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约半个时辰后，寸碧回来了。
林识月坐在柜台前抬头看她：“如何？”
寸碧轻轻点了一下头：“将近一半的老板、掌柜当场答应了，剩余人说是要再想想，但我观其口风，应当也八九不离十了。”
林识月弯了弯唇：“那便好，今天晚上你再去确认一二，尽快定下来——越快越好，时间不多了。但也不要被那些老油条们看穿我们的心思了。”
寸碧颔首：“好。”
林识月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抬头看着寸碧：“对了，方才西街的明照书铺的陈老板来了，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但他给的条件甚至比我们开给其他人的还要丰厚。”
“姑娘是想？”
林识月摇头：“莫误会，我不是要提价，毕竟明照书铺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书铺，有财力魄气，但其他的书铺却不然。我只是提醒你，若是遇见他，记得守好口风，最好想些法子，让其他书铺的老板也不会主动提起我们开的价。”
是的，林识月的算盘其实和陈照古几乎是一样的，都是试图将其他书铺的老板，也拉入“借书”这一行当之中。
李修清提醒过她之后，林识月想，若是商止川真的为难她，她能怎么办？商止川是□□贵胄，身份高贵，而她不过一个小小商户，若是他存心想要为难她，林识月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好在商止川现在不便透露身份，若无特殊情况，也不会贸然用自己的礼部侍郎身份，或者景王世子的身份压人。故而他能够做的，就是借力。
这么想来，林识月便觉得好办多了。
先在这一段时期内，尽可能的联合大多数书铺老板，以人数做抗衡——若是大多是人都反抗，他也不好贸然阻止。
接着......便是寻出，他能借谁的力。
林识月揉了揉眉心，突然想到了什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寸碧，帮我看一会儿店，我出去一趟。”
寸碧点了点头，径直走了进去，也没有问林识月原因，安静地坐了下来。
林识月步履匆匆地走了出去。她要去找一趟李修清，问清楚他的消息的确切来源。
李修清今日休沐，在家中书房正练着字，就听见书房外传来了敲门声。
“先生，林姑娘来了。”书童小心翼翼地提醒。
李修清有些讶异地放下了手中的笔，取来一旁的手帕擦了擦手上的墨迹：“请进来吧。”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心里有些疑惑，这个时间，这丫头不该来的，今日上门是为了什么？
这么想着，一抬眼，他便看见林识月跟在书童背后垂着眼走了进来，神情自若地找了处地方坐下。
书童习以为常地给她斟上一杯茶，接着便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林识月眼随着书童的方向，等听见关门声后才转头看着李修清，笑道：“阿锦做事是越来越麻利了。”
李修清笑哼一声：“怎的？你已经从我这里拿走了寸碧，现下连阿锦也看上了吗？我可告诉你，你怎么花言巧语，阿锦我也是不会给出去的。”
“那真是太可惜了。”林识月故作惋惜地摇了摇头。
“坏心眼。”李修清笑骂她一句，接着正色看她，“行了，有话直说吧。今日晨时我还去你那铺子里看过你，你现在又来，是有什么打算啊？莫说你真是要和我讨阿锦的，我可半个字都不信。”
林识月挠了挠头发，想着该如何用一种委婉地方式说出自己的打算。
却没料到李修清翻了个白眼，直接戳穿了她：“行了，教你也有段时间了，好歹也能看出来你的些许打算，不必避讳，有话直说就好！”
被他揭穿后，林识月也不尴尬，只踟蹰片刻，就把自己的想法给讲了出来。
听完林识月的问题后，李修清的目光变得凝重了起来：“丫头，你为何要问这个？”
林识月知道李修清的难处，但她也清楚自己不能直接告诉李修清原因。
若是那位殿下查到了，自己恐难以交代。
故而林识月只思考了片刻，便开口回答，脸上带着诚恳至极的神情：“师父，你此刻觉得为难，不愿意告诉我的原因，或许也是我此刻不能与您直言的原因。”
李修清愣了愣。
随即他的眼神变得锐利了许多，似刀锋一般扫着林识月的脸。林识月面上表情不变，任他打量。
“若真是如此，那你怕是有麻烦了。”半晌，李修清终于打量完了，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哼”，有些无奈地看着林识月。
林识月苦笑：“是，所以这不是求上师父了吗。”
李修清像是看着一个大麻烦的眼神看着林识月，终还是沉沉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我也就帮你一回，这消息，是郭刺史那儿听来的。”
林识月摩挲了一下手中的杯盏，听到这回答时，手顿了一顿：“刺史？洪州刺史郭晓？”
李修清点了点头：“正是，我早年间写策论出了些名头——想必你也知道不少——故而和那郭刺史也有些交情。我前段日子去他府上品茶时，他一时说漏了嘴，我这才稍微猜到了些许。”
林识月垂眸深思。若是郭刺史......事情也会稍微麻烦一些了，但也不是不能处理。
她起身对李修清深深行了一礼：“此番，多谢师父了。若阿月此番能度过此事，必为师父再奉上顾诚安的书。”
李修清哈哈一笑，但眼神里又分明有着十足的忧虑：“好！那我便等着了。”
林识月弯弯唇，再行一礼后，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便离开了书房。
“可惜了我这一壶好茶哟......”
