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兆

    他忍不住去想,他们现在算怎么回事?给她点时间是什么意思?等等她是什么意思?

    邓放不是不愿意等,是怕等不到。

    屋内,一墙之隔,唐珺辗转反侧。

    知道要离开一个星期的时候,她的乌龟属性爆发了,她有些开心:她可以暂时离开这里,或者说是躲开,然后去想想自己该怎样和邓放相处。

    可开心只维持了一刻。

    白天她才叫邓放等等她,那她现在走了算什么呢?当逃兵吗?何况她要走的事情她还没有跟邓放讲。

    晚饭她先走了,她知道邓放不高兴。

    在一起的时间虽然不是很长,但是她看得出来,邓放那个眼神就是委屈——像被丢下的小狗一样。

    想了想,她还是坐起来。

    看了眼时间,不算太晚,她给邓放拨去电话。

    屋外,邓放还在怔愣着,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一看是唐珺,他又望向那扇门。他很想敲开房门告诉唐珺他就在门口守着。

    “喂,珺珺?”电话接通,开口是沙哑的,听得唐珺心口一紧。

    “休息了吗?”唐珺轻声问。

    “嗯,马上了。”

    “黄老要办退休仪式了,晚饭的时候打电话来叫我回去呢,明天就走,去一周。”不知怎么,唐珺总觉得心虚,说的小心翼翼的。

    那段沉默半晌,反倒笑起来:

    “该回去的珺珺,他是你的老师啊,代我向老人家问好。”

    如果唐珺现在打开门,他就能看见满脸不情愿的邓放。

    明明舍不得人家走,还在嘴硬。

    “好,会的。”听他语气和缓,唐珺总归少担心些。

    两人都没再说话,正当唐珺想问邓放要不要挂电话了的时候,邓放委委屈屈的声音又顺着听筒飘过来了:

    “珺珺,我会想你的。”

    唐珺心口一热,忍不住笑笑,“一周而已,很快的,等我回来首席竞选也该结束了,你要加油哦,等你的好消息。”

    邓放又笑了,这回是真心的。

    “嗯!”

    明明没人看得见,他还是孩子气地用力点了点头,受了鼓舞骄傲得很。

    “好了,不早了,快睡吧。”他收敛了点,温声催唐珺睡觉。

    唐珺连声应好。

    挂了电话,她才发现自己嘴角没下来过。

    好像慢慢有答案了。

    邓放的心也因她不再冷淡的态度稍稍放下。他还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唐珺带着简单的行李准备出发。有了昨天的事,她考虑再三,还是想给邓放打个电话,又想到他应该在训练,改成发信息。

    信息发出去,她刚好走到玻璃长廊。

    望过去,三辆战机正在缓缓滑行着驶离停机位。

    虽然不知道邓放的任务安排,但她下意识觉得他在里面。

    可飞行员全都带着氧气面罩和头盔,根本看不清谁是谁。

    她转身要走,余光瞟见中间那辆飞机的前舱正转头看她。

    回身站定,几乎是那一瞬间她就确定,那是邓放。

    一切好像回到初见那天,时光倒流到那个傍晚,她站在同样的位置盯着邓放看,邓放也在看她。

    只是这次——

    他朝她点头示意。

    她朝他抬手敬礼。

    “喔!”飞机的公共音控频道里爆发出一阵起哄声,很快又平息下去。

    所有人都看到了。

    唐珺倒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默默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平稳起飞,目送他们划破长空,耳边留下雷霆般的轰鸣。

    她嘴里喃喃道:“山鹰,平安;各位,平安”,而后转身离开。

    苍穹之下,他们都沐浴在晨曦里,山鹰冲上云霄,剑兰立地仰望。

    看似相隔千里,其实一个眼神已经将他们紧紧连在一起。

    日落的时候,唐珺落地了。

    黄明章和林华景一起来接她。

    看见两个老人家的时候唐珺突然有点想哭。

    一直被记挂着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同时,她又想到了外婆,想到那个无法弥补的遗憾,心里堵得慌。

    坐上车,看着熟悉的街景飞速闪过,唐珺沉默不去。

    林华景察觉到她情绪不高,抬手慢慢抚上她的发顶,顺势带出话题:

    “西北苦吧?都瘦了……珺珺,你师傅退下来,上面也有意让你来接班的,这趟回来,咱就不回去了。”老太太说完嘴还一撇,颇有认定了的意味。

    闻言唐珺一怔,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下飞机就接了个大礼包。

    林华景看她的反应也有些狐疑,她以为唐珺会干干脆脆应下来的,毕竟她是个土生土长的南方姑娘,她的根在这。

    旁边一路沉默的黄明章看出端倪,开口了:“嘁,张嘴就替人家安排好了,你得问她想不想啊。”说罢朝自己老伴努努嘴。

    林华景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拍大腿,拉着唐珺的手边笑边摇头,“我太想让珺珺留下来了。”

