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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那天江沐又整晚不回家,翌日踩着薄薄的晨光走进卧室。颂祺明显感到她更恨自己了。

    “昨天晚上跑哪里鬼混了?打电话也不接。”江阿姨半阖着眼问。

    江沐心不在焉地拨着碗里的米饭:“哦,去莉莉家了,手机忘了带。”

    江美茹并没有多问,以为是寻常那种贪玩。吃过早饭,就回卧室躺着了。

    颂祺回卧室写功课,写到一半又捧起书看。

    读到一个段落,忽然想到顾井仪,想到他安安静静想一件事,不笑,脸上却也有种无限依恋的笑意,仿佛自己是柔波中的一座小岛。

    她分明没见过他想事情的样子。

    江沐忽然说:“你不会真以为能和顾井仪怎么样吧。”

    颂祺没听到她说什么。

    “你不会真以为能和顾井仪怎样吧。”江沐扩大分贝:“颂祺,看你平时不声不响的,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你知道顾井仪能罩住你,所以跟人家一来二去发展关系?”

    颂祺说:“你要非这么说,那就是吧。”

    江沐更气了,把书一夺丢在地上。

    颂祺看着江沐,说了:“不是你三番五次利用阿飞,我还搭不上顾井仪呢。”

    江沐的粉脸气成白脸,正欲说什么,就听门外铃响了一声。

    对峙的局面被打破。颂祺去开门。

    顾井仪站在门外,笑着扬了扬手里的书本:“说好的借我作业抄。”

    “我还没写完呢。”颂祺迎他进来。

    “没关系,你写了哪门先借我哪门。”

    江美茹寻声,一溜溜出卧室:“哟,井仪来了!”

    一时不知道该准备果汁还是蛋糕。人在衣服里打旋磨,喉咙迫得尖尖的:“找沐沐啊?”

    颂祺和顾井仪坐在客厅,能异常清楚地听到空调发动机的声音。

    “你这里结果算错了。”他一面说,一面用铅笔轻轻勾出来。

    说是来写作业,倒更像来检查作业的。

    颂祺讶异他看一眼就了然了,他完全可以不抄。

    谈及晚自习班主任会抽查哪门功课,顾井仪说:“作业越写越多,周天晚自习抄作业都抄糊了,抄个作业还得提前预约。”

    一面说,从口袋里拿出一支棒棒糖,一滑滑到她手边。

    她并没有因此而红了脸,只是想到书里说秦汉,连私情亦是美的。

    卧室里。江美茹问江沐为什么不一起去做功课,“回回月考你爸都打电话问,我简直没脸答,你就不能争点气?”

    “就算我考好了,爸爸也不会回来的。”江沐成功激怒了妈妈。

    她反正是惘惘的。顾井仪若无其事出现在这里,她马上想到阿飞——真是给他讹上了,一天天叮蚂蝗似的只知道向她要钱!

    相形之下,她急于摆脱阿飞;越是厌恶这一个,就越是倒向另一个。何况顾井仪这样人人企羡的对象。

    更因为颂祺,也许是妒忌她的好成绩,又或者是她的美貌。

    江沐能感觉到那爱意正与日俱增。

    那段时间,江沐频繁地找上了顾井仪,开始问问题,捎早饭,捎零食,还跑去篮球场给他送水。她的那些问题更是常使顾井仪发笑。

    何嘉看不下去了,说:“这么简单的问题,猪都会。”

    江沐瞪何嘉:“我愿意。诶怎么哪儿都有你呢?”

    何嘉说:“我也纳闷儿呢,怎么是个有苍蝇的地方就能看得到你!”

    那天的语文讨论课,他们的小组讨论红楼梦,江沐又掇着凳子来了。

    “你好啊。”江沐眯着眼冲顾井仪笑。

    顾井仪打声招呼就再没话别的。

    彭川又一次偏离主题:“诶?你们喜欢薛宝钗还是林黛玉啊。”

    “当然是林黛玉了。”何嘉说:“我最讨厌薛宝钗了,心机女。”

    彭川不做声,问顾井仪:“你呢?”

