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屋外。

    玟小六还是没忍住悄悄扒了窗子,心里想着“我就看一眼,看看九头妖怪有没有干坏事”,却没想到扒开之后又是一层厚厚的霜,根本看不到屋内情景。

    她心里挂念着盈幽的情况。

    可就在这时,身体忽然一轻,后面的衣领被那只雕大爷的爪子提起,不由分说地将她带离小屋,飞向天际,任凭她求饶叫骂哄骗都不济事。

    结果雕大爷想要吃鱼。

    玟小六心里着急,却不得不迫于毛球的威慑,在林间采了些药材和野果,被赶到湖边又是追鱼又是烤鱼。

    但吃饱喝足之后,雕大爷仍不满意,这下玟小六明白了,敢情“离远点”的意思,是离这么远啊?

    她默默抬头遥望远处隐在夜空中根本看不见哪怕一点儿踪迹的小屋,又在心里计算一下从山脚爬回山巅的脚程,实在累极了蜷缩在毛球羽翼下过了后半夜。

    一觉醒来,晨光熹微。

    玟小六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小屋前,正靠着原本的那棵树坐,看来雕大爷还算有良心。

    这时,那扇门也从里面打开了。

    玟小六听到相柳的声音说:“进来。”

    她连忙进去。

    屋子里弥漫着些许的潮湿水汽,十分温暖,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幽香,相柳依然冷着脸脸,只不过好像比昨夜里更加冷了一些,而当他一侧过身,玟小六瞪大眼睛,很难不往对方被咬得狰狞的侧颈上瞄。

    心里飞快地胡思乱想:‘哟呼,刚结的痂呢!还不承认你们认识,你这个又凶又狠的臭妖怪,会让不认识的人这么咬——不对啊,他衣襟上怎么干干净净的?反正嘴是真硬,也不知道有没有的治……’

    玟小六撇撇嘴角,懒得管相柳的伤口,看他脸色一时半会也死不了,于是先望了一眼榻上的盈幽。

    只见榻上少女白皙的面庞透着莹润的粉色光泽,呼吸平稳,神情安逸,气血充盈,连之前手臂上的伤口都愈合了。又坐在榻边细细地切了脉,脉象果然也是强健有力,就是稍微有些热盛。

    简单来说,补过头了,但问题不大。

    “挺好的,晚点煮些清热下火的药茶喝了就行。”玟小六长舒了一口气,转头一看相柳表情略显复杂,问:“怎么了?”

    “无事。”相柳看向榻上沉睡的盈幽,“她什么时候能醒?”

    “睡醒了自然就醒。”玟小六说,又有点贱兮兮地问:“相柳大人,你和我家幽幽可是熟识?”

    相柳冷冷一眼扫了过来。

    玟小六不知道自己哪个字眼触碰到这个喜怒无常的大妖禁忌,但经过这几次接触,她如今的胆子大多了,也清楚相柳不会真的将她杀了。

    故意说:“既然不是,那算了。”

    相柳果然上当,但还是恶模恶样地威胁:“要是不能好好说话,我不介意帮你割了这张嘴。”

    玟小六面上装出一点点害怕,心里憋着笑,勉强正经地说:“大人怕是不知,世间女子名节犹为要紧,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了一夜……”

    相柳道:“说下去。”

    玟小六也不卖关子,说:“若情投意合,还是早日上门提亲为好。”

    相柳皱眉:“提亲?”

    玟小六以为相柳不了解婚嫁之事,解释:“提了亲,女方允婚,下了聘礼,才能成亲结为夫妻,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相柳沉默了下来。

    正当玟小六以为相柳不想提亲的时候,相柳开口问:“聘礼是什么?”

    “自然是男方下聘求娶,为表心意,赠送给女方的礼物。”

    “除了聘礼,还要准备什么?”

    玟小六没用注意相柳没有再提聘礼,当即来了兴致,说了好些所谓的经验之谈,有她和老木是如何操持麻子婚事的,也有清水镇上的婚嫁习俗,更有从清水灵石评书里听的和她自己想出来的。

    相柳听了半天,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说:“去煮茶,她要醒了。”

    玟小六嘴巴都快说干了,闻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然后认命地出去煮茶。

    盈幽转醒,看见相柳正坐在榻边,没有戴那张冰蓝面具,神情平静淡然,除了他的眼底不见半分轻佻笑意,仿佛是她在半梦半醒间回到了望舒小筑的枕梦楼。

    “相柳?”她有些迷糊地叫了他的名字。

    总算没再叫“军师大人”。

    “可还好?”相柳开口说,“玟小六找到我,求我来救你。”

    “六哥很好。”盈幽心里记下这份情,从榻上坐起,动了动手脚发现灵力前所未有的充盈,“我只感觉自己灵力大进,暗伤全无。”

    又对相柳正色说:“接下来,我要争夺防风氏族长之位。”

    相柳点点头,并不意外,“需要杀谁?”

    “暂时不需要。”盈幽说,“防风小怪和那女人都不能死,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他们。防风峥身边也有我的人。”

    相柳提醒说:“防风意映,她想杀你。”

    盈幽顿了顿,回答:“她活不成了。即使涂山璟给她活路,我也不会给。”

    ——她已经定下计划,只等涂山璟返回青丘,上演一场好戏。

    相柳看了一眼盈幽,问:“你心情不好?”

    盈幽抬眸,望着相柳没说话。

    终究是她的心肠没有冷硬到底,虽然自认为对防风意映只是利用,也已经决定对防风意映动手,但心中难免复杂。

    不过也仅仅是这一瞬间的复杂。

    “我杀过很多人。”盈幽说,“今后还会杀更多的人。”

    相柳却问:“你怕吗?”

    盈幽有些微的惊异,对上相柳的眼睛,坦诚地摇摇头:“第一次很怕,后来就不怕了。”

    相柳没有出言安慰,而是说:“跟我来。”

    他们去了藏在深山里的一处山谷,高处有一眼温泉和一大片的临水紫藤,因温泉之故,谷内四季如春,紫藤常开不败,落下的花瓣汇入流水,再随流水飘向瀑布下的村落,依稀可见炊烟,景色极美。

    盈幽坐在最大的那一株紫藤树上,紫藤树的树干压得很低,像是一道小桥横过水面,垂下一簇簇开得正盛的紫藤花,倒映在水中。

    相柳也在旁边跟着坐下,两人默默地望着眼前美景,听着山间鸟鸣和流水潺潺。

    “很漂亮。”盈幽说。

    “我有时候会在这里看一天的落花。”相柳淡淡地说。

    “军师大人也有闲情逸致?”盈幽问,

    “一个人活久了,总要找一些事做。”相柳说,“我也不是一天到晚地练兵杀人。”

    盈幽微微一笑,伸出手去,看着顶上的紫藤花慢慢飘落在手心,“小时候防风意映爱玩捉迷藏,我就藏在树上听鸟鸣,每当这个时候,我会感觉周围很安静,也很平静。”

    那时她不明白防风意映为什么非要拉着自己一起,一开始兴致勃勃,接着很快将她遗忘,直到天色渐暗后哑婆不放心地找来。

    后来她明白了,她在防风意映眼中和那些被豢养的小猫小狗并没有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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