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困

    这平城属昌乐公主的封邑之地,因其物产丰富而闻名,故这里的百姓比起别处日子上要滋润许多。

    路南枝二人进城时天色已晚,只得先寻一家客栈住下。

    进得客栈,只见厅堂内空荡荡的,只靠窗处坐了一人,那人微胖,五官宽阔,却是一张笑面,一身华服波光暗涌,看着并非普通百姓。

    那人虽只一人,桌上却摆满了各色山珍,也不动筷,只端着酒杯时不时的饮上两口,便透过窗子看外面夜间来往的行人。

    听得动静,那人便转头看来,眼中瞬间闪过一抹惊艳之色,随即便消失不见,仍自顾自的小酌,看着心绪极好。

    路南枝与顾醒风刚在角落坐下,那店中小二便热情的招呼上来,

    “两位客官是吃饭还是住店?”

    “你去安排几样菜饭,还要两间上房。”

    说完,顾醒风便将一定银子扔到桌上,那小二知是来了大主顾,脸上的笑容便更盛,说起话来又亲切了三分,他忙收起银子,弯腰道,

    “二位客官稍等,小的这便去安排。”

    不多时那小二便沏来一壶茶水,又要恭维一番,却被顾醒风一个眼神吓得直哆嗦。

    见此路南枝便道,

    “你先下去吧,有事我们自然会叫你。”

    那小二便如得了特赦令一般忙退了下去。

    这一路行来,路南枝早已渴得难受,却又等不得茶凉,便一面吹气,一面喝茶,待到一杯下肚,她这才觉出浑身的乏意,心中又惦记起阮自道来,便问道,

    “师兄可知师傅究竟是去了哪里?”

    顾醒风轻啄了口茶,沉思片刻才道,

    “我查验尸身时,发现有的人才死不久,师傅。。。。。。应是去追击那贼人去了,又怕牵连了你我,故才有此一举。”

    闻言,路南枝便又道,

    “师傅这便是想岔了,俗话说得好,一个好汉三个帮,将你我带在身边,多少也会有些助力。”

    话音刚落,便听得顾醒风又说,

    “你这倒忙,不帮也罢。”

    “师兄这是何意?”

    “字面上的意思。”

    路南枝当即要拍桌子,顾醒风便看过来,清冷的眸子里酝酿着风暴,路南枝突地想起那天顾醒风举剑要杀自己的情景,况此时阮自道又不在,怕是又要吃不少苦头。

    那举起的手便落在了自己的脑袋上,她假意挠了挠头发,又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

    “醒风师兄自是比我想得周全,南枝妄言了!”

    说完便端起茶壶,为顾醒风续上了茶,态度端得是尊敬又乖巧。

    顾醒风嗤了一声,随即便望向一旁,路南枝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与窗前那人碰个正着。

    那人心中一惊,只觉少年通身的气度非一般贵族所有,便端起酒杯朝这边敬来,他本就是一张笑面,这样一笑更显得亲和,无端让人生出一番好感来。

    顾醒风却是面色不动,似是未见,又端起茶杯来,那人也不觉尴尬,兀自将杯中酒饮尽。

    路南枝心道,那人也算是有几分胆识,竟未被顾醒风的眼神吓住,看来也是个见过世面之人。

    这样想着,又看过去,却见那窗前已是空无一人,只留下了满桌子的美食。

    路南枝便可惜起那些食物来,这落在顾醒风眼中却又是一副穷酸相,不知为何,他心头便无端生出一丝怒意,便说道,

    “你路南枝也是堂堂逍遥门的大师姐,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

    被突然这么一说,路南枝却是不明所以,便问道,

    “我做什么样子了?”

    “丢人现眼!”

    “你。。。。。。”

    路南枝忍了又忍,胸口起了又伏,好半天,才咬牙说道,

    “我路南枝本就是乞儿出身,怎比得了师兄?醒风师兄若是看不入眼,还请忍耐一番,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这条土里的泥鳅成不了天上的龙!”

