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没有一个人能笑着走出理发店。
我曾经一直以为这话分人，毕竟我等特立独行的艺术生，哪天给脑袋理出个清明上河图都不为过。
所以我为了赶时间，随便找了间理发店，又在店里只有个流里流气让人不适的青年，出于社恐没好意思冒昧离开时，我甚至是做好了理成狗啃发的准备的。
当然，那是因为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的发展。
小青年穿着件条纹背心，自己脑袋上就顶了个刺猬头，我此时还不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非常理智地提出：“稍微剪短点就好。”
我想着，人看着再不靠谱，既然能开店，技术总不会差到哪去吧？
不然你不倒闭谁倒闭！
抱着这样的阿Q精神，我硬是咬着牙没走，那青年也不客气，按着我坐下，一边拨弄我的头发，一边跟我闲聊。
我虽然是个随时要被拎上台表演的艺术生，但私下都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说白了是个内向崽。何况这个陌生人给我的感觉很不适，我要用很大力气，才能让理智按住自己的身体不要躲开那只手，根本不想回应。
一时间理个发理出了坟头上香的效果。
但我又不好意思让人尴尬，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话，一时间甚至没来得及注意我的脑袋被糟蹋成了什么样。
就在我快灵魂出窍的时候，店门突然被人推开。我下意识望过去，只见一个看上去能有四五十岁的中老年男人走进店里，他身后跟着一个身穿白衣的青年，眉眼俊秀，精致清澈，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文弱气质型帅哥。
我一下子被吸引了目光，又不好意思多看，移开视线后目光无意识落在我面前的镜子上。
不开玩笑的说，那一刻真的犹如晴天霹雳。
！！！这谁啊！！！？？
之前我朋友蹭调侃过我是属乌龟的，慢慢吞吞反应慢，被惹急了才吱一声尖叫，但又不敢真的惹事，叫完嗖一下就能缩回去，实在是天选面团子，谁都敢捏。
但那一刻我真是急了，我下午还有比赛呢：“这是什么啊！”
不开玩笑的说，镜子里的我整个人像是瞬间老了十岁。我本来是显嫩的娃娃脸，个儿不高，高考完出去学车还会被认成教练带的小孩，日常出门涉及年龄，人家张口就是问我成年了没，但我相信这样的我出门，没人会相信我已经二十岁。
……我知道现在中年妇女都流行民国小波浪，可我不是妇女啊！
救命，我打扮成这样回学校，导员不会以为我妈来替我比赛吧？
有的人看着好好坐在那里，实际上已经死了好一会了。
我灵魂出窍，眼神呆滞，那青年似乎没意识到什么不对，随口敷衍了我一句还没完呢，便恹恹抬头，打了个招呼：“爸，小乔，回来了啊。”
青年的父亲眉头微皱，看上去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谁让你随便给客人理发的，我允许你出师了吗！”
我呆滞抬头，没想到这么狗血的剧本也会在我身上发生。
合着我是拿了“进医院看病结果碰到病人装医生”的剧本啊！
名为小乔的帅哥似乎也有些不忍：“小冬，你……这个发型，不太合适吧？”
我闭上眼，恨不得一头创死在镜子前。
被搞成这样已经够难堪了，还是在两个观众面前，其中一个还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帅哥！
好了，别救我了，让我死一死吧。
小冬啧了一声，愤愤扔下理发剪，连我都不顾了，张口就骂：“乔奢费，你什么意思？一回来就给我找事是吧？”
我又被震撼了一回，忍不住抬头想看黄历。
不是，我还在这呢，虽然我是你实验的小白鼠，可你也不能给我切开了撇那啊！
好在小冬父亲是个体面人，多少顾及了我是客人，阴沉着脸对我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学徒不懂事，今天给您免单可以吗？您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说着又回头道：“小乔，这个客人你照顾着点。”
乔奢费脾气很好，轻轻点头，看向我呆滞的脸，又笑了一下。
