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问嫦娥

    言九盘腿坐在床上,一手撑着脸打量着缩在对面墙边的小梅。小脸白净,衣衫整洁,一眼就知道照顾她的人有多尽心。

    高师叔是真的很珍爱这唯一的女儿。

    好在她真的很有两下子,从不会让任何人失望。神魂不全者在她手下也日渐好转,眼瞳渐亮,甚至得享片刻清醒。

    就这个问题,梁五儿早在某次一起吃饭的过程中就问过她,在旁的还有唐皋和杨少爷。她和杨少爷时时刻刻在一起,此情境中有他实属平常。至于唐皋,他一向绕着师妹走,肯坐她对面吃饭不过是难以接受她用药居然真比自己强的事实。

    他不是没给小梅看过,正因看过,才更知道她这一手有多匪夷所思。

    皮肉之苦不值一提,可小梅伤在精神,他也束手无策。

    她划拉着碗底仅剩的那点米粒,心不在焉道:“没什么,就是专业对口了而已。”

    梁五儿和唐皋一脸疑惑,催她继续说,别光顾着玩。

    “你们不懂啦——自从我读博之后,每天都在研究高血压降压宝典、大般涅槃经、道德经、精神病症状学、精神病康复指南——简单来说,我跟小梅是病友啦!”

    梁五儿懂了,而唐皋彻底懂了。他想起师妹领着小梅在山里玩的场景,后者明明谁都不认识了,面对这个相识不久的人,却突然变成了一只亲人的小兽,凭着本能将脑袋埋入她掌心。

    原来不是因为友情,而是因为病情。

    所以,病情一旦减轻,小梅待她便疏远很多。漆黑的眼眸中闪烁着怯意,被她看在眼里,回以深深的沉默。

    即便她人不在山上,小梅依旧有按时吃药,现如今神智清明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大多数时间她都是这样窝在一角,不言不语,也鲜少有什么动作。

    张旺安慰言九,说小梅的性子本就沉静腼腆,叫她别在意,不是她治的不好。

    话不无道理,却也有自我欺骗之嫌。任谁都能看出小梅状态不对,可她病了这么多年,想要一下子完全好起来更是天方夜谭。

    哪怕只是像现在这样,偶尔地、短暂地清醒过来就已经足够了。

    言九盯小梅盯得很紧,有意无意地,余光片刻没离开过她。是以在她慢吞吞地靠过来时,言九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她的动作,而后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看她越来越近。

    “姐姐……”她小声啜泣道,“求你……求你别再让我醒来了……真的好痛……好痛……”

    哭声很轻,还没有呼吸声重。言九始终面无表情,耳中只有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声阵阵做响,躁动恼人,她感到烦扰,甚至为此愤怒。

    痛苦吗?

    她清楚小梅所指的并非肢体上的、浅薄的痛,因为那些旧伤早已愈合,化作道道伤疤刻印在皮肉上。看去或许恐怖,却不会再痛了。

    没人会告诉她小梅过往经历过什么,她也并不在意,她心无杂念地、纯粹无比地、想要小梅活着,仅此而已。

    仙道贵生,无量度人。

    死实在是世上最具恶意的字眼,故而她不受控制地认为小梅的话很可恨,几乎和那些死去的人一样可恨。

    一个一个的,都……

    “小九,你到底在干什么!”

    言九被唐妙兴的声音吓得颤了一下,而后才感受到手腕的剧痛。她一眼看过去,是唐妙兴的手正死死握在上面,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腕骨。

    而她掌下,是小梅纤细的脖颈。

    极致的怒意与惊惧让她失态,忘了屋内不止有她和小梅,还有唐妙兴在。

    唐妙兴足够爱她,所以待她总是尽力温柔,哪怕她有过也舍不得说一句重话。千错万错,他总能找到借口为她开脱。

    小梅那一句话在他听来确实惊人不假,可当他的小九掐上小梅的脖子将她按倒,颤声质问她在说什么时,唐妙兴才真正毛骨悚然起来。

    她面色发白,打从心底想要解释,想要告诉唐妙兴她并不是要小梅死。可她看到了唐妙兴望过来的眼神,那是从未有过的阴郁与疏离,像一场晦暗的风暴,将她心底的隐痛全都牵扯出来,勾得四肢百骸都为之僵直。

    紧缩的双瞳一扩,她猝然卸力,并在此时被唐妙兴生硬地掀了下去。她光着脚踩上地面,仓促间后腰撞上柜角,尖锐的痛感让她回神,反手撑紧柜面才稳住身形。

    嘴唇颤了颤,她还没能说出话,便听唐妙兴厉声斥道:“出去!”

