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赔本的买卖

    周末下午，在赫兹舞蹈工作室角落，某不明生物正鬼鬼祟祟蹲在垃圾桶旁。

    “到底在哪啊……”

    徐眠从垃圾袋中掏出一个塑料瓶，晃动着瓶身，眯着眼睛仔细辨别，然后无奈地叹气，“也不是这个。”

    时间倒转回一个多小时前。

    “1234，2234……”

    伴随着节奏欢快的歌曲，徐眠正在教室里纵情舞蹈。大概是舞姿过于放飞自我，一根睫毛不慎滑落眼中。

    她对着镜子折腾许久，总算把睫毛取出，可是眼睛也变成了货真价实的“水汪汪”，红肿得吓人。

    为了缓解眼部不适，徐眠只得先把隐形眼镜摘掉。

    因为手边没有眼镜盒，她临时把镜片放到纯净水瓶里，准备回寝室后再用护理液清洗。

    没想到她去趟洗手间的功夫，装了镜片的塑料瓶就被勤劳的保洁大姐收走了。

    那可是季抛的隐形眼镜，我才戴过一次！徐眠痛心疾首。

    幸好保洁大姐为了卖废品，把瓶瓶罐罐都统一收集到垃圾桶旁的大塑料袋里，让徐眠不至于真需要去翻垃圾桶。

    即便如此，她的“隐形眼镜拯救计划”也并不顺利。

    大袋子里都是相似的矿泉水瓶，隐形眼镜又薄如蝉翼，她费了半天功夫也没找到自己丢失的那瓶。

    搜救半天也一无所获，徐眠只得放弃，唉声叹地把散落满地的瓶子重新收起来。

    那时的她并不知道，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都被一个人默默看在了眼里。

    *

    “眠眠，你上次买的薯片挺好吃，链接能发我一下吗？”柯晓然从上铺的床帘中探出头来问道。

    徐眠拿着手机，手指翻飞打开几个页面，来回比对后说：“亲，这款最近没有优惠价哦。你先吃我的吧，有好价我通知你！”

    “知道啦。”柯晓然见怪不怪地笑笑。

    毕竟在宿舍一起住了快三年，她早就清楚徐眠的个性。

    作为省钱小达人，小到纸巾洗衣液，大到手机电脑，徐眠总能找到最优惠的购买方式，狠狠地薅资本主义羊毛。

    只要有徐眠在，就坚决不允许她的室友们多花一分钱！

    但精打细算的徐眠，最近却做了一笔亏本的买卖：在离学校附近的舞蹈工作室兼职。

    整件事的起因是学院准备举办一场夏日晚会，非要让他们这帮课少清闲的大三学生表演节目。

    经过最公平的选举——石头剪刀布——抽奖运向来极差的徐眠，毫无意外地成为了她们宿舍的代表。

    “眠眠，你可是我们金融系一枝花，就看你的了！”

    “是啊，就你这形象、这气质，直接闪瞎学弟学妹们的眼！”

    “应援小分队已经就位，只等你上场！”

    在室友夸夸群的连番吹捧下，徐眠不禁有些飘飘然，在节目报名表上自信满满地写下了“女团舞”三个字。

    天知道她作为一个“四肢不协调症”资深患者，是哪来的勇气。

    在看视频自学一下午后，徐眠悲伤地扑倒在寝室的床上，痛哭流涕道：“呜呜呜臣妾做不到啊……”

    但豪言壮语已经放了出去，既然看视频扒舞自学这条路行不通，徐眠只能另想办法。

    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突然想起学校附近正好有好几家舞蹈教室，不如临时抱佛脚报个速成班。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平日里她经常能收到舞蹈教室派发的传单，还以为价格不贵，深入咨询后才发现一节私教课的学费竟然要好几百块。

    抠门如徐眠，让她花好几百学跳舞，不如要了她的命。

    干脆我上台给同学们表演一段原创快板吧，徐眠自暴自弃地想。反正都是丢人显眼，还不如省点钱。

    天无绝人之路，某天徐眠偶然路过学校偏僻的北门，发现附近竟然也有一家舞房，清新简约门头上写着“赫兹舞蹈工作室”几个字。

    更巧的是，门口的玻璃上正贴着一张招工海报。

    徐眠大大的眼睛滴溜溜一转，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

    徐眠走进店里，对着坐在前台扎着高马尾的女生问道：“请问你们是在招人吗？”

    “没错，”女生对她展颜一笑，“我们正在招兼职，时间灵活，你有兴趣吗？”

    女生简单向徐眠介绍了工作内容，包括接待咨询、排课、签到等，工作清闲且毫无难度。但与之对应的，兼职时薪也并不高。

    徐眠摸着下巴思考几秒，刻意腼腆地笑着说：“时间和工作内容我都没问题，随时可以到岗。”

    “但我对跳舞很感兴趣，能不能第一个月不要工资，在这里免费学跳舞呀？”

    徐眠刚刚在心里快速地算了一笔账：在这里兼职一个月，顶多能赚500块。而根据舞蹈教室的报价，女团舞速成课起码要800块。

    像她这种基础差、学得慢的，可能还要另外加时补课，学费只会更高。

    所以用兼职来抵学费，这笔生意她稳赚不赔。

    女孩大概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提出这种要求，面露难色地说：“这个我做不了主，我帮你问问老板吧。”

