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枪响，在众人的呐喊声中，高二年级组男子3000米决赛正式开跑。

    当乔枫晚和田典找到甄子健的时候，这哥们儿嗓子都快喊哑了。

    比赛已经进行到一半，跑道旁都是为自家班级运动健儿加油呐喊的声音，当然啦，也有些充满大爱的无国界加油者，比如此刻，苏校草的名字就像是海浪，从四面八方拍打到乔枫晚的耳朵里，让她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没带个耳塞子过来。

    田典见势不妙，拽着乔枫晚往终点线位置跑。

    乔枫晚倒是不着急，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她的嘴消肿了不少，但看起来还是格外突出，但她自己倒无所谓，大大方方任人观赏：“典典，不着急，苏积成还有两圈呢！”

    田典可不准自己磕的CP有一点意外：“谁说不着急，你快看看，终点线那里，都人满为患了，一个个虎视眈眈的，你要是不抢在前面，保不准苏积成等下一个不小心就接了谁的水！”

    乔枫晚不太明白，为什么送个水，能被田典说到如此紧张，不过这回，甄子健也罕见跟着紧张了：“小田典，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啊！走走走！咱们去终点站等积积！跑完步的水必须要喝自己人的，才能快速补充能量！你们是不知道，刚才开跑前，积积还跟我说他犯困想睡觉呢！”

    乔枫晚脚步一顿：“你说苏积成刚才说什么？”

    “说他困了想睡觉啊！我都怀疑是因为主席台负责读稿的女生声音太催眠了，他就听了你写的那些个动物宣言，然后就说自己困了。”

    听到这话，乔枫晚和田典相视一笑。

    他果然，听懂了。

    甄子健挠头：“你俩笑什么？说出来，让我也笑一个嘛！”

    田典举手，拍了拍甄子健的肩膀：“没什么，笑你可爱。”

    “是吗？”甄子健露出不好意思的小虎牙，“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夸我可爱，小田典，你真有眼光。”

    乔枫晚抱着手，睨了甄子健一眼：“健健，典典的意思是，你很可怜，且没人爱。”

    “……”

    *

    3000米进行到最后一圈，苏积成依旧遥遥领先，甚至甩了最后一名好几圈。

    少年如冬日的暖风，所及之处，能够迅速唤起所有人的热情，他跑步的时候不喜欢看天也不喜欢看地，就那么默默盯着前方，像一棵身姿挺拔的移动版小白杨，除了下巴上滴落的汗珠和逐渐被汗湿的衣服，看不出少年有任何的异样。

    甚至，表情都和平日里一样温和平淡。

    有些人，越没有表情，越是沉默，就越吸引人。

    于是，大家的呐喊声更热烈了。

    乔枫晚和其他人不一样，她在赛前给苏积成加了油，但当苏积成真正开跑的时候，她却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呐喊，因为她知道，对于别人来说，3000米长跑可能是一场需要耐力与体力的痛苦比赛，但对于苏积成来说，跑步是一种享受。

    既然是享受，又何须加油……

    于是，操场上出现了这么一个奇观，在高二年级组男子3000米决赛的少女加油团里，有那么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学生，她扎着高高的马尾，顶着一张高级美艳的脸庞，在她绝美的脸蛋上，有一张单独看起来很丑，但拼凑在她脸上却别有风味的香肠嘴，在激动不已的人群中，闲闲抱着手臂，手臂一边还夹着一个保温杯，目光随着跑道上的少年，悠悠而转。

    像是看到了什么赏心悦目的美好事物，她的香肠嘴轻轻勾了勾。

    *

    斜对角的绿茵场上，小胖子李非特正举着望远镜把玩，突然，他放下望远镜，捣了捣盛时佳的手臂：“佳哥，你快看，那不是那天站在篮球场外投篮的小学妹嘛，我去，你快起来看看是不是我眼花，她的嘴巴怎么肿成那样了？”

    他突然重重拍了拍旁边人的大腿：“我想起来了！原来她就是他们说的那个被藏在唢呐里的蜈蚣咬了嘴的学妹啊！！！哈哈哈哈！！！她这运气也太衰了吧！！！完了！！！完了！！！我笑到停不下来了！！！”

