。”

    一直守在门口的密斯林立刻推门进来，笑意盈盈地扑过来，像只香气袭人的花蝴蝶。路法嫌弃地皱了皱眉，开口问道：“让你监视安迷修他们，怎么样了？”

    密斯林娇俏地卷着头发，嘟着嘴思索道：“安队长一直和安娜那个女人在一起，就没分开过。乔奢费队长也是呢……哦，对，那个库队长的女朋友，我派去的人只跟踪了一段路，就被一个叫尹泰的警察带走了……”

    路法冷笑一声：“警察？那是沙宾！”

    密斯林不认识沙宾，不知道他在说谁，委委屈屈地垂下眼睛，娇声道：“人家也尽力了嘛……”

    她注意到路法冷冽的眼神扫过来，一个激灵，清醒了不少，忙道：“不过，我派去监视铠甲召唤人的线人传来消息，说那个小飞，一直就有头疼的毛病，他妈妈可愁了……还有还有，那个柚子，就剩一个月了！离死不远了！”

    她幸灾乐祸地笑了笑：“那些人啊，直接乱成了一锅粥呢。”

    路法嗤笑一声：“脆弱的人类，只有这点承受能力。”

    他伸出手来，虚虚一握，掌中现出兵符，隔空划了几个字：

    “库列斯克、沙特瑞听令。”

    “调虎离山之计——”

    路法睁开眼睛，属于人类巴豆青白的脸上渐渐浮现出笑意：“飞影铠甲，也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