    这话她说得可谓是极其克制,若非技不如人,路南枝能当场掀了桌子,奈何人在屋檐下,只得低了头。

    说完,她便闭了嘴,又偏过头,再不看他,待饭菜上桌只一门心思的吃喝,再不多说一句。

    一顿饭吃得是沉闷至极,两人均冷着一张脸,待到饭毕,便各自回了房间。

    路南枝心中憋着口气,开门便见桌上摆了一束鲜花,那花正发出悠悠香气,若是别人,心中定然欢喜,路南枝却是自小不爱各色花草,此时又心绪不佳,当即将花拔了扔出窗外。

    半夜时分,顾醒风猛然睁开双眼,目光清冷,却无一丝慌乱,只冷冷的看向床头那人,

    “你要如何?”

    那人在一旁看着,心中却是震惊不已,想这少年虽是中了软骨散,全身筋骨再用不上半分力气,这般境况下却仍能镇定自若,心中便生了些顾虑。

    光看少年相貌气度就已世间少有,且还能有这份心性,更是不易,想来绝非一般贵公子能有。

    但一想到背后的主顾,便又觉自己属实有些多虑,这少年便是再尊贵,还能尊贵过那人?

    一想到此,那张微胖的笑面上便笑意更浓,看着很是亲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今晚靠窗喝酒的那位,他笑呵呵的说道,

    “小公子,你要走大运了,待到将来飞黄腾达时,莫要忘了我这恩人!”

    顾醒风面上无波,只道,

    “与我一同的那女孩呢?!”

    “那女孩现在隔壁睡得正香,小公子若是乖乖的跟咱们走不生事端,她自然便会无事。”

    听了这话,顾醒风便彻底放下心来,又问道,

    “你在饭菜中下了毒?”

    那人便笑道,

    “并非毒药,却是多了些料,只与这屋中花香结合,便会让人全身筋骨无力,反抗不能。。。。。。”

    “也只有小公子这般的人物才配得上这昂贵之药,我也是下了血本,想来以小公子的相貌,定然不能让我亏本。”

    这话意味明显,顾醒风眸子更冷,喝道,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做这贩卖人口的生意!”

    那人笑意更浓,却是显得更为和善,

    “小公子此言差矣,你只是未知详情,待得了好处,便是叫你走你都不愿走了!”

    说完,便道,

    “动手!”

    话音一落,门外便冲进几个彪形大汉,用粗绳将顾醒风绑了,又用黑布袋套住他的头,这才将他抬了出去。

    此时两辆马车早已等候在客栈外,那笑面人弯腰钻进前面的一辆,顾醒风则被那几个大汉看管,被塞进了后面的车里。

    只听得一声驾!那两辆马车便疾驰而去,消失在黑夜之中。

    马车里,那几个大汉正聊着天,只听其中一人说道,

    “这笔买卖当是极品货色,怕是老爷又得狠赚一笔!”

    另一人道,

    “那主顾是缺钱的主儿吗?!但凡你的货合她心意,没有她出不起的价儿!”

    “若是生得一张好面皮,咱也不用过这种刀口上讨活的日子,我倒要去昌乐。。。。。。”

    话还未说完,便被另一人打断,

    “说话注意点,小心掉脑袋!”

    那人却是不甚在意,仍说道,

    “这人到了那里自然会知晓一切,我说与不说又有什么相干?”

    他叹了一口气又道,

    “这有权有势就是好,还能变着花样玩儿,谁让她是。。。。。。”

    说到此处,那人终是忌惮般的住了口,再没了声息。

    马车行了约莫半个时辰,终是驶进了一处别苑中,几个大汉将顾醒风扔到了床上,便看守在门外,寸步不离。

    待到天亮时,外面才响起了声音,

    “几位大爷,应主子吩咐,特来送饭。”

    “你看着怎这般面生?”

    “爷们都是干大事的人物,我们这等身贱之人就是常在爷眼前晃,爷也未必将我们看在眼中,我又是前几个月新来的,想是未曾注意也是有的。”

    “都到了别院了,你就别疑神疑鬼了!”

    “快进去吧,小心伺候里面那位,不容有失!”

    “知道了,大爷!”