    盛时佳抬起挡光的手，狠狠剜了李非特一眼：“胖子，你是不是哪里有毛病？”

    李非特笑到脸上白嫩嫩的肥肉直颤，最近咬紧牙关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的鹅笑：“不过我说她也是个心理素质过硬的，那嘴都肿成那样子了，不戴个口罩就算了，还超级淡定的样子，咦，手上还有个老干部水杯？我瞅着她淡漠狂拽的气质，跟你有的一拼！”

    彼时，盛时佳已经将手重新放回眼睛上了，由于皮肤白到有点病态，他手臂上的青筋尤为突出，右手虎口位置的蛇形纹身也异常明显，仿佛什么都不用说，全身上下都透露出“生人勿进”四个字。

    纵然是这样，还是有好几个不怕死的女生过来搭讪，都被他甩出的三个字吓走了。

    三个字——滚远点。

    李非特和盛时佳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当初在篮球场上，他光是看盛时佳的眼神，就知道他一定是对学妹感兴趣，要不然也不会当天晚上就甩了女朋友，他以为盛时佳第二天就会对学妹展开追求攻势，结果，他的好兄弟竟然磨蹭了一个月都没动手，完全一改往日雷厉风行的作风，他一度以为自己看走眼了！

    现下，李非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确实看走眼了！

    要不然，他佳哥怎么还躺在地上，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就在李非特准备承认自己看走眼的时候，盛时佳慢悠悠移开手臂，懒懒坐起了身子，最后还不忘踢了李非特一脚：“就你话多。”

    李非特龇牙咧嘴道：“我话多，那你别看。”

    盛时佳睨了他一眼，狭长的丹凤眼里看不出情绪，下一瞬，他站起身，晃晃悠悠朝着小学妹的方向走了过去。

    *

    另一边，苏积成已经进入最后200米赛程，少年像是不知疲倦一般，用百米冲刺的速度，一口气冲到了终点。

    冲破终点线的那一刻，苏积成并没有停下来，又小跑了一段路，才双手叉腰停了下来，他大口大口吸着气，汗水顺着脸颊和脖子，流进他的衣衫之内，胸前的运动服早已湿成深色，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之上，透过那紧贴的衣服，可以看到少年上下起伏的胸膛。

    甄子健突破重围，不顾众人眼光，将白毛巾挂在苏积成的脖子上，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样的！积积！我就说你能拿第一！”

    苏积成抬手抽走脖子上的白毛巾，擦了擦脸，汗水被毛巾吸走，他的脸白里透着红光，额前乌黑的碎发被扫向后，露出少年的额头，看起来反而比平时精神了许多。

    擦完汗之后，苏积成将毛巾搭在脖子上，环视了一圈，眼前都是前来道贺的同班同学，还有一些不认识的拿着矿泉水的女生，他垂了垂眸子，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甄子健时刻不忘自己还有个艰巨的任务，要让他们家积积喝到自己人的水，于是，他不顾众人眼光，一把子挽住了苏积成的手臂，拉着他来到乔枫晚的身边，一脸傲娇道：“帮主，人带到。”

    乔枫晚双手负在身后，老神在在的朝着甄子健点点头，动作像极了老干部，连眼神似乎都在说：“好小子，做的不错，下去领赏吧！”

    然后，田典就真的把甄子健拉到一边。

    乔枫晚刚想把保温杯从身后拿出来，一抬眸，眼神恰好和苏积成的眼神相遇了，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身后手指微微一僵，她突然就不想那么快拿出水杯了。

    眼前少年正在一点点靠近，最后，他缓缓抬起右手，在白毛巾上擦了擦之后，朝着乔枫晚伸手：“我渴，有水吗？”

    说这话的时候，苏积成耷拉着脑袋，圆眸里波光荡漾，嘴唇微抿，就连伸出去的手，看起来都有气无力的，充满了摇摇欲坠的破碎感。

    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和刚才在赛场上奔跑的阳光少年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嗯，有点像跟主人要吃食的小猫咪。

