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

    雪落山庄不是一座山庄,只是一个客栈,还是个很破很破的客栈,方圆百里也只有这一家客栈。它背靠一座高山,面朝一条大河。翻越那座山需要很久,越过那条河也并不容易,所以成了赶路人中途歇息的必选之地。

    但是这几个月,雪落山庄的生意倒并不是很好。因为正如它名字,一场雪落了很久很久,阻挡了来路,封住了去处。萧瑟穿着白色的裘皮大衣依靠在门口,看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叹的很是萧瑟。如同他的名字一般萧瑟。

    “大清早的叹什么气啊?”二楼响起了慵懒的声音,听得出来似乎人还未清醒,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小老板醒了。”原本三三两两的小二正搂着暖炉趴在桌上打盹,被二楼的声音惊醒过来,倒也不恼怒,毕竟没有小老板,这暖炉的福利不会有。几人扫视一圈,看到那个自负风雅的老板正准备上楼,就裹了裹身上破旧的大衣,继续抱着暖炉睡去了。当然也会忍不住在心里抱怨几句:本来店里还有几个不愿在风雪天赶路而打算住下来的客人,但因为老板一直舍不得出钱整修客栈,以至于每个客房都是漏风的,当然除了两个老板的主房外,客人们冻了几天后便宁愿捱着风雪吹刮的苦也毅然上路了。这件事情,小老板居然也不管管。

    萧瑟推开自己房间隔壁的房门,没多久就出来了,怀里就抱着一个少女,半眯着眼,还打着哈欠,毫无形象,其衣裙的颜色与萧瑟的相得益彰。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楼下的小二们听得萧瑟的下楼声,竟忙活了起来,端来铜镜,又端来饭食,还上楼似乎要取什么,进的却是萧瑟这个大老板的房间。

    没有话语,女子坐下时,揉着自己的眼睛,才慢慢清醒。而萧瑟已经着手开始给女子梳发,他的手很灵巧,做了一个极其简单的发髻,衬着女子越发的年少,接过一旁小二手中一直准备的裘皮大衣,给女子披上。随后梳妆的物件皆被收起。

    女子咬着吃食,看向了外面,“这雪好看是好看,但是也不能连着下那么久啊!我想出去玩……”她的语气颇有撒娇的意味,行为上却没有半分意思。

    “雪落,等雪不下了,我带你去逛逛。”萧瑟似乎习惯了女子的撒娇,绝色的脸上有了笑意,让其清冷的谪仙气质,染上了一丝人间的气息。

    “那好吧,那你可别叹气了,听着难受,让人不高兴。”雪落将手中温热的稀粥送到了自己的嘴边,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放下了,“你早上吃了那个果子了吗?”

    “好,不叹气了。那个果子已经吃了。”说起果子,萧瑟看向了外面那颗结满果子的树,它一年四季都是如此的模样,是靠着雪落的力量维持着的,不知道怎么心情越发的好起来,心中大为舒畅的时候,突然看到不远的地方似乎有一团红色闪了一下。他眨了眨眼睛,想是自己看错了,可那红色却分明越来越是明显了。他再眨了眨眼睛,觉得有趣,便喊道:“来客人了。”

    “还真是……”雪落此时已经喝完了碗里的稀粥,朝着旁边候着的小二摆摆手,意思是不要了。

    其他的小二因为这一句来客人了,时刻准备着接待。

    那团红色此时却已闪到了客栈里面。

    看那衣着,雪落呆住了,和小二们一个反应。

    这样的风雪天气,来的人却只穿了一件红色的单衣,胸口还大喇喇地敞开着,一双眸子亮盈盈的,一看就是初出江湖的少年。他就那么一屁股坐了下来,小二们就看到一股子热气腾腾腾地从他身上冒了上来,冷飕飕的客栈仿佛一下子就暖和了起来。

    萧瑟打量着红衣少年,因为他看到了少年身后的包。那是一根很长很长,很大很大的包袱。这样的天气赶路,寻常人不会带很多东西,要带也是很贵重的东西。

    所以包袱里的东西,一定很贵重,所以这个客官,一定很有钱。

    “这位客官,要些什么?”小二自然也熟悉这分道理,立刻谄媚地迎了上去。

    红衣少年的声音也是铿锵有力:“一碗阳春面,一碗老糟烧。”

    小二差点脚一滑摔倒,萧瑟搭在雪落身上的手也顿时酥了一下。

    雪落摇了摇头,她看了少年的衣着,知晓他并不有钱,不然一定不会这么省布料。她跟萧瑟他们得出了相反的结论,这个红衣少年一定没钱,她开始了日常在门口发呆。

    身后的红衣少年因为价钱跟小二说了几嘴,最后只要了一碗面。

    小二忍不住抬头看萧瑟的反应,却只见萧瑟早已经又毅然地转过了身,去到了门口,和雪落一起看向了满天飞雪。他幽怨的叹了口气,然后就去下单了。

    雪落这一看又是许久,只听见身后“咻咻咻”地不停传来吃面条的声音,她并不被其吸引,但原本不饿的萧瑟听着这声,也感觉到几分饿了,正要招呼小二,却又看到了一些身影在眼前晃了晃,他定神看了看,竟似有十几个人。他想笑,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这些人看着就很穷,粗布大衣,一脸横肉,而且他们都带着刀。

    他们倒是仔细打量了萧瑟和雪落几眼,然后进去了。

    雪落并不在乎,好似这样的打量已经习惯,她继续发呆着,却又想着萧瑟的病,那果子的效果进度很慢,可她又不记得很多事情,想不到其他办法了。

    而那几眼让萧瑟觉得,这些人很不礼貌。他很生气,但是他依旧笑着,毕竟他是这家客栈的老板,他得想着营生。

    虽然这些事情往往都是老板娘做的。谁让自己旁边的雪落向来是不干活的,她不像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小二一迎上去,那几个人就高声喊道:“拿你店里最贵的酒,最好的肉来!”

