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昭去做了笔录回来，就见乔奢费和引路的警察相谈甚欢。
她有些怔愣，又有些好奇，她比谁都清楚乔奢费的心防有多重，尤其是最近身份暴露，他更显得沉默疏离，这个警察竟然能只见一面就和他亲近起来。
闻昭转瞬间想到许多，凑近了看清两人神色，突然意识到什么，压低声音道：“小乔，这是你的……队友？”
乔奢费轻轻点头：“是灰冥分队的沙宾。”
关于幽冥魔的分队情况，他在遇见库忿斯的时候就解释过，闻昭点点头：“是小安的队员啊。”
沙宾有些诧异，点头笑道：“是啊，闻小姐认识安队长？”
闻昭点头笑笑，“是啊，我跟他女朋友关系不错。”
沙宾：“……”
怎么都谈恋爱去了？
他欲言又止，停顿片刻，才道：“嗯……大家都过得很好，那就好。”
闻昭总觉得他好像不是想说这个。
不过警察局到底不是说话的地方，沙宾和他们约了几天后去找路法时联系，走前他随口问了句：“队长，您见过库队长吗？”
乔奢费道：“之前见到过，可惜他不愿意去找将军。”
沙宾想库忿斯那个脾气和性格，大概不会恋爱，遂认真叮嘱道：“下午回去我就找领导请年假，到时我们一起去。我不在的时候，队长可以多和库队长联系，你们既然要去见将军，就一定要做好准备。”
他看得还算清楚，心想安迷修那性子本就优柔寡断，有了爱人只怕更是牵肠挂肚；乔奢费虽然一向清醒理智，可毕竟也有了软肋，必定方方面面都要优先考虑闻昭，难免没有库忿斯一个无牵无挂的局外人干脆果断。
沙宾怀着满腔愁绪离开，乔奢费也眉头紧锁，思前想后，也觉得不妥，安置好闻昭后又去见了库忿斯。
库忿斯不大愿意见他，但毕竟千年的兄弟感情深厚，只要他不提见路法的事，库忿斯也不想给乔奢费闭门羹。
两人约在公园湖边见面，天色有些阴。冷风灌进外套里，乔奢费面无表情拢了拢衣襟，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抬眼一看，却是一个清丽的姑娘挽着库忿斯散步般边走边说笑。
乔奢费微微愣神，库忿斯已经看到他，冲着身边的女孩说了几句，那姑娘便笑着点点头，两人一起走上前。
库忿斯面带微笑，神色温柔：“这是丽丽，我的女朋友。”
乔奢费顿了一下，才缓慢站直，伸出手道：“你好。”
丽丽生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却并不显得艳丽，相比于骄傲明丽的安娜、内敛羞涩的闻昭，她有着完全不同的温柔娴静。
她温和笑笑，伸出手轻轻握了握，道：“你就是小乔吧，常听阿库提起你。”
乔奢费低头笑笑，并不接话，丽丽便道：“难得见面，我去买点水，有什么想喝的吗？”
库忿斯道：“矿泉水就行了，没那么多毛病。”
乔奢费也点头：“谢谢你，就矿泉水吧。”
丽丽无奈地看库忿斯一眼，“那你们好好说啊，我很快回来。”
她转身走出没多久突然低头打开包包，拿出手机接起一个电话，又回头看了库忿斯一眼，见他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便挥挥手，眼睛里盛满了笑意。
乔奢费静静看他出神，直到丽丽消失在视线里，才问道：“怎么回事？”
库忿斯单手撑住栏杆，有些漫不经心：“什么怎么回事，丽丽是我女朋友啊。”
乔奢费失笑：“我们昨天才见过，今天就有女朋友了？”
库忿斯瞥他一眼，不以为意：“认识挺久了。所以我才建议你们不要去找死，我们都有牵挂，在将军眼里就是活靶子，知道吗？”
乔奢费不像安迷修那样天真，他了解路法越来越偏激的性格，沉默许久，才道：“我知道，可我总担心，将军能叫巴鲁威胁昭昭，就能命人……断掉我的犹豫和后路，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库忿斯眉心微皱，这也是他担心的一点：“我会一直守着丽丽，等我们结婚，我就带她回她父母的城市，到那时将军自然不会多费力气找我们。”
乔奢费愣了愣，控制不住地有些失态：“结婚？你……你要和一个地球人结婚？”
库忿斯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见他神色震惊恍惚，嗤笑：“怎么了，你没想过结婚吗？那你谈恋爱做什么，养宠物玩？”
