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微风吹过夜色下的校园，一对年轻的男女正站在宿舍门口。
女孩双手背在身后，仰头望着对面的男生。男生则低垂着头，任由灯光洒在他纤长的睫毛上，好像害羞得不敢看女生的眼睛。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映在斑驳的围墙上，剪影像是一对偎依着的恋人，仿佛老电影中绝佳的告白场景。
走过路过的单身狗看到这副场景，都忍不住要叫上一句：“好配”。
贺子昱紧张地抿着嘴唇，半天也没开口。
虽然上课时他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魔鬼”老师，但离开舞蹈教室，他也不过是一个腼腆的大男孩。
徐眠不愿意看贺子昱那么为难，主动解围道：“如果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就当作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吧。”
“但我可能要离开赫兹工作室了。不过你放心，我会等到你们招到新员工后再离职。” 她诚恳地说，“真的很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站在徐眠的角度，离职大概是最好的解决方案。她目前无法接受贺子昱的感情，两人继续在一起工作只会徒增尴尬。
“你别辞职啊！”贺子昱这才慌了神，急忙说道，“是我的做法让你不舒服了吗？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
夜风微凉，徐眠看着面前的男生手足无措的模样，竟然也跟着莫名地心跳加速起来。
而且这种感觉和她刚刚在舞台上接受观众欢呼时激动的心情截然不同，更像是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小猫用爪子轻轻挠了一下似的，又麻又痒。
“我只是……想帮你！”
？？？
徐眠愣住了。
她本以为会听到“喜欢你”或者其他类似意思的表白，但“想帮你”是什么情况？
难道她看起来有哪里需要帮助吗？
“我实话和你说吧，”贺子昱咬咬牙，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势，“那天你在垃圾桶那里捡瓶子，我其实都看到了……”
“我觉得你应该不想被别人知道这件事，但让我又不能当作没看到。但我真的没有恶意，只是想帮帮你。可能方式太刻意了，我先道歉。”
“其实我也一直在资助山区的小朋友，你生活有困难可以直接和我说，我们一起想办法……”
贺子昱越说越快，一股脑地把自己想说的话讲完，没注意到对面的徐眠满脸错愕的表情。
“停！Stop！”徐眠越听越不对劲，急忙打断对方，“你说的是中文吗？我为什么都听不懂？什么垃圾桶？什么捡瓶子？为什么要帮我？”
*
那天贺子昱刚下课，在去洗手间的路上看到一个女生蹲在垃圾桶附近，正忙着把散落在地的饮料瓶收起来。
他认出那女生是徐眠，正想走过去帮忙收拾，但却在下一秒注意到了女生明显泛红的眼圈。
那委屈的模样，应该是刚刚哭过。
当时贺子昱和徐眠并不算熟悉，他以为自己无意之间窥探到了女生小心隐藏的秘密，只得不动声色地离开。
回到教室，贺子昱仔细回想，才发现一切早就有迹可循。
赫兹舞蹈工作室位于大学城，学员也大多是周围的学生。他们有的是对跳舞感兴趣，有的单纯想运动减肥，总体来说都有一个特点：有钱有闲。
这些青春洋溢的男生女生，穿着名牌衣服鞋子结伴来到舞房，消遣一会又热热闹闹地离开。
而徐眠不仅是少有的“半工半读”的学员，每次来店里也都打扮得十分朴素。
她日常穿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衣服上从不见扎眼的名牌logo。就连她常背的帆布包上，都写着XX酸奶，一看就是超市采购时送的赠品袋子。
贺子昱还偶然听到徐眠和其他舞蹈老师聊天，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凑在一起，都是在讨论什么满减折扣、拼单团购之类的省钱话题。
结合刚才徐眠红着眼睛捡瓶子的可怜模样，在贺子昱心里，她的形象瞬间变成了生活窘迫到需要卖废品补贴的贫苦女大学生。
贺子昱知道年轻人都自尊心强、爱面子，所以即使他想帮徐眠也不敢直说，只能拐弯抹角暗示她是否要预支工资，或者找些借口给她送些吃穿用度。
看到徐眠特意买了价格不菲的网红蛋糕回礼，贺子昱心里一沉。他意识到自己所谓的善意行为，可能无形中加重了女生的负担。
贺子昱赶紧改变方式，不再单独给徐眠优待，转而请工作室的全体员工们喝奶茶吃烤肉，想用这个办法来保护少女脆弱的自尊心。