    小二急忙点头:“要多少?”

    为首的大汉呼道:“有多少来多少!”

    “这……”小二便犹豫了。

    “怎么?”大汉冲他怒目而视。

    “这位客官,本店都是先付钱,再上菜。所以到底几斤肉,几两酒,还是提前说好为宜。”萧瑟冲着他们微微笑着,从小二的手中接过了这烫手的山芋。

    大汉瞪了瞪他:“你是谁?”

    “在下萧瑟,是雪落山庄的老板。”萧瑟依旧面带微笑,语气中带着十二分的礼貌。

    “我没钱。”大汉将手中的刀往桌上一扔。

    “哦。”萧瑟淡淡地应了一声。

    “但你们两个一定有钱!”大汉指了指萧瑟和雪落。

    雪落的视线终于吸引到了客栈内了,但似乎并不在意,因为萧瑟会处理。

    萧瑟猛地摇头:“实不相瞒,小店已经快一个月未曾开张了。这工钱都已经拖欠了……”

    “我不管!”大汉猛地一拍桌子,“就算你没钱,你两这身裘皮大衣也值个百十两的银子。”

    “胡说!”萧瑟忽然脸色一摆,怒目而视,大声叱道。

    那大汉倒是被吓得浑身一颤。

    “五花马,千金裘!我这两身裘皮大衣乃是帝都毓秀坊定制的,光做便做了三个月,运便运了一个月,百十两银子?买我个袖子都不够。”萧瑟说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那大汉被说得愣了几秒,终于缓了过来,拔起刀就把面前的桌子上一刀砍成了两半:“我说你小子到底听懂没听懂我的话!”

    雪落想,萧瑟一定是听懂了,这个就是他讲的打劫吧。

    “二两银子。”萧瑟皱眉。

    “什么二两银子?”大汉这一股豪气又被熄了下去。

    “我说这桌子,二两银子!”萧瑟叱道。

    大汉顿时气急,整张脸憋得血红:“你小子,老子今天是来打劫的!不是打尖的!给我来上好的酒,上好的肉,再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不然杀了你的人,烧了你的店!”

    “打劫?”红衣少年放下了手中的碗,擦了擦嘴角的汤汁。

    大汉望了他一眼,挥了挥刀:“是又怎样?”

    红衣少年一本正经地站起了身:“那我就不得不管了。”

    雪落朝着红衣少年看了两眼,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不太妙。

    “你,你是谁?”大汉问他。

    红衣少年微微一笑,昂起头:“雷无桀。”

    他说的很自信,很响亮,甚至带着几分嚣张。那十几个大汉心中都是一惊:“雷无桀?”

    红衣少年点点头:“正是。”

    只有为首的大汉皱了皱眉头,接着说了下去:“是谁?”

    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几分霸气,而少年说得也有狂傲,以至于他们都觉得这个名字应该属于一个很厉害的人,可他们偏偏就想不起来了。

    红衣少年笑道:“这是我初涉江湖,你们自然没听过我的名字。但是没关系,很快,这个名字就会很有名。”

    红衣少年眉角飞扬,神色满是狂傲。

    但是大汉们怒了。

    原来只是一个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

    “什么雷无桀无名小辈也敢在大爷面前装蒜!”一名大汉拿起刀就冲着少年一刀砍了下去。

    少年微微一闪,手指在那刀刃上轻轻一触,却借着那大汉的力道急急地退了出去。

    这是要打架了?雪落终于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感觉不妙了。不过这个少年应该会赢。

    大堂里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萧瑟淡然的看着,心道了句有趣,右手轻扬为雪落挡住了些碎片。看着身旁的女子,似乎对于这场面觉得十分好玩,她亮晶晶的眼睛顶着四散的碎片,好像不知道那为什么会出现,而感到奇怪。

    “那是火药。”萧瑟轻声的说道。听到答案的雪落朝着萧瑟原来如此的点了点头,然后笑了。在她些许片段的记忆里,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火药,只有惊雷符才能这样炸出碎片来。萧瑟对于她的过去几乎不问,他似乎也知道她并不清楚。就连雪落这个名字也是萧瑟取的。她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红衣少年悠然地负手站在那里,面带笑容,看着那些目瞪口呆的大汉。

    雷无桀,绝不是无名之辈。至少他的姓,在江湖上叫的很响,响到让听到这个姓的人都不得不远远躲开,不然怕是死都没得全尸。

    “封刀挂剑江南霹雳堂雷家。”为首的大汉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红衣少年点点头:“正是。雷家雷无桀。”

    听了两遍少年的名字,雪落还是不知道雷家是不是很厉害,不过人挺仗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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