    像是雪糕遇到了小太阳，一瞬间，乔枫晚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化开了，她从身后掏出保温杯，在苏积成面前晃了晃，漂亮的桃花眼弯成小月牙的形状，在阳光下更显明媚动人：“傻子，不然你以为我站在这里干什么？”

    拧开瓶盖，乔枫晚把水杯递给苏积成：“我试过了，水温刚刚好，可以入口。”

    大概是刚刚跑完步，苏积成接过杯子后，仰头大口喝起了水，他的喉结上下滚动，脖子线条修长明朗，在阳光的照耀下，看起来格外具有诱惑力。

    乔枫晚不动声色地咽了下口水，少顷，差点被自己的禽兽想法震惊住，她走到苏积成身侧，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提醒道：“你慢点喝。”

    *

    另外一边，盛时佳已经走到距离乔枫晚五米远的距离，突然，他停了下来。

    身边，李非特摩挲着下巴，思忖道：“这个苏积成有点意思，那么多漂亮妹子眼巴巴送水上去给他，他不要，非要伸手去讨。”

    盛时佳轻哼了一声：“关键时刻，一个会卖惨，一个会卖萌，倒还真是我看走眼了。”

    说完这话，盛时佳迈开长腿，转身离去。

    “什么卖萌？什么装惨？”李非特跟在盛时佳身后，迈着两条胖短腿，“佳哥，佳哥，怎么走了，都快到了，不过去打个招呼吗？机会难得啊！”

    *

    不愧是重点高中重点班的学生，运动会一结束，高二十五班的学生立刻收起了玩心，立刻投入到学习生涯中，就连下课，都没什么人说话。

    连风哥有时候都忍不住炫耀：“你说我运气怎么这么好呢，带的学生，一届比一届听话，有时候我也想操操心哪，可奈何，现实他不让啊！”

    同事：“……”

    不过，这次还真是风哥想多了，他的学生们，之所以下课都没什么反应，着实是运动会太疯狂，提前消耗了太多精力。

    冬日的白天比较短，冬天的时间好像也过得比较快，运动会似乎刚刚过去，高二年级已经迎来他们的第三次月考。

    风哥延续他一直以来的习惯，考试之后，找人陪他看星星看月亮。

    月考成绩是星期三公布的，苏积成的成绩不用说，妥妥的全校第一。

    这段时间乔枫晚没有喝咖啡，苏积成为她制作了每日作息时间表，每天晚上到底催她睡觉，早上到点叫她起床，还逼着睡眼朦胧的她再次跟他一起跑步，大概是因为作息正常了，乔枫晚上课打瞌睡的毛病渐渐没有了，这次考试又进步了几名，吓到乔万山和姜媛检查了好几遍她的校服，以为自己女儿在衣服上写小抄了。

    乔枫晚一度觉得，自己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考试吗，有人进步，那自然有人退步。

    这次考试，唐诗诗倒退了好几名，班级前十的名单里，已经看不到她的名字了。

    *

    星期五放学后，苏积成做好实验，去风哥办公室找他讨论竞赛题目，见风哥办公室门虚掩着，他在门外站定，抬手正准备敲门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

    下一秒，苏积成看到唐诗诗从门后走了出来，唐诗诗瞥了苏积成一眼，迅速埋下了头，她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眼角似乎还挂着些晶莹之物。

    苏积成下意识侧过身子，给唐诗诗让路，因为她之前对乔枫晚的态度，苏积成不想理她，甚至一个打招呼的眼神都没有。

    他这人就是这样，外表看起来温温和和，你跟他说话的时候，他也会笑着有一句答一句，但若真不喜欢你，光是他身上流露出的那份很有距离的疏离感，就会让你有种哑巴吃黄连的感觉。

    唐诗诗自然是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态度，她仰头看了一眼苏积成，像是控制不住一般，眼角的湿意又加深了一层，拔腿就跑开了。