    不料顾井仪说:“史湘云。”

    颂祺倒不像彭川那样意外,史湘云率真活泼,侠气又带几分憨纯,顾井仪也是带点儿孩子气。只是他自己似乎不知道。

    颂祺说:“第一个早本的《红楼梦》里,宝玉最后是跟湘云在一起的,宝钗产后病故,宝玉续娶湘云,后贫苦,没有获罪,也没有抄家。人物的悲剧皆是性格的悲剧,都逃不开《庄子》的言论。”

    彭川没觉得颂祺惊人过,正想夸赞几句,看到顾井仪直直望着颂祺。

    何嘉说:“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不待见尤三姐跟袭人。”

    颂祺说:“尤三姐本就是不洁之身,但要指名跟贾珍贾蓉有染,没有资格入太虚幻境,所以写的影影绰绰,也为保留人物的神秘性。至于袭人——茜雪大概是自己负气走的,与袭人无关;馋害晴雯也不详,但中伤黛玉是明写,袭人恐惧将来在黛玉手下当姨太太日子不好过,所以排克异己,而宝钗容得下她。宝玉迁出大观园也是袭人种的因。十九回不是写袭人拿走要挟宝玉吗?想必后来也用过这招,最后终于实行,出走后嫁给蒋玉菡。”

    整个过程,江沐插不上一句嘴,和顾井仪攀谈别的,然而顾井仪似乎很喜欢跟颂祺说话。他母亲是设计师,一度痴迷宝钗服饰的中庸色。

    谈及色的起源,颂祺说:“中国人爱宝蓝色,红色也爱,但不是苏俄那种洪荒世界里的红,是吉服的红,有种喜气。”

    顾井仪说喜欢青色,“青色有一种贞洁。”

    颂祺表示赞同,历代的皇家文人也为窑瓷的青色所倾倒,青釉色更是一种天生高贵的颜色。去年顾爸爸还在苏富比拍了一件汝窑,价逾千万。

    江沐在旁闷闷听着,对颂祺更加不屑。

    一连好几天下来,顾井仪对江沐都是淡淡的,江沐邀他放学一起回家,顾井仪义正言辞地说:“我和颂祺说好了一起。”

    手一面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

    颂祺当即溜了他一眼,诧异得有些俏皮,像那晚青纱似的云里浸着的月亮。

    这样拿来作比,是因为那晚回家走的特别慢,颂祺也感觉到他有话要说,问:“你是不是有事?”

    顾井仪笑了一下,斟酌地开口:“这周六我和彭川要参加一场篮球赛,就在咱们学校的文体馆,你来吗?”

    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格外亮,盛满了星星小心不洒出来。

    颂祺思了一思,问:“你,这是在邀请我?”

    “不然呢。”他换上另一种笑:“可以吗?”

    彭川私下跟顾井仪打包票:“颂祺肯定不来。” “不然你去找何嘉?”

    “我要请颂祺就大大方方请,找何嘉干什么?”顾井仪斜彭川一眼,“你凭什么说人家不来?”

    “但凡群体活动,比如组织吃烤肉什么的,颂祺从不出现。”

    “为什么?”

    “估计是觉得我们不配吧。”

    “人家那是不喜欢交际。”

    “所以她答应你了吗?”

    顾井仪不说话了,半晌,来了一句:“她说她要想想。”

    彭川笑地不行:“行,那你等着吧。好好等,看人家来不来。”

    背了几个单词,忽然觉得不对,伸手戳顾井仪,“你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顾井仪转过半边脸,“我哪有。”

    “没有吗?我见你课本上画着一串小人,不是颂祺?”

    顾井仪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彭川解释。他不觉得那是喜欢,就只是一种惜珍。那就像第一次小组讨论,讨论班上漂亮的女生,用高尔温缠夹语中的一句,是他潜意识地将颂祺“包括在外”,仿佛沦为大众口碑就失去了价值。

    他从小就有这么个毛病,觉得好,便藏在手里不让人看,如果人人都说好,那一定就不好。

    *

    篮球赛前一天,顾井仪问颂祺想好没有,“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

    “江沐应该会去吧。她要是去,我就不去了。抱歉。”

    颂祺看了眼顾井仪,似乎怕他不高兴。可江沐最近在追求他,又正当热烈的时候,本来就对颂祺不满,这还是次要的;按以往的惯例,一遇上班级活动,她颂祺自成一个黑人,这时候忽然跑出来是几个意思?

    “为什么?”顾井仪露出迷路的表情,忽然发现自己声音有点大,嗽了一声:“邀请你的不是我吗?跟江沐有什么关系?”

    颂祺自然不会抛出一句“怕别人误会”,那太过计较跟小家子气了。只回应:“江沐不是在追求你吗?本来我和她关系就不好——她要以为我成心跟她作对呢。”

    顾井仪就像没听见一样,问:“她对你很重要?”

    “啊?”她倒给他问住了。

    “其实你完全没必要这样想啊,”顾井仪笑了,“就算你不跟她作对,江沐也一样跟你不合。那个阿飞该来也还是会来,没必要迁就他们。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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