半晌，屋中才悠悠传出一声叹息，声音似哑却笑，尾音却有着浓浓的无奈之意。
＊
得知商止川能利用的最大权势后，林识月便快马加鞭地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你那边如何了？”
夜幕降临，林识月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手中拿着两张薄纸从东街的一间书铺内走了出来，恰好撞见了从另一家书铺走出来的寸碧。
寸碧有些俏皮的眨眨眼：“姑娘猜猜？”
林识月也笑：“不用猜，肯定不错。双赢的生意，我给的条件又不赖，他们可没有拒绝的理由。”
寸碧这才从袖中拿出一张薄纸递给林识月，眉眼弯弯：“这是签好的契，姑娘收好了。”
林识月小心而谨慎地接过，慢慢将几张契叠好，收在身上，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寸碧，还有几家我们未曾谈过了？”
寸碧掐指算了算：“除了西街的王记书铺还未商谈外，其余书铺都聊过一轮了，二十余家书铺，与我们定契的便有十五家，算是很好了。”
林识月点头继续走着：“那最后的西街就由你处理吧，我去搞定最难缠的家伙。”
寸碧懵了懵，并不清楚林识月话中的含义。
林识月没有告诉寸碧他们所面临的麻烦是什么，所以寸碧只能模糊猜到，她们的麻烦或许是个大人物。
“姑娘小心。”因不清楚具体的麻烦，故而寸碧只能担忧地看着林识月，目送着她离开。
林识月加快脚步到了一处拐角，才缓缓停了下来。
如何应对刺史......并不是一个容易的事情。
她于原地想了好一会儿，才有了一个初步的计划，调转脚跟，朝着司马府的方向走去。
半个时辰后，一个面容和善的小厮将她恭恭敬敬地从司马府中送了出来，还格外服帖地给林识月拿上了一件上好的丝绸布料。
林识月一边接过这块布料，一边感慨司马府的下人真是和黄盛一般作风，至少在表面上，都是令人如沐春风。
说起黄盛，林识月便想到今日和他会谈时，他那张慈眉善目的脸上露出的含蓄微笑，以及话里行间所透露出来的意思。
“刺史大人信生死轮回、神鬼之事，尤其是仁和教，故而近些日子常常不得安寝，着实是可怜啊......”黄盛叹息，眼中似有悲悯。
但林识月只觉有些毛骨悚然。
她听黄盛的话，总觉这位司马大人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已在此处等待许久，只等着一把磨好的锋利之刀主动上门。
林识月不介意被他利用一回，毕竟若是按照她的猜测，黄盛想要做的，毕竟与她并无太大影响，况且又能帮她自己完成些目的，何乐而不为呢。
且林识月听他意思......
‘近些日子常常不得安寝’若是信奉生死轮回，却又不得安寝，那其中的原因，就值得人深思一番了。说不准林识月还做了回“好事”呢。
“阿月饱读诗书，对玄术易学也略有研究，不知司马大人可否替我引荐一二？若能为刺史大人略尽绵薄之力，便是阿月的荣幸了。”林识月当时深深行了一礼，似乎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黄盛话中的含义般，虔诚而认真地请求。
黄盛笑意更深：“你有这般心思，又是巧巧的救命恩人，我自当是同意的。”
“明日辰时一刻，你便来我府中等候，我带你去面见刺史大人。”
......
林识月长长吐出一口气，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揉了揉有些发昏的头。
和这些人交流，当真耗费脑细胞。
还是看书好，最不费力。
她加快脚步，找准方向快速回了书铺。
她回来时，寸碧已经到了，正揉着发酸的手腕，站在书铺门口等着林识月。
“姑娘，你可算回来了。”她无奈嗔了林识月一眼，将一张薄纸塞到林识月手里，“收好，这是王记书铺的契，他们掌柜很好说话，我没费多大劲就谈好了。”
林识月有些疲惫地弯弯眉：“那便好。”
寸碧很敏感地感受到林识月有些低落的情绪：“姑娘，很吃力吗？”
“没事，关店休息吧，”林识月揉揉太阳穴，叹气，“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