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盈幽回答。

    “所以他才不想回去，也不想被人认出。”玟小六像是在说服自己。

    “世间风雪，从来不是说停就停。”盈幽却说，“他身上觉醒了家族秘传血脉，数百年前就被定为继任族长，这些年间虽无族长之名，已行使部分族长之实。”

    玟小六沉默不语，慢慢低下头。

    她一直知道叶十七来历不凡，却不知道他竟然如此的不凡，而大荒世家氏族向来互相联姻，无论西炎和皓翎皆是，她已经能够猜测到叶十七在隐姓埋名前也不例外。

    他可能有未婚妻，更可能有妻子。

    此外，玟小六也听懂了盈幽的意思，叶十七若要回去做他的少族长，传承家族血脉必定是重中之重。

    她回想起叶十七对自己许下的种种诺言，却又忍不住想：真到了关键时刻，她与他的家族，孰轻孰重？

    盈幽看出玟小六所想，说道：“至于其它的，还是叫他亲口告诉你吧。我与你说这些，是希望你心里有些准备，要为自己打算。”

    “我明白，多谢你。”玟小六点点头。

    两人并肩走在镇上。

    快到酒铺时，玟小六忽然问：“你呢，盈幽，你为什么来清水镇？”

    盈幽沉默了一下，回答：“寻人。”

    玟小六又问：“可寻到了？”

    盈幽说：“我也不知。”

    又过了几日，镇上来了一队声势浩大的车队。

    串子绘声绘色地说起那天清水镇上的大地主俞信俞老板亲自站在府外等候，一把老腰都快弯到地上去了，中间的云辇才下来一个美得不得了的红衣美人，远胜酒铺那位妘姑娘。

    又问在饭桌上走神的玟小六认为如何。

    玟小六知道串子是因为上次的事故意这么说，也不惯着，当面怼了串子两句。

    又想那位红衣美人应该是叶十七家里来的人，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也知道天马拉车、云辇出行是什么排场，下意识地去看身边叶十七的神色，见他很明显魂不守舍，顿时心里凉了半截。

    于是吃完饭后，匆匆跑去酒铺想找盈幽，哪知道今日的酒铺竟然大门紧闭，明朔月也不在家，问了旁人才知道盈幽一大早被人“请”去了俞府，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玟小六心中担忧。

    原本想回去找叶十七帮忙，又想起叶十七上次的临阵脱逃和正在俞府住着的那位红衣美人，脚步顿了顿，一个人去了俞府外打探。

    今日俞府守卫格外森严，她转到后门找熟悉的仆人询问，才开口就被人打发了，说俞府里没有什么妘姑娘，让她没事赶紧回回春堂去，别在这里碍眼。

    又忙给玟小六使眼色。

    玟小六看懂了，稍稍放心，就准备回回春堂等消息。

    偏偏路过绸缎庄时，听到老板娘神秘兮兮地向人吹嘘。说俞府居然挑了绸缎庄最好的料子去糊窗，又说那位贵人好威风，也不知道酒铺的女妖精怎么惹了她，不仅罚人跪在人来人往的院子里，还要将兔子杀了炖汤呢！

    这下玟小六彻底急了，向老板娘求证之后，一咬牙往镇外的山林方向跑去。

    她要去找山里那个武力高强的九头蛇妖，炼毒也好，放血也罢，只要九头蛇妖出手相救，她玟小六心甘情愿留下来给他卖命。

    残阳如火。

    落霞如织金洒满枝叶的缝隙，将跪在青石板上的红衣少女笼罩在一片昏黄光影之中，显得她的身姿格外单薄纤弱。

    庭院里，另一位同样身着红衣的美艳少女从屋内走出来，侍女搬来一把椅子请她入座。

    坐下后，少女才问：“我罚你，你可有不服？”

    盈幽垂首回答，“并无，是我错了。”

    防风意映却没有打算就这么简简单单放过盈幽。

    她看了看盈幽楚楚可怜的下半张脸，含笑说：“你每次都说自己知道错了，却总是不肯改。我看你分明是不知道。静夜，你来说——”

    她指名道姓，看向立在自己身侧的一位侍女。

    静夜果断跪下，膝盖狠狠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明显的响声，想为盈幽辩解：“三小姐只是关心则乱，并非有意，求……”

    防风意映半点也不为所动，仍道：“说。”

    静夜心知躲不过去，只得开口说：“三小姐一错不该知情不报，二错不该私截信件，三错——”

    “不该，染指涂山氏少主私产。”防风意映替静夜说下去，回过头来去看盈幽，“我说的可对，妹妹？”

    盈幽不语。

    “有些人膝盖软，骨头倒是不软。”防风意映继续道：“你不认也无妨，我已传信族内，想来父亲收回那些族中产业的命令差不多该到了。这次回去，你也不用再去轵邑或者青丘，母亲亲自为你挑好了夫婿，你就留在防风城待嫁吧。”

    盈幽抬起头，面无表情，眼神却桀骜，不见怯弱。

    她说：“我若是不呢？”

    防风意映笑了一声，说：“终于不装了，我的好妹妹？果然母亲和哥哥说得对，只有我，被你骗了多年！”

    说到最后一句，防风意映已经狠狠咬起了牙。

    她深深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被盈幽从小到大戏耍，她是不是很得意？她信任她，处处为她出头、为她打算，到头来她却与外人勾结，不仅一直背着她对涂山氏的产业下手，也一定对防风氏的产业下了手。

    即使是这样，防风意映在初闻此事时还在心里为盈幽找开脱，想着她不过是要过得好一点，也没有什么大错……但盈幽千不该万不该，觊觎涂山璟，觊觎涂山氏下一任族长夫人之位。

    她将涂山璟藏起来想做什么？

    她将那封信交给静夜，又想做什么？

    她就不能一直如往日那样认清自己的身份，要奢望不可能属于她的东西？

    更关键的是，盈幽与涂山璟在这段时间里，是否提到过那段皓翎往事，或者，涂山璟很有可能已经猜出当初救了防风意映的人是涂山篌。

    防风意映眼神更加幽深。

    涂山篌她要，涂山氏下一任族长夫人之位她也要，无论拦路的是盈幽还是涂山璟，她都会一一解决！

    “可惜，族中与涂山氏、金天氏谈妥了交易，你的北地南星没了，你再没有说‘不’的底气了。”防风意映走到盈幽跟前，居高临下地审视：“——四错，你今日不该着红。”

    盈幽却忽然一笑，说：“这错，我不认了。”

    话音落下，人已骤然起身期近防风意映，看似柔嫩无害的双手化出利甲，掐住了防风意映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