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地方是哪种地方，低俗？还是随便？哦，对了，你们这种高尚有教养的人一向鄙夷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张珒瑶像一棵长了刺的荆棘，不分青红皂白的便开始扎人。
自从她在酒吧做了调酒师的工作后，她听到的最多的声音就是对她这份职业的唾弃，更有甚者还会用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来审视她。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等他说完，张珒瑶直接开口赶人，“你要是不喝酒，就不要坐在吧台前，妨碍我工作。”
“我。”看着张珒瑶眸中的冷肃，周朝麟只能暂时起身离开吧台。
找了一处拐角处的圆桌，周朝麟老老实实的趴在上面看着张珒瑶。从目前发生的许多事情上来看，张珒瑶内心敏感自卑且缺乏一定的安全感和自信心，要想治愈这些，恐怕不是件易事。
“我这张破嘴，不会聊天就别说话嘛，搞成现在这样可怎么办啊。”周朝麟丝毫想不出该怎么跟张珒瑶恢复关系，毕竟，他这是第一次谈恋爱。
“小妹，给我来一杯教父。”吧台前，一名穿着花衬衫、体型略有些浮囊的男人道。
张珒瑶抿唇一笑，然后熟练的开始调配鸡尾酒。
“您慢用。”她将酒放到男人面前。
男人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眼睛略有些轻浮的看向张珒瑶，“小妹，我前几天来没见着你啊。”
张珒瑶客气一笑。
“你要知道，哥哥来这种地方，可全是冲着你来的，怎么，你不陪哥哥喝一口？”他意有所指的说。
“不好意思，我们有规定，调酒师上班时间不能喝酒。”
“不能喝。不给哥面儿是吧？”
“抱歉，”张珒瑶耐住性子指了指旁边的安保提醒他，“那边有安保，我们确实不能喝酒。”
看了眼远处体型彪壮的安保，男人方才那股叫嚣的劲儿瞬间消失了，不过，他要想方设法的找回他的场子。
“这什么破酒，怎么那么难喝！你给我做十杯山崎，加冰，哦，冰用手凿的那种。”男人道。
对于客人的要求，张珒瑶无法拒绝，她只能搬出冰块，拼命的用三叉冰锥凿冰球。
约莫凿了二十几分钟，张珒瑶终于进入到收尾工作，倒入店里最贵的山崎酒，她将杯子推到男人面前，“您的山崎，请慢用。”
男人装模作样的品了一小口，然后直接将酒吐出来，“呸！这什么东西，真他妈的难喝。”说罢，他起身便要离开。
对于这种故意找茬儿且不想给钱的客人，张珒瑶向来不惯着，“先生，您还没付款，教父加十杯手凿冰的山崎酒，一共是4781元，打完折后是4500元。您怎么支付？”
“这酒调的这么难喝，你还有脸跟我要钱！”男人大声嚷嚷。
“先生，您怎么支付？”她用专业的微笑继续问道。
男人刚要开口投诉，一只皎白胳膊顺势搭到他肩上，“大哥，你出手也太阔气了，点这么多杯酒，挺贵的吧？”周朝麟表面看似在捧这个男人，实则话里充满了内涵。
“嗐，这哪到哪啊，他们家的酒便宜，这些总共才4500。”说话间，男人立刻扫码将酒钱付清。
见状，周朝麟竖起大拇指，大呼道：“大哥豪气。”
钱包空瘪后，男人只能悻悻离去。
“没事吧？”周朝麟问。
张珒瑶摇头，她仔细打量着周朝麟，之前，她一直以为周朝麟是个老实有谈吐的斯文人，还是连人情世故都不通透的那种，但刚刚周朝麟身上那股逢迎的社会气彻底打碎了她赋予他的滤镜，让她觉得自己与他的距离并不遥远。
“我刚刚说的话，没有看轻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张老师他们知不知道，如果他们不知道，以后我就帮你遮掩过去。”他急忙解释说。
“嗯。”
“那你，不生气了？”他小心翼翼的去确认张珒瑶的状态。
可张珒瑶并未回答他，而是询问道：“喝些什么？”
周朝麟甜甜一笑，“气泡水。”说完，他便坐在吧台前等着张珒瑶给他递上气泡水，但，张珒瑶好像并不是在倒水。
“椰林飘香，酒精浓度很低，你尝尝。”她将一杯奶状的鸡尾酒推到周朝麟面前。
刚拿到椰林飘香时，周朝麟显然有些懵，可当他反应过来张珒瑶是在关心他后，他立刻喜滋滋的开始品尝鸡尾酒。
许是因小暑的缘故，今夜来酒吧的人比较少，所以刚到凌晨两点，张珒瑶差不多就收工了。
“醒醒，我下班了。”张珒瑶轻推了下趴在吧台上睡着的周朝麟。