    不一会，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从后面的教室里走了出来。

    男生目测身高超过185cm，穿着一件纯黑色无袖T恤，常年练舞使得手臂的肌肉线条清晰紧实。

    他一头利落的深棕色短发，额上戴着黑色发带，更突显出他棱角分明的俊脸。

    但比起利落硬朗的面部线条，男生的五官却相对柔和，一双小鹿般的圆眼睛格外清澈明亮。

    看到徐眠，男生微微弯下身露出笑容，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你好，我是贺子昱，是这家舞蹈工作室的老板。”

    徐眠略微有些吃惊。她原以为面前的男生只是另一个舞蹈老师，没想到竟然是老板，真是年轻有为。

    女生把徐眠用兼职抵学费的想法和贺子昱复述一遍，本以为对方会再考虑考虑，没想到他爽快地一口答应。

    “没问题啊，欢迎你来工作，也欢迎你来学跳舞，”贺子昱看着徐眠，胸有成竹地表示，“不就是想学女团舞吗，争取一星期就教会你。”

    *

    就在徐眠为这个绝妙的省钱计划沾沾自喜时，现实给了她沉重一击。

    毕竟是学女团舞，徐眠起初以为会是漂亮的小姐姐来教她，没想到老板贺子昱为了表现他对员工的重视，竟然亲自上阵。

    “就不能让你来教我吗？”徐眠嘟着嘴问CiCi，“男老师教跳女团舞，总觉得怪怪的。”

    CiCi就是当初接待徐眠的那个高马尾美女，两人这几天已经混熟，成了形影不离的小姐妹。

    “但我最近的课程排不开呀，”CiCi揉揉徐眠的脑袋，“再说现在很多女团的编舞老师都是男生，贺老师就曾经帮某著名女团编过舞呢！”

    “真的吗？贺老师那么厉害呀！”

    CiCi点点头，拍着徐眠的肩膀鼓励她说：“贺老师虽然……有点严厉，不过效率很高。由他亲自来教你，相信你很快就能出师。”

    当时的徐眠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更不知道CiCi口中的“有点严厉”的“点”究竟有多大。

    结果第一节课还没上到一半，她就浑身是汗地瘫倒在地，在内心哀嚎：学跳舞实在太难了！

    还不如去学快板呢！！！

    *

    在徐眠心里，她的老板贺子昱虽然长了张酷哥脸，但为人非常随和，平时总是笑眯眯地和所有人讲话。

    他遇事不急不躁，对待员工和学员都很亲切，就连面对死缠烂打的推销人员都能耐心十足地重复：“不好意思，我们不需要。”

    如果说平时的贺子昱是个天使，那教课时的他则是彻底的魔鬼。

    一旦开始上课，贺子昱就仿佛被按下了人格转换按钮，严苛得令人发指——据说他曾经把来上课的男生压腿压到痛哭流涕。

    在他看来，没有人类学不会的舞蹈动作。

    如果有，就再学一遍。

    于是基础薄弱的徐眠在贺子昱的指导下，跟着音乐一遍一遍地学习前四个八拍，跳到几乎要脱水。

    而贺子昱连汗都没出，在一旁抱着手臂看着她，脸上带着最温柔的笑，说着最恐怖的话：“再跳十遍。”

    “贺老师，你三十多度的嘴，怎么能说出这么冷冰冰的话呢？”徐眠坐在地上假惺惺地擦眼泪，死活不愿意起身。

    大概是没见过这么嘴贫搞怪的女生，贺子昱被她逗得捂嘴笑了半天，无可奈何地递给她一瓶水。

    “我觉得……”徐眠坐起来猛灌下几口水，又立刻躺倒在地板上耍赖，“虽然距离表演只剩不到一个月，但我们也不能太急功近利。”

    “凡事都讲究循序渐进，贺老师你说是不是？”

    听完徐眠的长篇大论，贺子昱无辜地眨眨他澄澈的大眼睛说：“我这已经是循序渐进了啊？”

    要不是看在贺子昱是她老板的份上，徐眠真想当场翻白眼。

    “所以你学舞是为了表演？”贺子昱突然发现了重点，“是学校的表演吗？”

    徐眠乖乖点头：“对啊，我之前没和你提过吗？我报名了学院的晚会，原以为跳女团舞很简单，没想到……”

    活没说完，贺子昱就伸手把徐眠从地上提溜了起来，轻松地仿佛拎起一只小白兔。

    “那我更需要严格要求你了，”他微笑着说，“要是你在舞台上翻车，别人会怀疑赫兹舞蹈教室的老师水平不行。”

    “我绝对不和任何人透露我是你教的！”徐眠立刻举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地保证。

    “跳得好坏都是我徐眠的个人行为，和贺老师您的教学水平无关。”

    贺子昱懒得理会她，径直拿起手机播放音乐，边拍手边对着镜子里的女生喊道：“1、2、3，动起来！”

    “……”

    徐眠想到已经被转换成舞蹈课时的工资，又看着贺子昱那张带着欠揍微笑的脸，只能咬咬牙接着跳。

    “怎么愁眉苦脸的？”贺子昱还不忘在一旁火上浇油，“注意表情管理啊！”

    既没赚到钱，又受苦受累，这笔买卖可真是亏到家了。

    于是每次上课，徐眠都见缝插针地偷懒，和贺子昱斗智斗勇、“相爱相杀”。

    不过最近几天，徐眠突然发现，这位贺老板对她的态度，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