    一点点哑,更多的是交杂在愤怒中的冷漠。

    他一定气到不想要她了。

    她可以道歉,也可以认错,但唐妙兴不能不要她。

    绝对不能。

    “妙兴……”

    从她的视角只能看到唐妙兴的侧脸,额角青筋明显,表情和身体都绷得很紧。他不敢再转过头去看她现在是什么模样,哪怕只是听到她的声音他都能想象出她现在该有多茫然无措。

    他狠下心打断了她:“我说出去,听得懂吗?”

    她确信唐妙兴不会再想要搭理自己了,更不敢说话,片刻后默默依言向外走去。

    唐妙兴听着地板吱吱的响声,深吸一口气,叫住了她:“把鞋和外衣穿上,就在门口等我,哪儿都别去。”

    山中有雨,天潮地湿,像她的眼睛一样,湿漉漉的泛着阴冷。

    确认小梅无事,唐妙兴安抚好她后才走出屋。

    言九一个人立在屋檐下,听见门响并没有立刻抬头,而是盯着地面朝另一边挪开几步。她看向唐妙兴,眼眶红得不像话,带着浓浓的鼻音抢先质问道:“你不爱小九对不对?”

    唐妙兴罕见地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此时此刻,她在意的仅仅只有这些吗?可他实在也是个很卑劣的人,居然为此感到庆幸,因为她看起来好像真的很在意他,同时,分外需要他。

    在此一刻,他不需要嫉妒任何人。

    斜风细雨穿林打叶,唐妙兴默默叹了一声,一边走近她一边尽量平缓道:“师兄比任何人都更爱你,永远都不会变。但是现在……”

    她看起来无限趋近于崩溃,根本听不进任何话。

    “爱我为什么还要凶我呢?我真的……真的好难过……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根本就从来都没有爱过我,如果不是……”

    不是什么,她没能说出口。她只是艰难地重复着问他:“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

    嗓音湿成这样,她仍死死憋着眼泪不肯往下掉。唐妙兴沉默着抚上她肩头,毫不意外地被躲开。无奈,他只能握住她后脖颈将人按紧在胸前,感受到他身上的热意,她终于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开始往他怀里钻。单薄的身躯紧紧贴合在他身上,严丝合缝。唐妙兴只是微微弓着背,她想搂紧他脖子只有努力踮着脚,不免有些不稳。唐妙兴揽紧她的腰把人往上托,好使她如愿。

    “师兄,别讨厌小九,求求你了,小九什么都听你的,别讨厌小九……别不要小九,小九很听话的……”

    “不会,不会再这样对你了。”唐妙兴顺着她的话保证,他侧头在她耳边轻轻亲亲,“小九,哭得这么大声会被人听到的……这件事师兄不会告诉任何人,你也努力不要被别人发现,这样可以吗?”

    她哭得喘不上气,懵懵懂懂地应了声后改为把脸埋在他胸前闷闷地小声哭。

    唐妙兴抱着她蹲下身,好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整个人都缩进他怀里去。他一手在她腰后轻轻摩挲,一边在她湿润的脸颊上啄吻,一边问道:“是不是很疼?刚刚……好大一声,一定很疼对不对?手是不是也疼?对不起……”

    她一点头,唐妙兴心中就越发愧疚。

    他抱着自家小九哄了很久,直到她终于不哭了才试着慢慢跟她讲道理。

    总还有高师叔在,小梅的事究竟也不是他们说了算的。可不管最后如何决定,弄伤小梅都是她的不是,至少要去道个歉。

    他的话她全都同意。

    唐妙兴一直都知道,他的小九本性不坏。

    这一次她依旧在床边坐下,右手侧就是小梅。而唐妙兴则拖了张椅子坐在她对面,二人的膝盖几乎顶在一起。

    这么近,是怕她再有什么动作么?

    静了一息,她缓缓开口:“师兄,你的话真的很有道理。可惜,我不爱听,听到好烦啊。”

    她紧盯着唐妙兴,脸上的表情随着话语逐渐冷下去。

    唐妙兴愣了愣。她面无表情时的样子在他看来无比陌生,与他在无数个黑夜里偶尔窥见的她那朦胧面貌逐渐重合,一样冷漠,一样令人心颤。

    很像……杨烈?

    唐妙兴紧锁眉头,想要起身,她却抢先一步起身顶了上来。

    脖子被她纤细的手指掐住,力道不重,却极全面地压制着他。单是她面上的寒意就足够让唐妙兴失去一切反抗的心力了,小九要这样,叫他怎么躲开?

    难道还要他去推她吗?

    又一次跟她动手?

