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下，片片流云被染成绚丽多彩的霞光，金红的光辉似蜿蜒绸缎，发出琉璃的光灿，照进两双极其相似的绿眸。
霞光柔和了傍晚的寒风，却融不了那双漫不经心的眸子中的寒光。
伏黑叶子眼睛一眨也不眨，直勾勾盯着霞光背景下那个熟悉的人影，手指蜷曲微动，不自觉吐出许久未曾喊过的称呼：“哥……”
声音低不可闻，伏黑叶子心神恍惚，脚不由自主向前迈出，却在触及到那眸中寒意时瞬间被冻在原地。
砰——
一声巨响响彻云霄，然后是接二连三的爆炸。熟悉的咒力翻滚漫延着，伏黑叶子扭头，不可置信看向爆炸中心。
浓郁翻滚的黑雾与遮天蔽日的影子纠纷缠斗，特级的威压在破开的领域里气势汹汹压过来。
“惠—！”
隔着很远，伏黑叶子看到了奋力挣扎的伏黑惠。她顾不得其它，惊呼一声就要俯冲而去，却被瞬间落下的帐困住。
伏黑叶子一拳打在帐上，周身冷若寒霜，她缓缓放下拳，转身，透着骇人的杀气：“伏黑甚尔，他是你儿子！”
羂索嘴角噙着漫笑和不经心，温和的外表藏着冷酷的杀意，他抱胸靠着墙，好以整暇看着伏黑叶子，稳如泰山：“别急啊，难道不想看看惠的潜力吗，他——”
羂索声音戛然而止，抬起胳膊挡住了砍来的大刀，却被紧接着的一脚踹飞。
伏黑叶子抡了抡手里的刀，嫌弃甩开刀尖的血滴，居高临下看着从墙上扣下来的伏黑甚尔，开口就是一番嘲讽：“哪来的丑东西！”
还惠，老哥那渣爹能想起来他有个儿子就不错了。
真是冒牌货。
羂索不甚在意垂下胳膊，噙着笑意用手扇开飞扬的尘土，懒漫开口：“真是令人寒心啊，妹妹。当年将你亲爱的哥哥亲手推向死亡，时隔多年，竟是再次将刀刃对准了哥哥吗？”
伏黑甚尔微微下搭的眼尾上挑，似蓄势待发的野兽，锐利的绿芒透着寒光盯向伏黑叶子，慢慢悠悠：“这可让从地狱里专门爬出来的哥哥失—望—啊！”
伏黑叶子握住刀柄的手紧缩，缩小的瞳孔中倒映出漫不经心却杀气四溢的身影。
“我和妹妹你之间的事情，叶子再清楚不过了，不是吗？我亲爱的妹妹，呵呵……”
羂索低笑，好整以暇走向帐的边缘，手指轻轻点在上面，黑色的帐一圈圈泛起涟漪然后消失。
他跳过再次袭来的刀刃，被赶过来的黑雾拥簇着飞离，带着笑意和地面上的伏黑叶子告别：“哥哥总会包容妹妹的，叶子要赶紧去看看惠哦，毕竟特级咒灵虽然离开了，可还是有潜在的危险，伤得还蛮重的，不要哭鼻子哦！”
原本严阵以待的伏黑叶子接收到羂索安慰小孩子般的动作和话语，身子恶寒一颤。
yue～被恶心到了。
伏黑叶子左右摇摆的心瞬间坚定，这家伙，绝对不是她哥。
平缓过心情的伏黑叶子，抬手伸向晚霞，看着干净的环境若有所思，然后消失在天台。
地面上滴落的血迹突然凝聚成血珠飘飞而起，被浓雾中一只有些白惨到吓人的手握住。
……
绚烂霞光照不进的黑巷里，伤势惨重的夏油杰吃力捂着受伤的左臂。
血液流失的感觉真不好受啊。
夏油杰看着巷口明暗交界处，自嘲一笑。
微不可见的脚步传来，夏油杰涣散的视线里出现一双皮鞋。
他一怔愣，随即想起来了什么，笑容灿烂：“悟，是来处理……”
话没说完，就被嚣张打断。
“啧，笑得真丑！”
夏油杰笑僵在脸上，熟悉的恼怒感再次在头顶跳动：“悟……”
五条悟蹲下身子，视线与狼狈的夏油杰平齐，苍蓝色的眼瞳里显而易见的嫌弃：“我说的不对吗？跟要死了一样，难看死了！我说杰，叛逃之后怎么这么拉了，连我学生都打不过……”
再次被打断的夏油杰闭眼深吸一口气，深深无力感涌上心头，强忍着动手打死他的欲望，开口：“悟，这个世界无法让我发自内心的笑出来，事成定局，不要犹豫了。”
狞笑的高高在上作弄的猴子们，被欺侮的同类，泥潭中挣扎活着的弱小。
这些令他作呕。
吵吵闹闹的五条悟突然安静下来，装满星河的蓝眸一瞬不动看着好友，半晌，轻起唇：“呵，啧，蠢！”
突然被嘲讽三连的夏油杰：???
