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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嘉每周六有舞蹈课,这次提前邀颂祺去新开的一家奶茶店。说是奶茶店,倒更像一家书伽。

    店是二层小楼,地处向阳,阳光透过梧桐树啵啵掷在窗玻璃上,像婴孩发育未全的手指,无限地指进去。

    “你要是无聊,一会儿也可以陪我去上课,反正用不了多长时间。跳完舞我们去吃火锅。”何嘉把眼转向颂祺:“你看什么呢?”

    “没事。看看有什么书。”颂祺收回目光,刚刚一看到书架上那粉红色脸皮的《诗》,马上在心里念诵:“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其实这样也很好。颂祺心想,干脆彻底无爱无求下去,像维多利亚时代人们所自欺的那样,认为饥饿是一种道德。夏痣不是老来找顾井仪吗?

    何嘉忽然开口了:“那夏痣跟顾井仪什么关系?我听彭川说她学艺术的?”

    颂祺一怔:“彭川?夏痣和彭川认识?”

    “鬼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何嘉恨恨地说:“我发现咱班好多男生都认识她,还一个个颠颠儿跑到人家教室给送东西呢!”

    颂祺忍不住笑了:“我说呢,怎么彭川最近不来找你了?”

    何嘉就尖起嘴:“谁知道呢,那个贱人。反正人家一下子就又恋爱了。那夏痣不就喜欢装小孩儿吗?她也就只能装装小孩儿了,往别人身边一靠,跟提了只暖壶似的。”

    掀了个白眼,“我还听彭川说,她和顾井仪算——青梅竹马?她进咱们学校不会就是为了顾井仪吧?”

    颂祺僵了一秒,“我不知道啊。”

    何嘉馁了表情,摆手:“得了,和我一样一问三不知。”

    颂祺一直是这样,何嘉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有些暴躁。

    拍过照片,喝过难喝到爆的黑糖珍珠奶茶,如常在店门口点评一句:“以后不会再来了。”两人扭在一起,笑成一块,笑得有些疯癫。

    何爸爸送两人去舞蹈教室。在何家的这几天何爸爸正出差,今天刚回来。

    颂祺道了声好。何爸爸背着手,手提一个棕褐棕褐的杯子,人看起来竟和那杯子一样。何爸爸也道了声好。

    何嘉跟颂祺调侃他:“一个快乐的黑人。”两人笑翻了。

    颂祺发现何嘉就是像了何爸爸这张嘴,刚刚点道的时候,何爸爸眼睛斜掠过一个女生,虎虎地说:“人家招的是舞蹈生,谁要那么个黑熊怪!”

    何嘉笑到抽搐。她跟那女生很不合拍,因此更开怀了。

    何嘉去跳舞的时候,颂祺坐在长椅上,拉开背包手捧一本书——校图书馆借来的英文原著小说。

    舞蹈室音乐跟头顶灯光一样慈顺。她用指抹那书页,抹到一片游动的影子。

    颂祺抬眼望着,“你,你怎么来了?”

    “你猜。”顾井仪挨着她坐下,左手执右手,右手执左手。然后偏过头看她,“联系不到你,我只好联系何嘉。”

    颂祺也不过问,说:“我作业还没写完呢。”

    “嗯。”他作出疲乏的样子,“这几天在何嘉家还习惯吗?”

    “挺好的。你呢?”

    “嗯。好。”末一声有点沉,像石头。

    她知道他其实是说他不好。

    两人泛泛聊了几句,颂祺也知道她这人处事糟糕,忽然一下就远了,顾井仪肯定觉得很怪异。她把他的不动声色视为对异性的容让,因此表现得很谦逊,话反而多了,只希望顾井仪不要生她的气。

    他当然不会生她的气。顾井仪本来打定主意晾颂祺几天,今天实在坐不住了,索性跑来找她。

    这几天阿飞的话就一直梗在他脑子里。据顾井仪现在了解到的,颂祺过去并没有被霸凌的经历,也没有转过学。难道是阿飞感觉错了?