    若说方才这样对小梅是一时失控,那么现在,她清醒明白,所作所为完全是有意为之。

    正因如此才格外令人心寒,他如坠冰窟,看她唇舌之间的咒文如火焰燎出。

    “唐妙兴,我拜托你,偶尔、也听一次我的话吧。”

    好在家里给她这样好用的手段,她轻车熟路地做完这一套,精神放松下来,后知后觉地感到了累。

    真的好累。

    衣角一重,被人紧紧攥住。她转过头,从小梅苍白的腕骨一直看到她轻颤着的嘴唇。看起来是被吓坏了,豆大的泪珠从她眼眶滚落,小梅低声泣道:“不要……不要吵架……”

    言九看着她这模样,如见万壑群山之上高悬的明月一轮。

    大人吵架真是很不好很不好的一件事。杨少爷还在的时候几位爷之间偶尔会有分歧,却不至于到吵起来的地步。可他不说一声就走,那往后矛盾再不可遏制,唐妙兴和张旺彼此之间究竟在争什么,她从前不明白,只能在夜里对着月亮向嫦娥许愿求他们和好。

    就像小梅现在这样。

    言九沉沉望着小梅,俯身过去捂上她的口鼻,微微用力将她压回床上。细细的呜咽声中言九嘘了几声,轻轻呵哄道:“别害怕,小梅。我只是想要你好好的,你好好的,我们就不会吵架了,好不好?”

    “点头的意思,我可以理解做你愿意听话,是吗?”

    “很好——”

    “小梅,如果你还爱你父亲的话,就活下去吧。如果不爱,就爱他,活下去,无论如何,活一辈子。”

    “我知道,我知道你很痛苦。人类无往而不感到痛苦,幸福的人实在非常稀少。所以,要学会忍耐啊,小梅。”

    “为了爱你的人,继续忍受痛苦,好好活下去。”

    咒文一路灼烧,如火坠入胃中,化作颗颗血珠滴落在手背上。

    小梅彻底好了。

    梁五儿踩着笃笃笃的捣药声走来,从言九面前路过。她只是坐在窗边抱着药罐出神,梁五儿见她没注意到自己,又退回来敲敲她脑壳。

    “想什么呢?”他两手撑在窗台上,俯身笑道,“哎呀,捣药这么用功,五哥来了都不知道,我看你真要变成小玉兔飞走了。”

    她被吓了一跳,回过神后捂着脑袋生气道:“五哥你讨厌……真的不理你了!”

    梁五儿不慌不忙,压上她手背按着揉揉她额角,好声哄了两句才走进屋里。

    进屋后他第一眼落在小梅脸上,后者对他露出一个腼腆而羞怯的笑容。思绪被无限拉长,梁五儿恍然回想起很久以前,她跟在高师叔身边,也是这样冲他笑笑。

    “小梅,你回来啦!”他笑道。

    张旺拉着脸道:“小点声,师父他们在隔壁说正事呢。”

    梁五儿张望了下,碰碰言九的胳膊,低声问她:“谁来了?”

    不知怎么她看起来兴致不高,随口答道:“于姑,还有由师叔……”

    梁五儿打量着她,干脆在她身侧坐下来。他想起路上的事,有意逗她:“猜猜我在后山见到谁了?”

    “嗯……?”

    “许新。我之前怎么跟你说来着,这小子命硬。我一看他还活着呢,好意给他道了两声喜。这小子一点就着,说不几句就跟我急上了,结果被杜哥把他拽走了。”

    她最近没怎么见过许新,也不太在乎他的近况。但梁五儿这么说,她就顺着往下问:“杜哥找他干嘛啦?”

    梁五儿靠近一些,继续道:“你不知道?杜哥他们整了个言师妹受害者联盟,弄得还挺热闹,杜哥那天发表了个什么演讲……奥,我曾经也想带着她一起跳崖。”

    言九:“……”

    杜佛嵩跟她过不去不是一天两天了,难得清净一阵子,结果她一回来日子倒比之前更难过了。堂堂赘婿,尽管家庭地位不高,总归还算稳固不是?

    那天杜佛嵩把给她的茶往牌桌上狠狠一撂,她转脸就钻进唐同壁怀里,呜呜道:“其实小九也觉得杜哥怪不容易的呀,这样忙前忙后的。听别人说爱是常觉亏欠,小九一个人的时候总会偷偷想,要是同壁姐你有多几个老公,杜哥是不是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杜佛嵩:?

    唐同壁:“……吔?”

    这还真是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唐同壁居然真的若有所思起来,杜佛嵩恨不得立刻把言九这死丫头从她身上撕下来扔出去。

    “你也就是看杨少爷不在家,他要是坐这儿你敢当着他的面说这个不?”

    她抹抹眼泪,道:“小九看见杨少爷就有劲,一个人能顶十个用,一点都不觉得累!杜哥,你不行吗?”