“昭昭是我很重要的人，你别胡说，”乔奢费顿了顿，又道：“我会陪她一辈子，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她，只要她想，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我希望我能替她清理掉一切阻碍和危险，但是结婚……”
他的眼神有些迷茫：“我没想过，那对我来说太遥远了。”
库忿斯笑笑：“也是，如果不是因为有那么个人存在，面对将军，你恐怕逃得比我还快。”
乔奢费瞥他一眼：“你就不怕将军伤害丽丽？”
库忿斯沉默片刻：“乔奢费，你是了解我的，我只想过好我自己的生活。如果将军要伤害丽丽，我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你还不明白吗？只要我们不愿意回去，将军就绝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逃，或者战斗。你要与将军为敌吗？”
乔奢费沉默下来。他只怕比起安迷修还不想伤害将军，可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无路可退。
他叹息一声：“你想好了？你这样只能活几十年，你知道吗？”
库忿斯反问：“你怕死吗？”
自然是不怕的。
身为军人，他们有太多的东西要重于生命。国家、信仰、尊严、将军、王、兄弟……无论是哪一个，都值得他们豁出性命去守护。
他们彼此都相信，闻昭若是遇到危险，乔奢费即便付出生命也不可能后退一步，但这似乎又和因为结婚而折损寿命不同。
库忿斯看他好像都要打结了，第一次觉得这个精明的兄弟好蠢，差点没笑出声来。
他歪头细想，神色逐渐温柔下来，眼神飘了很远，远到他好像又回到了千年前的家乡，只留在那里就觉得心安：“你有想过和她在一起的未来吗？虽然短暂，但每一天都是快乐且知足的，一起老去……在地球的这千年，我时常觉得我好像并没有活着，时间只是静止，只有在丽丽出现后我才明白人也可以为自己而活。你敢去想失去她的未来吗？”
乔奢费怔怔出神，闻言下意识摇了摇头：“昭昭她……“
他想起闻昭还未出现时，在地球上平静悠闲的日子。他贪恋这样的平静，可想到将来闻昭会因老去离开他，又觉得似乎没那么平静了。
库忿斯道：“漫长的生命没什么可留恋的，这千年来，我们什么没拥有过，什么没失去过。如果是因为爱一个人走到终点，对我来说，也是最好的善终。”
乔奢费静静看着他，突然笑出声来。他站直身子，看向远方，眼中又渐渐浮现出过往被刻在骨子里的嗜血傲气，被极力压制，归于平静。
他屈起手指在栏杆上敲了一下，发出沉闷的一声‘咚’，声音也带着笑，“你说得对，不过，有一点，我和你的看法不同。”
乔奢费垂下眼，静静打量着自己干净苍白的手指，真是一副文弱秀气的书生样。差点忘了，他并不是什么随遇而安的理发师，而是在杀戮中战斗出来的战士。
“正因为我有爱的人，我希望她过得好，过得幸福，才更不能退缩，”乔奢费眯起眼睛，缓慢道：“她有选择的权利，不该跟着我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地逃避现实，只求那一时片刻的安定。”
所以，他不打算向将军祈求安稳了。
他要向路法讨要回本属于自己的安稳生活，这不是他低声下气，卑微俯首求来的，而是他拿起武器，拿起刀，像千年前迈出的每一步一样，是正正当当，切切实实从血腥中抢出来的。
库忿斯有些诧异，乔奢费看向他，微一挑眉，笑道：“阿库，你说得对，我们什么没拥有过，什么没失去过。现在唯一称得上重要的，只有这还身还不算废的本事和身边的爱人。”
“所以，我们才更要战斗，让将军听到我们的声音，看到我们的力量。不能跪，也不能退，如果逃了，只是向将军认输。”乔奢费道：“我不要认输，我要让昭昭光明正大的站在我身边，可以有任何她想要的选择，而不必委曲求全。我要让将军向我们低头，让他再也不敢用我们爱的人作为攻击我们的武器。”
他缓缓吐出口气，那隐隐露出一角的高傲张狂被尽数收敛进眼中，眼睫盖住眸中清冷神色，低下头轻轻笑道：“这就是我的善终。”
库忿斯怔愣许久，才终于笑出声来：“你啊你，有时候真的比我更像被判了嗔罪的人。”
大概贪嗔痴总是互通的吧。
他思索片刻，缓慢道：“如果将军没有答应你们……在我能确定丽丽安全的前提下，我会和你们一起战斗。”
“祝你成功。”
祝你成功……找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