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大约是受了大赛影响,周边的露天球场很是热闹,偶尔会有一些管理比较宽松的参赛队伍的选手们在这里自由组队,互相之间打上几球,只做切磋不谈输赢。不过参与的基本上是随队远征的低年级菜鸟们,他们尚且坐不上替补席,本就没有上场的机会,在比赛开始后只能全力为球队应援。

    这可能是他们少有的能自由感受篮球的场所,还能借此机会见识以后可能也遇不着的球队,于是少了场馆内的火药味,场馆外的氛围则是多添了几分趣味。

    但是像山王这样的学校自然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毕竟在篮球爱好者眼里,连他们那件毫无设计感的训练服都有够惹眼的,更别提一水儿的和尚头了。

    开幕式刚刚结束,一之仓只是稍微离开了队伍一会儿功夫,还没把堂姐领到随队远征的应援团队附近,半路上便被其他学校的人在球场外截住。

    “一年级的?”一个男生两手插着兜歪过头去看一之仓身后的三重子,语气轻佻,带着浓重的关西腔。

    “没听说山王有女经理呀,”另一个男生也凑上前来说话,呼出的热气喷了她一额头,“你们不是男校吗?”

    说着两个人又一起大笑起来,从言语到动作都非常的冒犯。

    面对麻烦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走开,于是一之仓拉过堂姐便快步向左,那两个人也向左,又转头向右,那两个人也向右。

    一脸不以为意的三重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外套,心想着大概是这身衣服惹了不必要的误会,早上场馆里冷气太足,不巧又坐在出风口的她只好是蹭了堂弟的队服。

    下一秒,一之仓没能拦得住永远说话直接到不考虑场合的堂姐,只听三重子用非常平静且缓慢的语速开口道:“不好意思,您二位挡路了。”

    她甚至用了敬语。

    “什么?这是什么方言哈哈哈!”对方的嘲笑声变得更夸张了。

    “我没听清楚,要不学妹再说一次?”男生弯着腰都快挨着她的脸了。

    又被冒犯了的她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倒是真的转头对着那人的耳朵说:“滚。”

    这一句说得很标准,不仅没有任何秋田口音,而且还压低了嗓音让它听起来带着不满。

    可能是觉得一句还不够用,三重子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轻轻点头:“这次能听清楚吗,前辈?”

    两个高年级男生哈了一声,皱起眉头。

    “我说,”她竟然还再补充了一遍,“滚。”

    完了,一之仓觉得是时候直接跑了,他拉起三重子的手就朝着场馆东侧狂奔,直到跑远了才敢开口:“拜托你都不会害怕的吗?”

    “反正你会拉着我跑的。”三重子露出极其信任的眼神。

    这让他不禁想起小时候两个人去爬往生院的后山,堂姐毫无戒备地逗野狗,最后被追着跑,两个人拉着手拼死命才逃下山,那会儿她看他的眼神和现在一模一样。

    后来一之仓再也没上过山,但三重子还会跟着寺庙里的僧人去打水。

    露天球场的风波多少还是留下了一点余温,那时参加了夏季大会的球队,女经理这种生物似乎只出现在了女篮赛场。因此那条名为“山王居然有女经理”的谣传在几个片区来回轮转了一整天,直到第一天比赛接近了尾声,山王自己人才听说了这件事。

    晚餐时候不知是谁说:“要不顺水推舟真的邀请一之仓的姐姐来当经理吧,反正小田平时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还没讲完,说话的人就被木村队长狠狠敲了脑袋,他单手拿餐盘,看了眼在座的队员们:“人家一个女孩子凭什么来篮球队给你们这群臭小子洗队服晒毛巾啊,别想着使唤队友的家人!”

    “声音呢?”在木村身旁站着的三年级清了清嗓子。

    “明白了,队长!”齐声的回应把后到餐厅的海南队吓了一跳。

    “对了,西宫学妹回来了吗?”木村背过身拍了拍邻桌的一之仓聪的肩膀。

    “应该……”一之仓回答得没什么底气,只能皱着眉低下头对付盘子里的青豆。

    山王首日没有比赛,他一直在跟队观赛和训练,完全没有自由活动的机会。而三重子在应援团队那里领了份赛程安排之后就随心到处走了,他当然希望堂姐是觉得累了所以在房间休息,如果她要是抱着什么危险的好奇心继续在露天球场转悠的话,回想起早上的事情还真是有点后怕。