    只听得吱呀一声,门扇开了又闭,一人便进了门来,顾醒风扭头看去,只一眼便认出那人便是路南枝。

    霎时,顾醒风只觉有一颗石子砸进了心湖,只片刻便恢复了平静,但却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面上依旧平静无波,却张口道,

    “路。。。。。。”

    话还未说完,只见她伸出食指抵在了唇上,做了个嘘声,顾醒风这才反应过来,立时闭上了嘴。

    路南枝一边走一边说,

    “这位小公子,莫再意气用事,吃些东西才好。”

    “呦呵,没想到你这小公子脾气还挺硬,待得了我一顿教训,看你还能这般?”

    此时门外又想起声音喝道,

    “莫要动手,他这身皮肉可金贵着呢,你只管喂饭便是!”

    路南枝的声音立时变得乖巧起来,

    “是,大爷!”

    说着,便走到顾醒风的面前坐了下来,用勺子舀了一勺粥送到他嘴边,见顾醒风未动,便凑到他耳朵旁悄声说道,

    “师兄,先吃些饭菜,吃饱了才有力气逃跑。”

    顾醒风只觉耳边微痒,竟鬼使神差的张嘴吃了一口,却问道,

    “你为何未中毒?!”

    路南枝笑道,

    “我看不上那破花,被我给扔了!”

    她一脸嫌弃,眼角眉梢却满是得意,顾醒风看着,头一次觉得这人竟也不那么碍眼,甚至还有些可爱。

    路南枝将粥一勺一勺喂到顾醒风嘴里,待那碗粥见了底,她才大声说道,

    “这才对嘛,吃了东西,便随你闹去!”

    随后又压低声音,这才问起正事,

    “醒风师兄,可有何脱困之法?”

    顾醒风思虑片刻,便说道,

    “我观那几人手上功夫不弱,若联起手来,你定然不是对手。。。。。。”

    路南枝叹了口气,她也是注意到这点,才一直暗中观察未有动作,直到进了这别院,才寻到机会打晕了那送饭的丫鬟,混了进来。

    见顾醒风无事,她也放下心来,只是此时他身不能动,形如废人,却又不知如何带着他逃跑,一时心中着起急来,却又听得顾醒风道,

    “你只管混出去等待师傅,不必管我。。。。。。”

    路南枝以为顾醒风怕连累自己,未待他说完,便打断道,

    “在醒风师兄心中,我路南枝便是这样一个贪生怕死,忘恩负义之辈吗?!即便是如此,你我好歹同门一场,我却是做不出这等背信弃义之举,若是师父知晓了,怕是也要将我逐出师门!”

    顾醒风却道,

    “你想多了。”

    路南枝便啊了一声,又问道,

    “醒风师兄到底是何意?”

    只听得他又说道,

    “这你便不必再问,我自有办法,你只管自己周全便是,务必要与师傅会合。”

    路南枝心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逞能,但见顾醒风似是心意已决,自己再多说无益,便起了别的心思,只说道,

    “那师兄万事小心,南枝不便在这里多做停留,珍重!”

    说完,路南枝便向门外走去,待要开门,便听得一个清冷的声音,

    “等等!”

    路南枝回头看去,只见顾醒风正望向自己,那眸子中的清光似与平日不同,他张口说了两个字,却是无声,

    “小心。”

    这番光景落在路南枝眼中便有了告别之意,她便越加肯定顾醒风是怕牵连自己,故才有刚才之举,但这又要将自己置于何地?

    想到此处,路南枝心中却是不快,只硬邦邦的说道,

    “你这小子别仗着自己长了张好面皮,便敬酒不吃吃罚酒,回头我告知了老爷,定要让你长了教训!”

    说完,便重重的哼了一声,将门打开,复又关上,待到了门外,又听得路南枝说道,

    “几位大爷,这是哪儿找来的山野村夫,性子倔得跟头犟驴似的,动不动就用那刀子似的眼神瞪我,看得咱直发毛!”

    “废话少说,送完饭快走,若耽误了老爷的事儿,你几条小命都不够赔的,快滚!”

    “是是是,大爷莫生气,小的这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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