    唐同壁瞥他一眼。

    杜佛嵩:“……”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也能到面临婚变的地步。

    “唉,杜哥,你也别灰心。”她临走前拍拍杜佛嵩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要是有一天同壁姐真的想通了不要你了,你生活上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我,我会把我手上所有的资源都拿出来给你。”

    彼时山上人人都已经知道她是言家的大小姐了,这话尽管不可信,总还算体面。

    她继续道:“我认识八个办贷款的,都介绍给你。”

    杜佛嵩:“……”

    杜佛嵩:“我——”

    然后因为对师妹出言不逊被唐同壁锤了。

    杜佛嵩也就算了,但是许新不应该。她给他侍疾不可谓不尽心,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躺在被窝里看剧都不忘让许新端杯水喂她,甚至在那之后还拉着他的手跟他保证有朝一日她夺回皇位,二话不说先封他个膈应当当。

    虽说不是什么很高的位分,但年轻人不应该太功利,现在不吃苦,等到老了怎么吃的习惯?

    还以为他们和好了呢,原来都是她一厢情愿。

    梁五儿说唐皋也是其中一员。

    她说一定是因为上次他们一起讨论学术问题的时候唐皋被她给问住了,所以才恼羞成怒。

    这事梁五儿知道,他也在场。

    当时唐皋正忙着调配新药的比例,她就托着小脸坐在一边。唐皋看她几眼,忍无可忍道:“你要是闲就跟五一起去外面玩去,少在这里碍事。”

    她摇摇头,认真道:“前辈,小九在思考一个重要的问题,医药界,也许要变天了。”

    “哈?”

    “你看,老鼠药可以送走老鼠对不对?那愚公为什么不用山药把山送走?”

    唐皋:?

    师妹,真的有点神。

    还有李哥家失踪的鸡,王哥一撒手就不见的大胖丫头……据说他们打算一起去请门长把杨少爷叫回来管一管。

    她噘着嘴看起来很不高兴,推了推梁五儿,道:“好了,小九不要听啦!你们都不喜欢小九,小九不在这里就好了嘛。”

    没想到她心情这么坏,梁五儿笑着啧了一声,摸摸她脑袋把人捞进怀里。

    “五哥跟他们可不一样,五哥最喜欢咱小九了,昂。要是有一天你真当上小玉兔了,我就跟着你去月宫外面砍树,没事还能陪你捣捣药。”

    她在梁五儿肩膀上蹭蹭脸,想了想道:“小九想要妙兴师兄去砍树,他身材好,比较有看头诶。”

    梁五儿:“……”

    他揪着她脸颊往外扯:“嘿,这丫头——嘿!”

    她扭着脑袋挣开,把药罐一丢,光着脚跳到地上,捂着脸就往另一边屋里跑:“哇——师叔,五哥欺负小九——”

    她前脚刚出门梁五儿就追上去了,等到她跑进那边屋里,他已经抓住她衣角。她拼命躲,梁五儿比她老练得多,轻而易举地搂紧她的腰,把人扛起来就往回跑。

    “于姑,二位师叔,没事没事,你们继续,继续!”

    “啊,五哥坏,小九不要跟你玩啦!小九要师叔!”

    她一阵乱扑腾,挣扎不停,梁五儿丝毫不受影响,依旧稳稳按着她。

    由恪皱起眉,正想说什么,那边于慧中先一步悠悠笑问道:“小言九,你要的是哪个师叔?”

    由恪:“……”

    高英才:“……”

    言九动作一滞,瞬间安静下来,连带着梁五儿的脚步都停了。她眨眨眼,拍着梁五儿的肩膀道:“五哥快走,跑着走!”

    梁五儿对还在门口巴望的张旺和小梅道:“还偷看呢,走了!”

    几个小的来得莫名其妙,跑得也莫名其妙。于慧中的轻笑声中,由恪和高英才沉默着对望一眼,又错开视线。

    次日早课是于慧中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跑过去拉着她衣袖摇了摇,软着声音道:“于姑,别欺负小九了,求求您嘛……”

    于慧中笑看着她,没有说话。

    “哎呀,”她凑过去神神秘秘道,“山上这么多人,小九最喜欢您了喔。于姑难道不喜欢小九吗?”

    喜欢不是好宣之于口的话,更不好叫旁人听见。要说,就要这样悄咪咪的,才显得格外婉转真诚。

    于慧中道:“小言九,你数过自己跟多少人说过最喜欢吗?”

    “诶……”

    “别人也就算了,”于慧中摆摆手,顺势按上她的脑袋,指腹寸寸摁过头皮,“连明夷那个废物你都这么跟她说——在你看来,我和她是一路货色?”

    言九:“……”

    言九:“嘤。”

    于慧中看着她,唇边笑意更深。

    这想法被人知道不好……可她确实觉得……越说不让欺负,她还真就越想要欺负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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