唔哝一声，周朝麟睡眼惺忪的直起身来，“对不起啊，我不小心睡着了。”他平时的生物钟最晚不超过零点，今天算超越极限了。
“走吧。”她背上包走出酒吧，而周朝麟则紧凑的跟在她身后，活像一只软萌却又危险的萨摩耶。
“我叫个车先送你回家。”他掏出手机。
“不急，先去吃点东西吧。”张珒瑶转身走向路旁的便利店。
“瑶姐，下班啦。”小尹照旧同她打招呼。
“是啊。”
“还是老样子吧。”小尹说。
“是，不过今天要两份。”在她说话时，周朝麟推门走进便利店。
见来人，小尹八卦的眼神亮了亮。
“坐吧。”她招呼周朝麟坐下。
几乎是周朝麟落座的瞬间，小尹便将两份关东煮和紫菜包饭端了上来。
“你晚上就吃这个？”周朝麟微有些不悦。
张珒瑶捏起风琴串咬了一口，“不然呢。”
“你每晚都会来这里吃？”
“嗯，只有这里暂时能收留我们这些夜蒲族。”她装作不在意的开着玩笑。
周朝麟没说话，而是学着张珒瑶的模样，将一串风琴串塞进嘴里。
透过玻璃，他能清楚地看见张珒瑶此时空寂的眼神和孤独的身形，这种孤独仿佛将他隔绝至千里之外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酒吧工作吗？”张珒瑶搅着碗里的汤问。
周朝麟转头看着她的侧脸，“为什么？”
张珒瑶放下木签，转头迎上周朝麟的目光，“因为钱。”
周朝麟目光微缩，因为他看清了张珒瑶眼里透露出的不安和迷茫。
“我刚到北京那会儿，也曾坐过办公室，每月拿着四五千的工资，来年还有涨薪的机会，可是，我越干越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出不来的漩涡里，我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办，就这么拿着微薄的工资，然后省吃俭用的攒钱？”她摇头，“这种生活根本不是我想要的，如果我再这么走下去，以后，我不光养不活我妈，甚至连我自己都堪忧，所以，我来酒吧当了学徒。”
想起自己曾经的经历，张珒瑶只觉得灰暗至极，她悲悯一笑，继续道：“刚来酒吧那会，我连酒都认不全，学调酒就更不可能了，所以，我连做了一年的杂工，每天下班后，我给自己唯一的安排就是认酒、尝酒，然后再偷偷学一些调酒的动作和知识。那应该是2020年的元宵节，我们吧台长有事请假了，可那天晚上人特别多，我们的调酒师根本忙不过来，所以，我就擅自帮忙，给来酒吧的客人调了杯情迷曼哈顿，就是这杯酒，让我从学徒工正式转为调酒师，工资也从原来的两三千变成了无上限。”
说完，她拆开桌上的紫菜包饭咬了一口，“所以，你看我多俗的一个人啊，我每天都把钱挂在嘴边，连换工作都是为了钱。”当初，她曾因为赚钱和恋爱的单一选择而与家里人发生了争执，而她的小婶更是认为她俗不可耐。
冲动下，周朝麟抓住了张珒瑶的手腕，他用眼神坚定的否定了她的想法，“不，你不俗，你喜欢的工作不俗，你靠自己赚来的钱更不俗。”
张珒瑶微微弯头，她怎么觉得这一刻拉她出黑暗的周朝麟这么有魅力呢。
“赚钱是每个成熟的成年人都要考虑的人生问题，包括我，我选择当老师，是因为我想要在轻松工作的同时拿到北京户口，如果论俗，我跟你一样。”他努力的想证明自己的话。
张珒瑶笑了，“周朝麟，你是傻吗？为了安慰我，竟然在公开场合亵渎老师这么神圣的职业。”
“我只是想说，人生来就是俗人，你不要因此而敏感自卑。”他说。
听言，张珒瑶收住脸上的笑容，她拿过周朝麟的紫菜包饭打开，道：“张嘴。”
“啊？”周朝麟显然没跟上张珒瑶跳脱的思想。
“张嘴。”她重复了一句。
听她的话，周朝麟半张开嘴，下一秒，一个三角饭团塞进他嘴里。
“好吃吗？”她笑着问。
周朝麟傻啦吧唧的点了下头。
傲娇的忍住不笑，张珒瑶将饭团塞进他手里，“赶紧吃，吃完送我回家。”
“好。”周朝麟心情雀跃的连吃饭都加快了速度。
张珒瑶住的地方是在京城西北角的一个村里，这里虽说地理位置上比较偏僻，但好在吃的喝的都有，就是到了午夜，街上黑暗一片，连个路灯都没有。
看了眼四周，周朝麟怎么着都不放心让张珒瑶一个人走黑暗的小巷，“你等我会儿，我送你进去。”他跟着张珒瑶一起开门下车。
“不用了，你赶紧回去吧，我自己能行。再说这个出租车走了，天那么晚了，你去哪打车啊，放心吧，我就十几步路。”话说完，张珒瑶转身跑开。
“那你到家给我发微信。”他高声喊道。
“知道了，你快回去吧。”张珒瑶在远处朝他摆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