“我看杰才是最大的蠢猴子，被人当猴一样耍得团团转，最后还欣慰感激拥向死亡，我看以后还是叫杰蠢猴王吧！”
被五条悟一番话气得气血翻涌的夏油杰忍不住咳出一串血：“悟！”
“哟哟哟！被戳中啦！有什么关系嘛，一群蠢猴里最蠢的，当然有机会称王了。杰，我愿称你为最强，最强蠢猴王！有坑就跳！”五条悟郑重其事将手放在夏油杰肩膀上，勉励拍。
夏油杰被气得又是一番吐血。
太阳身影完全隐去，界限分明的明暗模糊，五条悟整个人隐在阴影里，只有一双蓝眸熠熠生辉，说出的话却意味深长。
“杰，不想把他抓住吗？”
夏油杰心脏高高跳动一瞬，抬起头看着仿佛恶/役附身的五条悟。
五条悟话语充满诱惑，仿佛情人粘腻的低喃细语：“从一开始就算计我们，算计杰。不管是叛逃也好，校园血祭那次也好，还是杰的实梦鱼咒灵引起暴动，百鬼夜行的开展……被利用的彻彻底底呢！杰，你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吗？”
夏油杰下意识躲开了五条悟看向他的眼神，缓缓低头，认命般低笑：“不愧是悟啊！”
二十多年的人生，却是完完全全走在别人的算计里。就连所谓叛逃后的势力，也掌握在别人的视线里。
他所谓的亲人，呵！
他这么多年的坚持，到底算是个什么啊！
夏油杰仿佛困兽般低吼一声，从两个多月前察觉端倪再到知道真相后，苦苦支撑的信念此刻崩塌。
双眼有些干涩泛酸，夏油杰努力眨眼，维持着最后的体面，他几次张了张嘴，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模糊不清的视线里出现一只熟悉的手，成邀请姿势。
“回来吧，杰！你的罪孽无法逃脱，无法洗刷，无法复原。……但是，杰……”
only and one！
悟和叶子永远不会抛下你，
无法替代。
未尽之语在萦绕在指尖的蓝色咒力无声诉说，安静盘踞在手掌，却时不时试探向前方伸去，又踌躇停在原地。
夏油杰怔忪住，又被逗笑，发神经似的笑个不停，晶莹的泪珠在黑暗里终于顺着眼角滚落，他顺从心意，没受伤的手握上五条悟，紫色眼底充斥疯狂和绝意。
他很期待。
白色的大猫猫握手之后，高兴凑上跟前，然后像发现了新大陆般惊奇出声：“欸?杰，你竟然哭了！”
“闭嘴！”
夏油杰所有感动的情绪瞬间一扫而空，恼怒出声。
“哈哈，真的哭了！这么大人了！哇！”
“悟，管好嘴巴！”
“略略略，惨兮兮的杰竟然感动哭了，悟大人真……”
“虹龙！”
巷子倒塌，石头翻落的嘈杂传来五条悟气人的话：“伤这么重了，还有力气呢……”
“啊，别别别！杰，你怎么和叶子学掐人呢！放手放手！”
*
*
零稀的星子挂在黑漆漆的天上，月亮躲在厚厚的云层里。
冬季的树枝光秃秃的，枯枝败叶惨淡躺在地上，沾染一层厚厚的珠水。
诸伏景光背着伏黑惠深一脚浅一脚磕磕绊绊往林子里走去。
“伏黑惠！你给我撑住！”
诸伏景光感受着耳边越来越缓的呼吸声，单手扶住手边树干，侧脸慌张怒吼。
他几乎颤着身子，将脸凑近脖颈边少年的鼻尖。有好几次，诸伏景光都险些跪下。
再找不到救援，伏黑惠就真的没救了。
诸伏景光对这样的认知有些绝望。他全身血液发凉，少年拼尽全力换来他的一线生机，救命的卡片被用在关键一瞬，带着他俩逃离到这里，唯一庆幸的是，那家伙没追上来。
伏黑惠的伤势远远不是他自己口中的轻描淡写，逞强的保护让他伤上加伤。诸伏景光背后的衣服都已经被少年胸口溢出来血浸湿。饶是已经小心翼翼避开，防止挤压到伤，源源不断的血还是流下来。
“别睡，别睡，伏黑惠，睁眼啊！”
诸伏景光脸凑上去，抵住少年脑袋轻轻摇晃，喉头有些哽咽喊。
无边的冷意侵袭着伏黑惠的感知，血液似乎被浸满寒霜，伤痛神经传遍全身。他感觉呼吸都要冻结，世界的感知渐渐麻木远去。
“别睡！”
温热的气息贴上额头，伏黑惠寻着本能紧紧跟上去，缩在微暖的热源。
诸伏景光将发冷的少年小心翼翼拥到怀里，绝望的枷锁紧紧锁住他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夜里的寒气太重了。
似乎感觉到什么，闭眼的少年吃力发出微弱的叹息：“别去，前面是……”
似迷梦中的低喃呓语，伏黑惠的声音太小太微弱，诸伏景光耳朵贴在了他嘴边，才堪堪听到。
别去?
