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法大概是知道自己没什么优势，怕被李昊天三人截杀，一出来就直接溜走找巴豆附身去了。没有留下任何指令，也没有提前将安迷修他们分开防备策反。

    他的心理已经扭曲，潜意识里却下意识相信他的战士们不会叛变，不得不说这十分可悲。

    但闻昭冷眼看着，觉得路法其实已经走进了死胡同，因为人心散了。

    自古以来，哪怕是最不懂兵的人类都知道军心是最重要的，心一旦散了，哪还有凝聚力，一盘散沙被风吹垮不过是时间问题。

    幽冥军团叛变了一半，但实际上和全部叛变的区别也不是特别大。他们对路法有感情，对兄弟就没有了吗？

    当然，没有叛变的除了感情，也夹杂着利益，放不下家乡和自身荣誉的战士也是有的，可谁又能说抛下一切跟随路法造反的战士不是因为感情呢？

    路法已经败了。闻昭意识到这一点，心头一松，鼻子就有些发酸。

    终于能自由了吗？

    终于可以……回归到以前的生活了？

    闻昭还有些不敢置信，她不清楚路法的强大，只知道当初的决战，虽然李昊天三人在医院养了几个月，但到底是都活着回来了，现在他们占据了这么大的优势，没道理还会输。

    眼看着再这样下去幽冥军团就要全反了，库拉忍无可忍下令撤退，这才打破僵局。安迷修望着她的背影，叹口气，轻轻拦住欲追的徐霆飞和吴刚，只是道：“剩下的战士，也是我们的兄弟。”

    别在已经决心脱离路法的战士面前杀他们的队友。

    徐霆飞听懂他的言外之意，盯着库拉叹了口气，扭头走回去了。

    今夜是第一天，除了策反，最重要的就是这些幽冥魔的归宿。安娜家名下有很多房子，平时都不太住人，刚好可以用，便决定了大多数都住她那里。回头让闻昭和丽丽也收拾一下，大家住在一起好有个照应。

    现在聚集起来确实是最好的办法，大家都没异议，有异议的也都被各自的兄弟按了下去，比如一直勒着库索吉斯就没松手的库伦克。

    归处都已经决定好，安迷修便道：“那我们先回去准备，明天再见。”

    他正要拉起安娜挥挥手离开，却见她突然拿出一个本子，小步挪到乔奢费面前，笑容有些得意：“小乔，这个是我要给你的。当初昭昭生了好久的病，你得看看。”

    闻昭：“……？”

    大概是有些不好意思，安娜慢吞吞挪到安迷修身后，对她露齿一笑。

    “嘿嘿嘿，我没说不告状嘛。”

    当时闻昭那场高烧确实吓到她了。

    闻昭沉默下来，也面无表情拿出一个本子：“巧了，小安，你也有。”

    安娜笑容一僵，忍不住瞪大眼睛，“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写的！”

    闻昭温柔一笑：“丽丽姐姐跟我说的。”

    她们两个都是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安娜缺乏安全感，闻昭沉默执拗，只有丽丽是幸福家庭养出来的靠谱成年人。

    她该哭就哭，该怀念也是真心怀念，但发泄了情绪后也不并沉溺于悲伤，反过来要照顾这两个不怎么成熟的小姑娘，安娜长期做噩梦，硬给自己灌咖啡都被她揪了出来。

    丽丽抬起头来，笑意同样温柔：“安娜……本来昭昭没打算给小安看的。”

    安娜：“……”

    两人中门对狙，谁也没落得好，乔奢费和安迷修手上一人一个告状本，都是厚厚一本。

    俩活宝一顿操作猛如虎，最后全把自己踹进坑里了，闻昭不免有些垂头丧气。

    但乔奢费回来，她还是很高兴的，回了家就开始收拾东西，满心都是即将自由的喜悦。

    半年多一点，不算太长的时间，因为连复活的时间都是约定好的，闻昭实际没有太多悲伤。更多时候，她是一边做着自己的事，一边放空自己。有时可能会猝不及防落下泪来，但她认为只是正常的伤春悲秋，是人都有的情绪。