    黄明章直了直身子,正色道:“丫头,上面是有这个意思,但是我回过话了,我说愿不愿意留全看你自己,决定权在你,你想好了再说。”

    唐珺握紧林华景的手,又看看师傅,心下犯难。

    她是师傅的得意门生,上面希望她留下也是对她的肯定,更别提她的家、亲人、朋友都在这边,这是个很不错的工作安排,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可她在西北的事还没做完,邓放还在西北等着她。

    工作可以找人接替,可邓放…

    察觉到气氛被搞得有些沉重,林华景立刻岔开话题。

    “我上次给你妈妈打电话,她跟我说你还没动静呢,要不趁这几天见几个?”

    唐珺的笑几乎就要僵在脸上了,老太太真没一句话是白说的,这会儿功夫就绕到相亲了。

    “这个…不着急不着急…” 她敷衍地回。

    “怎么不急!你本来就忙,早点安定下来是好事啊,再说我们珺珺又漂亮又优秀,想找什么样没有,”老太太急了,话锋一转道,“肯定是你自己不积极,你听我…”

    本来喋喋不休的林华景一下不说话了,皱眉偏着头看唐珺,看得后者心里发毛,忙摇她的手。

    “怎么了,想到什么了这是。”

    林华景闻声恍然大悟般地看向她,眼神带着了然,“珺珺有男朋友了是不是?基地同事?”

    唐珺又是一愣,老太太怎么什么都知道?

    其实也不难猜,唐珺过去这段时间一直在西北,现在叫回家犹豫了,叫相亲不肯去,那就是有牵绊了

    看见她的表情林华景就知道猜对了,旁边闭目养神的黄明章也缓缓睁开眼看向她们。

    到了饭桌上,林华景还在追问。

    “叫什么名字?什么岗位?长什么样子啊?”

    唐珺笑得无奈 。

    她本来想后面慢慢跟两老讲的,结果措不及防就被看出来了。

    “他叫邓放,是试飞员。”长得很帅。

    后面一句唐珺在心里悄悄说的。

    谁承想一听见“试飞员”三个子,林华景眼睛都不亮了,明显得很。

    唐珺一下就把碗筷放下了,“师母…”

    她只有心虚的时候才会这样叫林华景。

    跟着师傅这些年,师傅家也像自己家,这里甚至有她的卧室。

    林华景年轻时喜欢到处采风找灵感,一次意外让她跌进冰湖,生了一场大病,从此无法生育,夫妻俩也就没有孩子。

    耳顺之年遇上唐珺这么讨喜的丫头,他们是当亲孙女来对待的。

    果然,下一刻唐珺听到了意料之中的话。

    “珺珺,你已经是离枪炮声那么近的人了,偏偏对象还是试飞员?随时有一半的命是搭在外面的…”

    老人家声音微颤,有不忍也有担忧。

    希望小辈能有稳定的生活没什么错,可转念一想,这终归是年轻人自己的事,他们做不了主,只能干着急。

    何况唐珺从来都是个有主见的,从前做什么事他们都不担心,这次不一样了。

    两个都是把自己交给国家的人,谈什么家庭?谈什么未来?

    思及此,她转头看向丈夫,希望他出声劝劝。

    黄明章自然看懂了林华景的眼神,只不过,他清清嗓子,说出来的并不是林华景想听到的话。

    “邓放?老将军的孙子,父亲也是烈士,自己又好强,是个不错的孩子。丫头,眼光可以。”

    话罢他端起茶缸抿了一口,又道:“路是自己选的,未来也是要自己走的。”

    他谁也没看,话像是说给林华景,也像说给唐珺。

    这边,唐珺走后第三天,邓放和张挺起了争执。

    早上开会前,张挺一直在看表,快开始的时候,离训许久的雷宇突然出现在会议室。

    “报告!”

    “自己找地儿坐吧。”

    大多数人都在窃窃私语,邓放则在一瞬间握紧了手中的笔杆。

    “我们今天开始测试,矢量推力发动机的过失速机动性能,以及,吸入导弹热尾流对飞机可能造成的风险,也就是‘吞烟试验’,”会议在魏总的介绍中展开,说到此他稍有停顿,随后抬头定定看着在座试飞员,“属于,一类风险科。”

    难度可想而知。

    但他在众人脸上没有看见犹豫,而是跃跃欲试。

    “一旦测试成功,‘泰山’将装上我们的隐身战机。”张挺在一旁适时补充。

    闻言,所有人兴奋得鼓掌,战斗机“心脏病”可算要得到解决了。

    邓放就坐在张挺身侧,此时此刻他心中的雀跃已经完完全全写在眼神里,毫不掩饰地望向张挺。

    “队长,我准备好了,让我上吧。”他直截了当地提出来。

    这不仅对于他来说是理所当然,对试飞队所有队员都是。

    初训的时候邓放就是唯一一个及格的人,更何况他拿过那么多奖,经验充足且足够冷静。

    人人看着张挺,等他点头,却见他迟疑了,而后说到:“今天,我准备带着雷宇飞这个科目。”

    “啊?”