    苏积成自然没有注意到她眼里的情绪变化，不过情绪这个东西，有时候不用看，光是感受周身的气压，就足以体会到。

    当时，苏积成没有多想，只是觉得唐诗诗月考没发挥好，被风哥邀请讨论了一下诗词歌赋和人生哲学。

    *

    星期一，北风卷地，气温骤降。

    安二年度企鹅盛典来袭，偌大的校园仿佛在一瞬间变得拥挤了。

    上课铃声响起，周一第三节课是风哥的生物课，结果，铃响五分钟之后，风哥还没到，却等来了之前高一上学期教他们的历史老师张贵妃。

    张贵妃推门而进的时候，外面的冷风顺着她略微丰腴的身体呼呼灌了进来，桌上书本哗啦啦作响，空气里莫名多了几分刺骨的紧张感。

    现在已经文理分科了，贵妃自然不是来上课的，她抱着一沓试卷，站在了讲台上：“你们班主任这节课有事儿，这里有一套试卷，他让你们做一下，下课之后，课代表收好送去他办公室就可以了。”

    刚刚经历完考试，又要做试卷，下面泛起学生们小小声的抱怨。

    就在这一阵抱怨声中，乔枫晚好像听到隔着一条过道的唐诗诗笑了一声。

    *

    风哥虽然不是传统意义上对学生极其严格的班主任，但这种突然缺席事件，在十五班还是第一次发生。

    出于对班主任的关心，下课后，以甄子健为首的一小帮八卦分子进进出出几次之后，终于带着兴奋的表情回归了。

    “帮主，出大事了！！！听说风哥被人匿名举报了，举报信直接送去了校长办公室！“

    乔枫晚正在听苏积成讲数学题，闻言，两人双双看向甄子健，表情还有点像，都是懵懂没有聚焦的眼睛上挂着两条微微拧起的眉毛。

    甄子健自顾自开始说起来：“说是有人举报风哥治班不严，任由学生早恋，破坏班风班气！”

    “早恋？”乔枫晚觑了苏积成一脸，莫名心虚，可转念一想，跟那些大庭广众拉小手、还亲亲的比，他俩好像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呀！

    “帮主，帮主，你怎么了？”见乔枫晚发呆，甄子健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见乔枫晚不说话，苏积成开口道：“她没事儿，刚才那道数学题太难了，她有点反应不过来，那现在风哥怎样了？”

    “哦，不知道呢，好像还在校长室里面没出来！”像甄子健这种非典型好学生，从小到大都不太受老师待见，风哥是第一个平时能和他说说笑笑的，所以一想到有人竟然举报风哥，他就非常气愤，“你说谁他妈这么缺德，要是被我知道是谁举报他，老子第一个捏碎他！！！”

    说完，甄子健猛地拍了下桌子，砰的一声一声响，接着又是砰一声巨响。

    第二声响却不是甄子健发出的，而是经过他身边的唐诗诗手滑，不小心将不锈钢水杯掉到了地上。

    唐诗诗俯身下去捡水杯的时候，苏积成深深看了她一眼。

    *

    都说女人的第六感很准。

    乔枫晚一向不信这些，不过自从知道风哥被人举报之后，她隐隐约约之间，老觉得这件事跟她和苏积成有关。

    不过，这些没有来由的猜测她没有说出来，也没有因此影响了自己的心情，正常上了一天课之后，乔枫晚在苏积成的护送下回到家。

    如今乔枫晚的作息时间都是苏积成在控制，他这人极其自律，两人在楼下聊了几句话以后，乔枫晚就被苏积成催着上了楼，临走前，还叮嘱她快些洗澡，然后一起睡觉。

    时间上的一起睡觉。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一般这个时间点，乔万山和姜媛已经在梦乡了，乔枫晚上楼的声音格外轻，生怕吵到二老休息。

    客厅没开灯，乔家二老给她留了楼梯灯，楼梯灯暖黄暖黄的，照在人身上有种家的温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降温了，乔枫晚今天觉得那灯似乎冒着寒气，还一闪一闪的，有点鬼片的感觉。

    走到楼梯转角处的时候，灯突然又猛烈闪了一下，乔枫晚心里莫名一紧，身体转弯的同时，视线也顺着楼梯延伸出去。

    乔枫晚的脚步怔住了。

    灯光影影绰绰，在光亮的尽头，坐着一个红衣长发女人，少顷，女人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白如A4纸的脸庞，下一瞬，她勾起红唇，幽幽道：“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