诸伏景光转头看向前方一如既往的景色，心高高悬起。
无能为力的痛苦清晰传来，诸伏景光的肺部也好像被冰渣冻住，呼吸间生生的刺痛。
脚边传来动物贴蹭的感觉，诸伏景光低头。
白色的狗狗围着他脚边摇着尾巴转来转去，察觉到他的视线后，然后出声汪汪两句，转头向着另一方向走去，走了两步，然后回头看着原地不动的男人。
诸伏景光感觉自己好像出了幻觉，要不他怎么感觉一只狗会有催促焦急之意呢。
但又想到身后奄奄一息的少年和平白无故就出现的狗狗，诸伏景光下意识跟了上去。
安静乖巧的狗狗小跑在前面，又担心男人跟不上来，懂事蹲在原地，耳朵却警惕竖起，鼻子不时耸动低嗅，待诸伏跟上后，又小跑上前。
像是知道什么了，狗狗在男人再次走到跟前后，没有再跑到前面，围着背上的少年来回踱步，脑袋眷恋蹭着少年搭下的腿，眼里充满悲伤。然后狗头拱动诸伏景光，将他向前推去，冲着前方汪汪叫。
诸伏景光顺着狗狗的力道半只脚踏出，亲眼目睹了狗狗融入影子消失的全过程。他抿住唇，看着头顶桥面的公路，下意识扶了扶背上瘫软的少年。
刺眼的远光灯由远及近，尖锐橡胶轮胎碾过摩擦，堪堪停住。
熟悉的金发身影从车上下来，然后慌张借力从上面几步跳下来，“hiro！”
降谷零伸出手，慢慢接过诸伏景光身上的伏黑惠，却被少年身上的伤势一惊。来不及做他想，两人合力将少年抬进了车里。
诸伏景光坐在飞速行驶的车里，接过医药箱，想帮少年捂住伤口止血，揭开衣服，却发现无从下手。
过分白皙的胸膛上渗血的伤口，剪刀慢慢插入导致周围血肉搅烂，周围暗暗发黑的诅咒黑气，还有在伤口中隐隐能窥见的器脏。
诸伏景光卧底多年，也杀过很多人，他清楚的知道人体构造。哪里是要害，哪里能一击必杀，这是他再清楚不过的了。
越来越多的血涌出，染湿了座椅。少年的胸膛起伏越来越小，最后没有伏度。诸伏景光几乎慌乱扔到手里的东西，颤着手指在鼻翼下轻轻试探。
车座后面传来的动静自然瞒不过降谷零，更何况他一上车，就一直关注着后面的状况。
油门已经被踩到的最后，降谷零眼里闪过懊恼，消息是特殊部门传来的，附带两人定位。降谷零却因为那一丝谨慎，让手下核查后，才火急火燎推掉组织任务，飞速赶来。
那孩子……
和伏黑叶子过分相似的眉眼和面庞，让降谷零感到深深窒息，他保证过不会让伏黑叶子卷进组织纷争的。
这算什么，将她的亲人卷进来了吗！
降谷零稳下心神，往最近的医院飞速开去。
……
松田阵平瘫在工位上，勉强处理完新宿后续，想到那夸张的损失和爆炸伤害，松田阵平就不自觉吐出几息。
他把未完成的报告往前一推，后仰靠在背椅上，莫名的不安让他心情烦躁。
一天了，从早上收队，打算休假后，又在晚上被一通电话喊回来工作。松田阵平一天烦躁的心情郁结在心头。
桌角的手机嗡嗡响动，松田阵平抹了把脸，打起精神查看信息，然后推开椅子大步向上司办公室走去。
从办公室门口，松田阵平碰上了同样急匆匆赶到的萩原研二，两人对视一眼，松田阵平打开门，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来了，废话不多说，松田萩原，你们两个马上去琦玉县医院接人，转到警察部署医院！”
威严的中年男子没给两人开口的机会，继续解释：“事态紧急，搜一和其他部门人员无法大规模调动，只有你们两个，记住回来后借口去处理新宿爆炸事件，随后会有人抹除痕迹，不要暴露！”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交换眼神，意识到事情不简单，立刻领命没做耽误。
上司看着两人离去后关紧的门，面色严峻。
警视厅和警察厅同时出现卧底，警察厅公安特别行动组已经出动了，却临时出了意外，抽不出人。
其它部门但凡随意调动，都是对其打草惊蛇，只能借用最近几天频繁出警的警备部了。
他扶额，也不知道老友这么草率让他安排人去，到底是对是错。
希望不要把两人卷进去的好，这可是他手里的两张最好的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