    “雷宇?”

    “他不是早就退出了吗?”

    质疑的声音此起彼伏,众人一个看一个皆是不解,雷宇暗暗攥紧了手中的帽子。

    邓放闻言也是一脸不可置信,胸膛起伏着,语气也跟着冲起来:“成熟发动机我飞过三十多个架次,我比他有经验!”

    …

    “我同意!”

    “我也觉得邓放更合适。”

    “他不是都要走了吗?”

    “高风险,大积分,这首席…”

    最后一句话直接刺激到邓放。

    他一下站起身,胸膛还在剧烈起伏着,出言不善:“队长,您…不会是怕我跟您争首席吧?”

    “功成不必在我。”张挺沉声说。

    “功成必定有我!”邓放要紧后槽牙回答。

    只听他又补充:“首席对我不重要,我只想试出好飞机。”

    张挺沉沉地看着他,说不清那眼神里是什么情绪。未了他叹了口气,起身将文件板扔在座位上,看着在座所有人说:“雷宇前阶段停飞,但是他私底下做了很多功课,今天正好测试发动机过失速机动,”他扫视周围一圈,一字一句道,“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语气威严,不容置疑。

    视线最后又落到邓放身上,后者拳头握得死紧,胸膛因为刻意压制过重的呼吸仍在剧烈起伏。

    张挺也不等其他人反应,雷宇上机已经是定局,他带上人就走了。

    医务室。

    雷宇走进去在沈天然的桌边坐下。

    “不是要走了吗?”沈天然问。

    “我,今天飞最后一次。”雷宇还是一样的腼腆,一见女同志说话就结巴。话毕他放了一架手工的小战斗机在沈天然桌上。

    沈天然接过去,拿起来打量着,又看雷宇几眼。

    两个人相视一笑。

    同一时刻,坐在庄严肃穆的礼堂里,望着台上发言铿锵有力,精神矍铄的黄明章,唐珺心中感慨万千。

    原来一晃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霜白几乎爬满师傅的鬓角,她自己也从稚嫩莽撞的模样蜕变得老成干练。

    她是师傅教出来的,师傅退了,也许她真的该留下来。

    可是她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心里牵挂着几千公里外的戈壁,牵挂着那里的巨日,牵挂着那里的草木,牵挂着那里的战友师长,牵挂着她的邓放。

    雷鸣般的掌声将她的思绪扯回来,黄明章的发言结束了。

    半小时后,送完军旗,仪式结束,唐珺的手挽在老同志的臂弯,二人一同去找在休息室中等待着的林华景。

    看见来人,穿着暗色丝绒掐花旗袍的妇人起身,岁月的斑驳并未掩盖住她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温婉华贵的气质,“腹有诗书气自华”大概就是如此。

    黄明章一左一右地挽着孙女和夫人出了礼堂,阳光照在他胸前的勋章上,闪闪发亮,吸引来了拍照的小同志。

    “首长,我给你们一家人照一张吧!”

    他们自然是愿意的。

    “首长不用动,少校往左挪一些,夫人和首长再挨近些,好,就这样,看镜头,”小同志指挥着,“三,二,一!”

    随着快门声响起,老同志奔波劳碌的军旅生涯就算落下帷幕了,看向身旁的徒弟,他心里只有放心和骄傲。

    明明是这样明媚和谐的画面,唐珺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她晃晃脑袋,试图把那些不好的想法晃出去,好像这样就能避免坏事发生似的。

    纠结来纠结去,她还是趁黄明章夫妇跟老友寒暄的空隙给沈天然打了电话。

    “忙呢?”

    “没。”

    “遇上什么好事儿了?挺高兴啊?”

    “没,就是…雷宇刚来给我送东西了。”

    “难怪呢,他什么时候走?”

    “应该快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说他要飞最后一趟。”

    最后一趟?雷宇停飞很久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这又是怎么回事?

    想起打电话的初衷,这会儿听上去也没什么大问题,她干脆跟沈天然闲聊起来:

    “诶,上次在老张家聚餐你不是说要回南方吗?还回不回?我师傅退下去了,这边想让我留下来呢…”

    沈天然听着她的语气一下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笑道:“你先别管我,你舍得就这么回去啊?留邓放一个人?”

    听见邓放的名字唐珺脸一下烫起来。

    又闲扯了几句,沈天然那边有人找,唐珺就挂了电话。

    好几天没见到邓放了,她好想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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