    没见面的时候日日夜夜都在脑海中描摹着重逢的场景，等到了无人打扰的密闭空间，闻昭却有些不知所措。

    乔奢费依旧穿着走时的那件白衣，笑意盈盈，清透如水。

    他似乎比较偏爱白色，白衣也更能衬得他文弱秀气，只略一歪头，漆黑的瞳孔中便会有明亮的光影浮现，千年沉淀下来的景色仿佛都在转瞬间掠过，最后缓缓停留在一人的身上。

    乔奢费的眼睛看上去是最为秀气无辜的，在灯光下明亮晶莹犹如林中小鹿，唯有在冷下脸时不经意的一瞥，才能窥见几分深藏在他本性里的桀骜张扬。

    他眨眨眼，那点微不可见的戾气便都被收敛进看不见的深处，缓慢坐在沙发上，低头垂眸，在她面前是最温顺无害的模样，然后……

    拿出安娜的那本笔记，翻了一页。

    闻昭顿了一下，本来就词穷，此时更是不知所措。

    她挠挠脸，在他身边坐下，入目的第一行字就是安娜力透纸背的控诉：

    “小乔离开第一天，昭昭在家里发烧到四十度！晕了两天！！人都差点烧傻了！！”

    最后一个感叹号直接戳破了本子，可见安娜当时的情绪有多激动。

    闻昭：“……”

    闻昭：“相信我，没有这么夸张的。”

    乔奢费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握住她的手，没有说话，又翻开了第二页。

    第二页是控诉闻昭大半夜不睡起来练书法，实际上两个人都没睡，那时安娜做了噩梦在灌咖啡。闻昭想起这点自己也没漏，全写下来了，心里有了点平衡，小心翼翼往他身边挤了挤，轻声道：“开头很难。但是，我等这半年，一直都是有希望的。我想起你可以获得自由，永远摆脱身上的枷锁，也就不难过了。”

    这世上，有几个幸运的人能完全卸下枷锁？若是有，中间苦一些，也都是值得的了。

    乔奢费顺势揽住她的肩膀，没有合上本子，只是道：“我还在阿瑞斯的时候，身边的战友就少有恋爱的。我们常年征战，接触不到什么外人，只有那时我的……一个朋友，他有了喜欢的姑娘，一直犹豫，安迷修鼓励他要勇敢，我却觉得何必给自己找一个软肋。他后来牺牲了，也不知道家中等他的爱人怎么想。”

    “后来我才渐渐理解……清闲下来一个人的时候，常觉得孤单，有了喜欢的人就毫不犹豫，什么都不想，只希望能一直在一起；等要面对危险了，又只恨自己不是从石头缝里钻出来的，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也不会连累她，”乔奢费垂眸看她，“我在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感应到将军了。可我私心希望你能留下，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是不是很自私？”

    闻昭听得出神，闻言一怔，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怎么会呢？”

    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笑容有些勉强，这样下意识露出来的表情，最能表露情绪。

    “你能坚定地选择我，即便面对以前的将军和兄弟也不动摇，我应该感到高兴，”闻昭微微停顿片刻，干脆收敛起笑意，思索着缓慢道：“有希望的等待，就不是等待。我不好揣测你朋友的爱人是什么想法，可我觉得，可以被坚定选择，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昭昭，这半年时间，你一直失眠、噩梦，也经常吃不下东西，头疼贫血，是吗？”乔奢费轻声道：“你以前都没有过，是我的错。”

    他的话题跳得太快，闻昭有点没跟上，怔忪间，乔奢费已经将手边的书放下，单膝在她面前蹲下，握住她的手，用额头轻轻抵住她的手心，像是在虔诚地许愿，又像是撒娇。

    “如果我再考虑的周全一些，你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他小声嘟囔，听起来竟有些委屈：“我以为我能保护你，可还是让你伤心了。”

    闻昭心头涌上阵阵酸涩，手指有些发软，仍是倔强摇头：“没有，真的。失眠是我一直就有的，但后来有了你，就再也没有失眠过。你没有伤害我，是我自己放不下。”

    从俯视的角度看他抬起头，更像一只小动物搭在她膝头撒娇……可能还要更大些，闻昭似乎看到一只老虎正一边咪咪叫，一边收起尖锐的爪子，尾巴闲适地转着圈晃动，眼睛就正如他此刻一般清澈明亮。

    她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乔奢费不明所以，也跟着笑。

    “可不管是因为什么，你伤心，我也就不开心，”他轻轻张开手臂，问：“那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拥抱，让我也能在你面前伤心一下呢？”

    闻昭低头怔怔看着他，只觉眼前渐渐模糊。她闷闷点头，将脸埋进他的肩膀。

    她感觉到有一只手正不轻不重地拍着她的后背，像每一个长辈无师自通地安抚初生的婴儿一般，轻柔却有力，又仿佛是心脏在跳动。

    她透过薄薄一层衣服感受到湿润的皮肤，像雨后潮湿的土地，柔软富有生机。后背上温柔的手渐渐有了自己的频率，一下又一下，在此刻与心跳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