没想到弄巧成拙，他的行为惹得徐眠更加反感，现在她连继续在舞蹈工作室兼职都不愿意了。
此刻贺子昱垂头丧气地站在路灯下，像是一只犯了错误的金毛大狗狗，紧张地等待主人的发落。
听完男生的解释，徐眠无语凝噎。
离谱！真是离谱！
徐眠以为贺子昱是喜欢她，结果对方是可怜她！？
再也不能相信柯晓然那个“爱情专家”的鬼话了！
现在徐眠唯一庆幸的，就是刚才没有打直球问贺子昱是不是喜欢她，不然她的尴尬值真的足以点燃一艘航空火箭，让她换一个星球生活。
徐眠现在非常想和贺子昱说再见，然后两人从此再也不见，让自己在对方心中永远保持“不受嗟来之食的贫苦少女”的印象。
但转念一想，她不能独自享受这份误会产生的尴尬，必须让贺子昱也来感受一下！
于是徐眠深吸一口气，开始解释来龙去脉。
那天贺子昱看到她在捡瓶子，其实只是在找被误扔掉的隐形眼镜，并不是在翻垃圾桶收废品。
徐眠虽然节俭到甚至有些抠门，但也并不是因为生活窘迫，只是单纯因为她喜欢攒钱。比起买些华而不实的奢侈品，看着账户中逐渐增加的数字才更让她有满足感。
她就像是山洞中守着金矿的巨龙，只有趴在自己积攒的宝藏上才能酣睡。
当然，明明不缺钱却把拼命攒钱当兴趣，对于一般人可能难以理解。所以徐眠对外都只说自她从小受到勤俭朴素的外婆影响，养成了节俭的习惯。
徐眠一边解释，一边看着贺子昱的脸以肉眼可见的程度越来越红，最后直接红到了耳朵尖。
最后等她全部解释完，贺子昱羞赧地捂着脸说：“原来是这样啊，对不起，是我误会了。”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徐眠看到贺子昱此刻恨不得找个树丛钻进去的模样，突然没那么尴尬了
果然，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她甚至还有心情调侃对方：“哈哈哈贺老师，你也太天真了。就算你想帮我，也应该先问问我啊？”
“我，我确实有点脑补过度了……”贺子昱揉揉脑袋，迷迷糊糊地反问道，“不过你为什么要离职啊？”
贺子昱原以为徐眠是不想继续接受他的刻意照顾才提出离职，但听万女生的解释，好像又好像并不是这个原因。
刚才还嘲笑别人的徐眠瞬间熄火，原本还上翘的嘴角耷拉下来。
她其实和贺子昱半斤八两，都是凭着片面的事实和自己的感觉在猜测，只不过两人脑补过度的方向不同。
徐眠眼神闪烁，顾左右而言他：“这个，咳咳，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反正现在误会解除，咱们就当无事发生，你也不用再想方设法‘接济’我了。”
事已至此，徐眠坚决不会告诉贺子昱她想离职的真正原因。
贺子昱也确实是老实人，竟然就被徐眠如此轻易地糊弄了过去，只顾着感慨道：“虽然搞出了点乌龙，但知道你生活上没有困难，我就放心了。”
徐眠听到他的话，躁动的心仿佛被温柔的夜风拂过般柔软。
世界上怎么会有贺子昱这么热心肠的好人呀，即使正因为误会而尴尬，他最记挂的依旧是徐眠的生活状况。
“对了，你现在还要辞职吗？”男生小心翼翼地问道。
徐眠果断地摇摇头。
在徐眠原本的脑内小剧场中，今晚她会委婉地拒绝贺子昱的告白，然后潇洒离开，免得彼此都为难。
但生活的编剧总是爱写一些出人意料的剧情，现在误会解除，更加证明了贺子昱是个好老板，她一时之间好像也没什么非要辞职的必要。
“我可以继续兼职，不过只能工作到暑假结束，”徐眠解释说，“因为大四我就要开始找正式的实习工作了。”
“没问题。”贺子昱重新露出灿烂的笑容。
徐眠俏皮地眨着眼睛问道：“老板，那我以后还能收到员工福利吗？”
贺子昱此刻终于卸下了心理负担，知道对方在故意调侃自己，也不甘示弱地说：“员工福利可能没有了。但是如果你想继续学跳舞，我可以免费教你。”
徐眠腿一软，吓得连连摆手：“大可不必。”
很难说这到底是福利还是加班。
“好了，我回工作室了，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贺子昱看看时间说道，“记得回去拉伸一下肌肉。”
“知道了贺老师，明天见。”
徐眠和贺子昱挥手告别，看着对方脚步轻快地离开，她突然有感而发地对着他的背影喊道：“贺子昱，谢谢你！你真的是个好人！”
这其实是她打算拒绝贺子昱时的说辞，但此刻徐眠说出这句话，却是真心实意的。
她和贺子昱只是萍水相逢，对方不仅耐心地教她跳舞，还费尽心思用不伤害她自尊的方法来帮助她。
虽然有时候确实容易使人误会……
“啊？怎么突然这么说，”贺子昱疑惑地回过身，颇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过确实有好多人都这么说过我，嘿嘿。”
“……”
贺老师你到底收过多少张好人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