    “你脸色很差哟。”深津伸手在他脸前晃了晃。

    犹豫了一下,一之仓看着对面朝他这里看过来的两个人,至少都是堂姐的同班同学,说出来也没什么事,于是他言简意赅地把上午的情况解释了一遍。

    “你还记得找你们麻烦的人是哪个学校的吗?”头脑清楚的河田雅史先抓了重点。

    “认不出来,他们只穿了训练衫,”一之仓顿了顿,“不过说的是关西腔。”

    他们说话的功夫,一直安静着的深津已经吃完了盘子里的土豆沙拉,抓过椅子上的外套站起身朝外走。

    “等等,一起去。”河田也三两下吃完跟上他。

    而一之仓没有河田的超强战斗力,只能是放弃了只吃了几口的炒饭,连忙追过去。

    酒店房间的电话打了,没有人在。

    体育馆已经关门了,更不会有人。

    露天球场转了一圈,场内只剩下了一些本地人。

    通讯并不便利的平成年初,人类应该进化出心电感应才对哟,深津在路灯下盯着自己的影子,沉思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说:“应援团住的酒店也在这附近,我们去看看哟。”

    只能说有时候预感确实有点用,但他们三个却是完全没料到拉开聚餐包房的门之后会看到这种场景。

    几个上了年纪的大叔正在牌桌上争得面红耳赤,而面前堆着最多的模拟筹码的人是跪坐在榻榻米上呵欠连天的三重子。

    她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抬起头时朦朦胧胧觉得门外的三个人很是眼熟,把眼镜戴好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世界逐渐清晰。

    “你们……来找我?”她用左手敲了敲桌面示意要牌,又用右手指拂过胸口。

    还好那桌上摆的不是真筹码,不然河田第一反应一定是退出门外找个电话打119,聚众赌博还有未成年人参与,这场面也太混乱了。

    对堂姐的兴趣脾性了如指掌,一之仓松了一口气,他哭笑不得地挠了挠头顶:“白担心了。”

    一旁的深津直接脱了鞋踏进了包房,他在三重子身侧坐下,轻声询问道:“Blackjack哟?”*

    她很明显在感受到从耳后传来的声音的一瞬间僵住了,但又立刻恢复成不动声色的扑克脸,将头微微转向深津的方向,声音轻得好像只有温热的空气传递了过去。

    “因为他们说这个看运气,和桥牌不一样。”

    可能是没想到女生回话时竟会凑得更近,深津觉得自己的耳朵痒痒的,不自觉摸了摸左边的耳垂。

    三重子再次敲了敲桌面,坐庄的大叔被步步紧逼,最后一盘还是被闲家压得死死的。

    她又偏过头在深津的耳旁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只看运气的游戏呢。”

    轻声细语地,透着点狡黠,原来胜负欲控制下的女生会露出这样的神色,深津禁不住在眼里露出了笑意。

    门外的俩人一开始在面面相觑,后面也被应援团队的其他人拉进屋里嘘寒问暖,大家第一天还没看到山王出场,心里都很是期待明日的比赛。

    这让只有资格坐板凳的河田和连板凳都没坐上的一之仓陷入了无比尴尬的境地,还好三重子识相地见好就收,只从庄家大叔那里拿了一张餐券就准备离开了。

    临走前她顺便还抛下一句:“其实输赢不重要,玩得开心比较重要。”

    而一整晚从桥牌到□□到黑杰克,一局都未输过的人轻描淡写说了这样的话,只能让大叔们的挫败感更深刻。

    被堂弟一直护送到房门口,三重子知道一之仓这是忍住了才没有开口说什么,自知理亏的她摆了摆手:“知道了,明天不会一个人乱走的。”

    见一之仓深呼吸又吐气,把腮帮子鼓得圆圆的,三重子便用手戳戳他,算是给堂弟求个饶、撒个娇,“聪聪,哎,聪聪。”

    无奈地撇着嘴,一之仓摸了摸没吃饱的肚子说:“饿了。”

    “想试试Room Service吗?”三重子拿出房卡打开这间套房的大门,“都算我的。”

    尽管晚餐时间早就过了,但酒店还是给VIP客户送来了两人份的餐点,丰盛的饭菜看得一之仓眼睛都亮了。

    姐弟二人盘腿坐在地毯上,分享着彼此盘里的食物,就像小时候夜里一起坐在佛堂的地板上一人一半偷吃贡品馒头,连窗外的星光都和那时一样。

    *Blackjack,就是黑杰克,也是通常意义上说的二十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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