我有些愣神，不知道他是在笑我这极品发型，还是单纯对我笑。但不可否认的是，我的心跳在那一刻突然加速。
乔奢费走上来，先帮我松了松差点给我勒升天的围布，又轻声细语道：“抱歉，小冬是我们店长的儿子，不太……经常给女生理发，让我来吧？”
他说的委婉，但我哪里听不出来那个小冬恐怕根本就不是正经理发师，我是真碰上装医生的病人了。
丢了这么大个人，我已经无心顾及其他，心如死灰道：“都可以……给我弄得正常点就行。”
乔奢费的手顿了一下，又笑着说：“每种发型都有它自己独特的魅力，我选一款你喜欢的吧？”
我仰头看他，他也低头看我，神色专注而认真。
其实今天换了我那些烈性一点的姐妹，恐怕当场就要翻脸走人。我也很不开心，如果现在没人，我可能要气很久，但我知道这个叫乔奢费的理发师无辜，我不忍心他难堪。
乔奢费见我没拒绝，笑了笑，神手去拿工具。他似乎不太爱说话，又或者工作的时候比较专注，我感受到他轻柔的力道，火气越消越少，最后只剩下热腾腾的小火苗。店里安静得过分，我一时有些昏昏欲睡。
就在我迷迷糊糊闭上眼睛的时候，肩膀突然被轻轻拍了一下，乔奢费轻声问：”你看这样可以吗？”
我不怎么抱希望地抬头看过去，有些怔住。
之前小冬给我东一剪西一棒槌的，卷成了时下中年妇女时兴的小波浪卷，带上卷发棒都可以直接去演包租婆。乔奢费大概也知道我已经被剪到肩膀的头发救不回来了，便尽力帮我拉直了一些，做了造型。
卷发被拉直到根，底部打了个小旋儿，扎了最基础的发髻，是民国仕女最常见的造型。我眨眨眼，没想到真给救回来了。
乔奢费低声道：“抱歉，只能做成这样了。”
我看向他，有些不好意思：“没事，挺好的，谢谢你。”
我是有点想夸夸他的，可惜我嘴笨，又不好意思，实在开不了口，我这能闷死八个自己的性格实在难以言喻。
胡乱想了一些糟心的，我站起来正要结账，乔奢费笑着按下我的手，道：“师傅都说了，这次免单。走吧，我送你出去。”
我愣愣回神，点了点头，走到店门口的时候，看他和我挥手道别，犹豫良久，才鼓起勇气抓住他，轻声问：“那个……”
乔奢费回头看我，眼神有些疑惑，我深吸口气，强行把自己赶鸭子上架，磕磕巴巴道：“就是，那个，能不能……加一下你的联系方式。我、这个比赛对我很重要，我想谢谢你。”
说完我差点没忍住给自己一嘴巴子，说的都是什么！
乔奢费不知道听懂了没有，了然一笑，“这有什么，是我应该做的。”
我以为他是拒绝了，有些失落，可实在没勇气问第二次了，低头捏了捏衣角，刚想道谢离开，就看他拿出了手机，温声问我：“手机号码可以吗？”
我一怔，忍不住有些小雀跃，手忙脚乱地去摸自己身上的手机，“可以可以，谢谢、谢谢哥。”
乔奢费很贴心地拿过我的手机，一边输入一边笑：“你叫我小乔就好了，大家都这么叫。”
我低头笑了笑，但没好意思直接叫，只是含糊道：“我叫昭昭。”
这是我的小名，算是我一生只一次的小心机，但说完我就觉得从耳边到脸颊直直烧起来了，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没敢看他。
乔奢费不知道是缺根筋，还是看出来却不说，伸手拍拍我的肩，温声道：“比赛加油。”
我抬头看他一眼，露出笑意，冲他挥挥手：“你也是，再见啊！”
我偷偷在心底念了声小乔，像受到了什么鼓励，带着雀跃离开。
比赛顺利度过，结果和我预想的一样，我心里感激，握着手机辗转反侧，还是不知道要不要去找乔奢费。
再去道谢会不会有点烦？可要是跟他说我的比赛结果，是不是有点刻意？
我连着很久辗转反侧，没忍住在夜里跟熬夜打游戏的室友说了心中的苦恼，磕磕绊绊说了老半天才解释清楚。
我三个室友都有男朋友，曾经想过给我介绍，我那时还木着一张脸说智者不入爱河，没想到打脸来得这么快。她们果然笑得前仰后合，可着劲嘲笑我一番，愣是在第二天把我架到了那家理发店门前。
当然，我自己心里也是愿意的，不然不会过来。我在室友嘻嘻哈哈的簇拥中走上台阶，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又觉得自己傻。
室友戳了我一下，笑道：“你傻啊，这又不是他家，你敲什么门。”
我凶巴巴回了一句：“别吵，酝酿呢！”
最后我深吸口气，想要推门而入，透明玻璃被贴的花花绿绿，我看到了他的影子。
而在那一小个缝隙间，我看到一个蓝衣小姑娘坐在沙发上，试图去抓他的衣袖。
像是坐秋千时猛然下落的感觉，我心头咯噔一下，渐渐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