    唯一欣慰的是,颂祺这次见他果然和软了许多。顾井仪松了口气。

    颂祺还在那里说这几天在何家的事,顾井仪听完了,提议:“附近有家新开的超市,去转转。”

    颂祺说:“再等十分钟。何嘉休息的时候我跟她说一声。”

    顾井仪极熟流地回:“不用跟她说了,彭川已经在等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何嘉忽然不搭理他了。”

    颂祺想能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夏痣。

    两人走进超市,颂祺发现顾井仪买的都是女生爱吃的零食。

    她跟在他旁边,问:“你和夏痣认识很久了?”

    顾井仪马上笑了,想伸手揉她脑袋问她瞎想什么,“我是认识她早,要说久的话——没有认识你久。你分得清瞬间动词和进行时吧?”

    颂祺闭嘴不笑,可是眼睛笑了。心里那个满足啊。她知道她仅限于满足这私情,也知道其实是她抗拒不了顾井仪。可这种快乐是骗不了人的,就连走神都不自主地朝对方走近一点。

    不,不行,颂祺只要一想到黄琴梦,顿觉这快乐是不知羞耻的。

    “你在想什么?”顾井仪忍不住问,“这几天都心事重重的,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我就是想起笔记本落江沐家了,也不知道江阿姨什么时候回来。”

    他很认真地看着她,“那一会儿我去江家给你拿。”

    颂祺说不用,“我正好要拿些换洗衣服,自己就可以。”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彭川给顾井仪打电话,说晚上一起去吃火锅,顾井仪便打了车和颂祺一起去,去时彭川和何嘉都已经到了。

    包厢里很安静,完全不是平日里应有的氛围。

    顾井仪看看彭川,彭川也是一脸不解。

    颂祺碰碰何嘉的胳膊,何嘉只是冷眼斜着彭川,不发一语。

    气氛很是古怪。

    一锅汤咕噜咕噜煮开了,锅汤像大着舌头,白汽吐出来又散开。太沉默了。

    彭川只得作出欢快的样子,招呼大家涮肉涮菜吃。

    顾井仪说不喝酒。

    何嘉只觉得哪里刺刺的,对彭川说:“你一个人喝什么味儿啊,不然把夏痣叫过来,好、好、喝。”

    说完眼角向上一剔,“这几天可高兴坏了吧!”

    彭川听得云里雾里,蹙起脸:“好好的你又发什么神经?不是你有事就不能明着说?有意思吗。”

    何嘉眼睛变成图钉。

    顾井仪踢了彭川一下:“牛肉好了。”叫他少说话的意思。

    可是那头何嘉又开始了,两手交握搭在胸前:“是啊,我就是神经,嫌我神经别来招惹我啊,谁要你来似的。烦人精。”

    彭川把眼瞪成两个小菜碟子,“他妈的我烦人,我就是闲的!闲地跑过来听你一阵阴阳怪气!”

    何嘉一拍桌子,声音像莺啼:“可不是闲的!怎么一不用你你就上赶着来了,脑子是干什么用的?怎么人类进化的时候你躲起来了吗?”

    “躲着变个海胆扎你了!”彭川蹿出三丈高:“你红眉毛绿眼睛鬼叫什么?你海椒吃多了吧一天天没完没了还!”

    “没你多!你吃脑残片还要蘸缸汽油呢!你狗行千里吃屎!”

    “你骂谁狗?我还就告诉你了狗都不尿你!爷不伺候了!”彭川蹬了椅子就走。

    何嘉识相不说话了。

    顾井仪出去栏也没拦住,回来又不好说何嘉。

    何嘉倒很自在,安然坐在那里啃西兰花:“唉顾井仪,你那朋友挺厉害啊,把一个个男生迷得眼张失道的,太厉害了!”

    顾井仪当然是替彭川辩护。何嘉也并不红脸,表示能理解,“说好听点,这种事只有女人能看穿女人。说难听点,还不是王八对绿豆。别说你们不知道,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不是享受被舔的感觉。虚荣心这方面男女都一样,谁不知道谁啊!”

    尴尬的晚餐过后,何嘉赌气先回家了。

    颂祺回江沐家拿东西,跟顾井仪说:“何嘉就是那样的脾气,你别放心上。”

    顾井仪说怎么会,“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何嘉了。”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夏痣,可又重新说起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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